芙蓉帐暖,红烛长明。
夜里不知换了多少回水,直到三更的梆子响起,新房里的动静才停下来。
天光微亮,李少珩便醒了过来。
刚睁开眼睛,就看到睡在他身边的阿庆。
不着粉黛的她依旧美丽,初经人事之后,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成熟韵色,晶莹饱满,犹如熟透了的水蜜桃。
他忍不住低头凑上去,轻轻吻住她的唇。
阿庆幽幽转醒,身下传来一阵酸痛。
昨夜折腾太多次,她现在腰好酸。
不小心将人弄醒了,李少珩俊脸上露出一丝歉意,他温声道,“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嗯。”阿庆拢紧了被子,又昏睡过去。
这一睡就睡过了头,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李少珩不在房间,阿庆唤了人过来伺候。
问及李少珩去哪里了,陆珠回道,“驸马爷一大早就去了书房,到现在还没出来哩。”
“他没用早饭?”
“驸马爷说等公主起来一起到主院吃。”
今儿个要见礼认人,到主院吃聚一下也正常。
阿庆哦了一声,擦完脸坐到梳妆台前,银朱给她梳妆。
“简单一些就行了,动作快些。”
她已经起得够晚了,就算不给荣氏面子,也要顾忌一下她的老公公。
银朱专门梳头的,动作自然很熟练。
嫁了人就要梳妇人的发型了,后面的头发都要全部挽起来。
银朱道:“公主,梳个凌云髻怎么样?”
凌云髻属于高鬟式发型,公主容色秾丽,梳凌云髻会更加有气势。
阿庆点头:“可以。”
银朱手巧,没多长时间便给阿庆梳好了头发。
阿庆第一次梳妇人的发型,她仔细端详镜中的凌云髻,纳闷开口:“好看,不过这发型可不简单。”
银朱一双巧手快得她都看不清到底是怎么弄的,感觉眨眼的功夫就梳好了。
喜鹊笑道,“在银朱这里再复杂的发型都能很简单,耽误不了公主的时间。”
“这倒也是。”
阿庆对银朱的手艺很认同,特意将人夸赞了一番,又给了赏钱。
成亲第一天,讨个喜庆。
银朱笑意满面谢恩退下。
换上衣服,阿庆道,“再去叫驸马爷过来吧。”
该去给公公婆婆见礼了。
李少珩从书房出来,就见阿庆穿了一身大红色并蒂莲纹月华锦宫装,梳着凌云髻,戴了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两边钗下缀了细细的银丝串珍珠流苏。薄施粉黛,眉眼如画,双颊粉若桃花。
华贵艳丽,气势十足。
他喉头轻动,不由想起昨夜阿庆婉转承欢的娇艳模样。
“看什么呢,傻了?”
这直愣愣的目光,看得阿庆都有些害羞了。
李少珩伸手牵起阿庆,唇角含笑,“走吧。”
他的手很大,张开合拢就能完全包住阿庆的手。
虽然已成为夫妻,但众目睽睽之下手牵手,阿庆还是不习惯。
她稍一用力就从他手里挣脱,并低声道,“别牵了吧,人那么多。”
“好。”
李少珩也没有勉强。
男俊女美,金童玉女的组合走到哪里都极吸引人的目光,一路上不少下人偷偷摸摸抬眼欣赏。
单从样貌上看,说是天作之合都不为过。
不少没有见过阿庆真面目的下人一直以为阿庆是个膀大腰圆的凶悍暴躁老女人,谁知见到真人却完全不是传闻中的模样。
她不仅不老不丑,更是长得跟天仙一般。
众人不由松了一口气,就说他们明月一般的大公子不会怎么可能娶那样的女人。
原是大家都误信了传言,可见传言也不可信呀。
夫妻二人到客厅时,李父和荣氏母女已经在等了。
见到二人进门,看清阿庆的容貌,荣氏母女眼里闪过惊艳。
在之前,她们都没见过阿庆,昨天李少珩掀盖头时,母女二人还被众人挡在了外头,隔着攒动的人头,影影绰绰两人看得并不真切。
后来宾客去了前院,新房关上门,她们就更没有机会见了。
惊艳之后是妒忌,后母天生跟有继承权的继子不对付,李少珩娶了阿庆这样一个背景强大的妻子,荣氏会高兴才怪。
不过荣氏很好隐藏起自己的心思,至于她的女儿李含娇年纪小,就没那么老练了。
阿庆抬眼看她的时候,刚好看到她讥诮愤愤的眼神。
这副态度,谁知道昨天中午牛肉面的事情跟她有没有关系,阿庆可不惯着她。
扬声就贴心为她说道,“这位是妹妹吧?这眼睛是怎么了?莫不是抽筋了吧。眼疾可轻可重,千万不能拖,最好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
李父转头望去,就见李含娇眼睛抽抽,不太正常的样子。
他道:“眼睛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叫个大夫过来看一下。”
李含娇瞪圆了眼睛,她眼睛好好的,阿庆竟然平白咒她,如何叫她不生气。
她忍气回话:“爹,我眼睛没事,就是灰尘落了眼。”
阿庆浅笑道,“原来是这样。”
李含娇还想瞪她,被荣氏凌厉的眼神止住了。
丫鬟端了茶给阿庆和李少珩,另一个丫鬟放了一个团蒲到李少珩的面前。
昨日阿庆都没有给李父下跪过,今天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李家人识趣地没有给阿庆放团蒲。
当然,若是真跪下敬茶也没什么,传出去外人只会说阿庆孝顺敬重长辈,不过李父敢受这一跪只怕旁人会说他不知天高地厚。
李少珩跪到地上,阿庆则是躬身朝李父拜了一拜,双手举了茶杯递给李父,大大方方说道:“爹,请用茶。”
李父接了茶,儒雅的脸上堆满笑容,“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一口将茶喝完。
将茶杯放下,李父拿出一个红封递给她,“这里面是两千两银子,喜欢什么自己去买。”
李父是文官,阿庆是武将。
儿媳妇喜欢舞刀弄枪,叫他送刀啊剑啊之类的他又不懂,索性就不费那个心思,直接给钱最省事。
听到父亲给阿庆的见面礼居然是两千块钱,李含娇手中的帕子都要被她绞烂了。
两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父亲真舍得!
阿庆笑吟吟接过,微微捏了捏,里面装的应该是银票。
“谢谢爹。”
下人端上另外一杯茶,阿庆这次连腰都没有弯,平举到荣氏面前,“夫人喝茶。”
荣氏心中恼怒她的态度和称呼,却不敢发火,只能咬牙咽下这口气。
她给的见面礼是一对赤金累丝如意金簪。
作为李家的当家夫人,这礼确实薄了点。
就连李父都有些意外看了荣氏一眼,他也没想到老妻的见面礼居然就一对金簪,顿时脸上就不怎么好看了。
这人怎么来了东都,眼皮子就变浅了呢。
见了礼之后一家人坐到一处吃饭,见阿庆跟着大家一起坐下来,李含娇咬了咬唇,忍不住说道:“在福建的时候,都是我二嫂伺候娘用饭呢。”
有些规矩大的人家都会给儿媳妇立规矩,譬如吃饭时儿媳妇要站在婆婆边上伺候婆婆用膳,婆婆生病儿媳妇要侍疾等。李含娇二嫂嫁进李家两年,晨昏定省,伺候婆婆从没断过。也就是没跟来东都,否则她这会儿应该立在荣氏身侧给荣氏布菜了。
荣氏听了女儿的话眉心一动,她笑道:“那是你二嫂孝顺。”
阿庆自然听懂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是想给她立规矩,叫她站起来伺候荣氏用饭呗。
别说不是正经婆婆了,就是李少珩的亲娘都没资格叫她伺候。
她觉得荣氏母女俩可能脑子有问题。
阿庆面色不改,仍旧笑吟吟的,说的话却很直接,“二弟妹真可怜,只能吃大家吃剩下的残羹冷菜。不像我的几个嫂嫂,我娘可疼她们了,从来舍不得叫她们伺候。”
花氏继承了田氏对待儿媳妇的优良传统,从来不为难儿媳,必要时还会为儿媳妇撑腰。
哪儿像荣氏,这样的天气还叫人站边上伺候,等大家吃完,这些菜都凝了一层白花花的油。
这是说荣氏恶毒婆婆只会磋磨儿媳了。
阿庆的娘那就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言行举止当为天下妇人的表率,一国之后都如此善待儿媳,她一后宅妇人竟然跟儿媳耍威风,说出去名声不要了?
还想叫公主伺候她,想得真美。
荣氏脸色白了白,瞪了女儿一眼,李父也没给她好脸色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早膳用完,阿庆和李少珩要进宫谢恩。二人走后,李父脸拉了下来。
他气得要死,“你脑子是不是有病?竟然妄想叫公主伺候你用膳?嫌自己命短了是不是?”
那可是跟着皇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的女将军啊,她一个后宅妇人,怎么敢叫人家伺候自己?
就算公主现在不上战场了,可她还有品级有封地,自身也有官职在。
就是他自己都不敢在公主面前摆谱。
李父气不打一处来,想起她刚才送出去的见面礼,又骂道:“府里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一对破簪子,你也拿得出手!”
刚在阿庆那儿受了委屈,现在丈夫又教训自己,荣氏觉得自己太冤了。
她抹着眼泪道:“话赶话而已,妾身也没叫公主伺候。妾身也知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提倡节俭,才不敢送太过贵重的东西。”
李父听了她这话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给儿媳妇的见面礼,怎么就跟皇上和皇后娘娘扯上关系了。”
他懒得跟荣氏掰扯这个,反正已经丢人现眼了,多说无益。
“等回了福建,不要再磋磨儿媳妇了,多跟皇后娘娘学学。”
荣氏垂下眸子,低声应是。
坐在马车上,阿庆懒洋洋的靠在窗沿上,腰部垫了厚厚的垫子,闭着眼假寐。
“累了?”
阿庆摇头,“没有,就是腰有点酸。”
想起不知节制的昨夜,李少珩心里有些歉意。
“我给你揉揉。”
阿庆侧过身子,“揉吧。”
李少珩哭笑不得,他以为阿庆还会矫情一下呢,没想到她那么不客气。
大手抚上阿庆的后腰,确定她酸痛的位置,手指开始轻揉慢捻。
边伺候阿庆边跟她说话,“荣氏母女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省得影响心情。
阿庆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的。”
犯不着为不相干的人生气。
她们敢恶心她,她可不会忍气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