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营帐外的火光摇曳,为这战场边缘的临时营地投下了一片温暖而朦胧的光影。风带着战场上的血腥和烟尘味,无声地吹过每一个角落。
在这样的背景下,姜遥岑带着沉重的心情,从主帅的营帐中走出。
他刚刚目睹了苏如画躺在榻上,脸色惨白,伤口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里衣。是他让人剪断了甲绳才给她除去了皮甲,箭还在她的胸口,随着她的心跳搏动,令人触目惊心。
军医说要除去箭头,可是没有一个军医肯上前。
想他们也是为难,谁敢起这支箭?眼前这位是县主,而军医全是男人。
礼法和观念如同一座难以逾越的山,让在场所有的军医都感到束手无策。
平民百姓家的女娘他们都不会动这个手,更何况这是个县主,他们没有一个敢的。
起箭,好!姜遥岑想:你们都不敢动手,我来!
可是他看到了葛三的眼神,很复杂的担心和欲言又止,略一想他就明白了葛三担心什么。
如果苏如画是自己家姊妹,他也会这样担心,就算明知道是为了救命,他也会担心她明节有损。
所以他对军医说:“吊住县主的命,一炷香后,我来起这个箭头。”
军医掰开苏如画的嘴,塞入了一片老参片,又诊的脉,“拖不过一个时辰。”
他知道时间紧迫,却没想到如此紧迫,那么鲜活的苏如画现在竟然生命危在旦夕。
姜遥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向邹主簿的营帐走去。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仿佛肩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他知道,他即将做出的决定,将改变他和苏如画的命运。
他跪在邹主簿面前,声音里是压也压不下去的哽咽:“我知道她曾拜您为师,现在这里没有她的爹娘,就只有您一位长辈。”他的眼眶抑制不住的泛红,揭下拇指上的象牙韘*,恭恭敬敬双手递上,“现在身无长物,只能以此为聘,向您求娶苏氏长女,苏如画为我姜遥岑之正妻。”
邹主簿只知道苏如画伤了,还没有看到人,不知道伤得有多重。也是知道她伤了才把所有的事都接了过来。统计阵亡的兵卒,收治带伤的兵卒,伤兵太多,腾出更多的营帐做为医帐,统计百夫长们报上来的战功……
突然姜遥岑就来了,来了就跪,邹主簿抬起头,“她伤的怎么样了?”
“性命攸关。”姜遥岑低下头,声音低沉而颤抖。
“那你还要娶她?”邹主簿皱起眉头,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需要一个理由。
“她伤在胸口,这里没有女医,军医都不敢动手。”姜遥岑的眼眶已经湿润了,“我需要一个夫妻名分,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救她。”
邹主簿沉默了片刻,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只为了救她?”
“心仪已久,只是还未求娶。”姜遥岑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邹主簿。
邹主簿:“也就是说你没问过她的意思?”
“她若不愿意,她可以休我!”姜遥岑回答得非常干脆利索,显然之前就想到这个问题。
邹主簿愣住了,他真没想到姜遥岑会说出这样的话,“女娘真的可能休夫吗?”饶是主簿博学,也没听说这事。
“她是县主,她——可以——休夫!”姜遥岑认真而郑重的解释,可是为什么说到休夫心头会钝钝的疼?
邹主簿再次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眼中皆是赞赏的神色,点头道:“那需要我这师父做什么?”
“作为长辈允下婚事。”姜遥岑的声音充满了恳求,眼中含着泪。
邹主簿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行,那为师允了。”
这一刻,姜遥岑的泪终于再忍不住,他深深地磕了一个头:“多谢师父!”然后起身匆匆离去。
邹主簿看到了地上的两点水渍,愣了会儿神,喃喃了一句:阵前收妻,死罪!
阵前的风带着肃杀之意,姜遥岑走在风里。
阵前收妻,姜遥岑当然知道那是四渊军规中列在死罪中的一条,他不怕苏如画会休他,他不怕被休了丢人。他心中无惧,因为他知道根本等不到苏如画休夫。
可那又怎么样?他想要开口的事,一直没能说出口,现在说出来了,很好!他说出来了——他心悦她,心仪已久!
他原本以为可以等等,再等等,以后还有机会认真和她说。可没想到是自己错了,别说机会了,人都随时会消失。
好在,他现在说出来了。
姜遥岑回到主帅大帐,叫来还活着的十七个宋河村的人,“我才向将军的师父下了聘,求娶你们宋河村苏氏女,苏如画为妻。”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传来的战甲摩擦声。以葛三为首的十七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姜遥岑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他继续说:“你们当初也是看着她撕了袖子,于泥泽中救了我姐弟三人性命的人,也许是上天早就注定,就该是我娶她为妻吧!”
葛三深深的看了姜遥岑一眼,“如果画儿醒了不愿意呢?”
姜遥岑却毫不犹豫地回答:“她现在是圣上亲封的县主,四渊从开国就有公主休夫的先例,她若不愿,可以休了我。”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定,这是早已经想好的回复。
葛三听了这话,额角一跳,心中暗叹:这小子诚意够足,这都想到了。
他其实明白姜遥岑的苦心,不仅仅是为了能够给苏如画取箭,更是因为他真心喜欢她。于是,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其他人见状,也都保持了沉默。
姜遥岑继续说道:“诸位如果没意见了,在下还有一事相求。”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十七人又齐刷刷地看向他,等待着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