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锦瑟已经昏睡整整四天了,前两天一直断断续续地高烧。如今倒是好了,没发烧了,却也没再说过什么胡话了,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就像是个毫无声息的死人般。
她脸『色』一直很是苍白,好像稍不注意她就会从这世间消失,自此遍寻不着。
卫渡远很怕,这种害怕日夜啃噬着他的心脏,他不敢闭一下眼,就怕自己这一闭眼就将躺在床上的这人给弄丢了。
以前他从未这般惶恐,在他看来,人生一世,去留谁知?都是要走的。可是,锦瑟不同,他无法想象若是留自己一个人在这世间会如何?
他轻轻抚着余锦瑟的脸庞,低低道:“媳『妇』儿,没有你的日子,我卫渡远该有多寂寥啊!”
他嘴角勾起了抹苦笑,声声乞求道:“你早点醒来好不好?你要留我一个人做什么?你想要孩子,以后我们生一堆好不好?这家里,没有你,还能是个家吗?”
言罢,他是再也忍不住,泪水就那般直直地落了下来,砸在了被他紧握着的余锦瑟的手背上。
“锦瑟,这镇上的花灯会就要开始了,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看的,我还许诺了你一个花灯,你还记得吗?你可要快快醒来啊,不然今年的花灯会就要错过了……”
卫渡远同余锦瑟说了许多话,又整理了番自己的情绪,便起身道:“我去给你熬粥。”
在卫渡远转身出门的一瞬,余锦瑟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
在第五日的清晨,余锦瑟终于醒过来了。这日,阳光大好。
“锦瑟,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卫渡远紧紧抱着余锦瑟,生怕一放手她就没了似的。
余锦瑟笑着回抱住了卫渡远,在他耳畔轻轻道:“我醒了,可是你却瘦了,以前你那么壮的,现在抱着你都硌人得很。”
卫渡远泣不成声,他死死咬着自己的拳头,半晌,才硬着嗓子道:“我就是……等着你醒来,好……好将我这肉给养回来啊!”
他说得哽咽,断断续续地终是将话给说完了,待自己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这才放开了余锦瑟,与她额头相抵。
“锦瑟,我好想你啊,想这个会说话,会笑的你。不要再吓我了。”
余锦瑟的手颤了颤,她晓得卫渡远的不安,可她……
“放心吧,我没事的,慢慢的……总会好的……”她为他们那素未谋面的孩子伤心,可她也心疼渡远,她不想再让他一个人担着了。
“你说的话,我这两日都能听到。可是我就是觉着累,不心多睡了些日子。还有就是……我梦见了我们的孩子,他长得很是粉嫩,那般可爱的一个娃娃,他下辈子定能投个好胎的。”
嘴角笑着,余锦瑟的眼泪却是流了下来。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一个美好的祈愿罢了!可唯有这样,或许才能令两人稍稍得些慰藉。
卫渡远以为余锦瑟就这般想通了,慢慢的,总有一日她会从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走出来的,可谁也没想到他出去买个东西回来她就这么不见了。
她还生着病呢,最重要的是他怕她想不开。
自余锦瑟醒来后,卫渡远便一直守着她,见她这几日虽不笑,每每睡觉都要做噩梦,可醒着的时候却也还算表现正常,谁料想他不过是出门去给她买『药』,一回来人就不见了。
早知道他就不该听她的话,他怎么就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家里呢?
他顾不得其他,立时出门去寻人。“锦瑟,锦瑟……”
卫渡远逢人便问有没有见过余锦瑟,可谁也不晓得。
杜氏见了,忙道:“我们分头去找,你找那边,我去找那边。”
之前她去寻余锦瑟来劝卫渡远,却是教锦瑟将自己丢了孩子的事听了去,她一直心怀内疚,这会儿晓得人不见了,就怕锦瑟出个好歹,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村里人听闻余锦瑟不见了,想着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又想到前不久的事,只觉着卫渡远俩夫妻可怜,大多都丢下手上的活计,主动出门去寻人了。
霎时,整个村子里都是叫喊声。
这村子就这般大,卫渡远想不通她会去哪里。他先是跟着人随意找了几处,突的灵光一闪,想到了她落水的那地儿,当下也不耽搁了,急急往河边走去。
远远地,卫渡远就看见河边站着一个单薄的人影,时有微风吹来,掀起了她的裙摆,这般看着只觉这人就要这般乘风而去。
卫渡远只觉自己的心像是又被人狠狠捏了一把,现下什么也顾不得了,便急急往余锦瑟那边扑去。
却见她垂头似就要往河里跳去,他那三魂七魄立时吓得就剩一魄了,运起武功,欺身上前,一把将人搂进了怀里,然后无所顾忌地狠狠往地下摔去。
其实,他是站得稳的,可他就是想让她离河边远一点,也想让自己痛一点,似是种惩罚,来得莫名。
好似身上痛了,心里就能好受些了。
余锦瑟就要起身,却是被卫渡远紧紧抱住,他没有说话,但她察觉到了他身子的颤抖,她心头涌起阵阵心酸,不知该说什么。
她不敢动,任他抱着自己的身子愈发收紧,泪水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无法开口劝他,该说是不敢开口,不知该如何开口,句句不过都是在伤口上再撒把盐。
卫渡远看着天上的隐隐日光,只觉晃眼得很,晃得双眼刺痛,眼泪都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说:“你想死吗?”
卫渡远的话问得很是平静,却让听着的余锦瑟很是心疼,她同样紧紧地回抱住了他,哽咽道:“没有……我怎么舍得你啊,我只是……只是梦见了我们的孩子,我想在这儿来看看他,告诉他,不是我……不想要他的。”
“我就觉得特别对不住他,要不是我要去救那没良心的母子,他也不会……或者我当时没有出门收庄稼,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个事?我总是这般想,我就……觉着有些过不去这个坎,可是我不会想着死啊!我现今有了你,我哪里还舍得离开啊?”
卫渡远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将人搂起来面对着面,狠狠吻上了她的唇。
一吻毕,他才道:“这可是你说的,只要有我在,你都不能死。”
说这话的时候,卫渡远眼眶子都红了,话里是掩不住也不想掩住的霸道。
余锦瑟终于是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却不忘回着:“好。”
“以后若是你想来看他了,我们一起来,别自己一个人来了,我怕!”卫渡远抱着余锦瑟的手又紧了几分。
余锦瑟哭够了,卫渡远就扶着人站了起来,然后抱着人将家里走去。
“你知道村里有多少人帮着我寻你吗?”卫渡远佯怒地瞪了眼余锦瑟,嘴角却是微微勾起。
余锦瑟也不甘示弱:“那你方才还一直同我讲话,让人白白寻了这般久?”
两人说着,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不禁便笑出了声。
只是这会子二牛却是来了,两人的笑容戛然而止,余锦瑟像是做错了事般,低头不敢瞧人。二牛倒也识趣,瞧见找到人了,大喊着跑去跟村里人说去了。
两人同村里人道了谢,余锦瑟见卫渡远就要走,便伸手拉了拉他,示意自己还有话说:“前几日的事儿大伙儿也都晓得,我今个儿便要上门讨个说法,还请大伙儿做个见证。”
村里人不大明白,这有什么好做见证的?虽说余锦瑟帮着救了卫北,宋氏母子却反过来见死不救这事,他们确实做得不地道,可也报不了官啊!
余锦瑟见大伙儿心中很是疑『惑』,连卫渡远都莫名地瞧着她,她却是没有要说的打算,径直让卫渡远抱着自己上卫丰家。
到了卫丰家,卫渡远不方便,余锦瑟便伸手敲了门。其实有这么多人在,她是想让卫渡远放自己下来的,奈何他不同意,她这会子也挺想赖在他身上的,也就作罢了!
来开门的是卫北,他母亲受了惊吓,家里一些琐事也就落到他头上了。只是这一开门,见到的竟是卫渡远,他吓得拔腿就往屋里跑,嘴里还大喊着:“救……救命啊,爹,卫渡远来了……”
卫渡远嗤笑一声:“还真是个怂包!”
这话他说得可不声,在场的人只要靠他近些的都听见了这话,可没一个人觉着他说得不对。
卫丰闻声忙赶了出来,脸上明显还带着怒气:“你们这是做什么?还欺负到我家来了吗?”
话罢,他见后面跟着村里那么多人,立时懵了,不知这两人打算做什么。
卫丰的表现是真真教人心寒,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后,他见到她的第一面不是问她可还好,而是呵斥她。
他从来不论她的死活,既如此,脸面还真是不必给他留了。
“爹,我就想上门来讨个说法,我帮着宋氏救了卫北,而他们母子是怎么做的?竟想我死在河里!何况还是卫北一个回身不心将我给撞下去的。且不说起先有没有恶意,后来却是实实在在有的。”
余锦瑟冷着张脸,强硬道:“还劳烦你给我个说法。”
卫丰看了一圈站在门外的邻里,脸『色』陡然变得铁青。
“能有个什么说法?卫北是你的弟弟,难不成你不该救他?你也说了,他也不是故意将你给撞进河里的。你落水了,他们害怕也是情有可原。”
他见众人都对着他议论纷纷,心中怒气更盛,只觉着余锦瑟是一点面子都不留给他,话里更是不留一点情面:“你的丈夫竟想活活掐死你继母,心思如此歹毒,谁还敢信你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