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锦瑟不管玉叶如何,只专心跪着祈福。
只是这可是要跪一晚上的,期间还滴水都不能沾,余锦瑟跪到了戌时就有些受不住了,肩背早已塌了下来,双手不停地『揉』着自己的膝盖。
香儿向来是个细心的,见余锦瑟的模样,忧心道:“小姐,你若是受不住了就坐会儿吧,现今没人了,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余锦瑟笑着摇了摇头:“香儿,你什么时候也做个睁眼瞎了?外面分明站着两个小宫女呢。”
她见香儿低着头不吭声了,又道:“我无事的,你莫要担心。”
香儿还是不放心,又道:“要不奴婢还是去吩咐人回府中找王爷说一声?”
余锦瑟定定看着端坐在上的佛祖,道:“香儿何时这般没分寸了?如今这么晚了哪里能去叨扰王爷?况且娘娘是王爷的生母,我们如此做不是挑拨王爷和娘娘的关系吗?以后还有安生日子好过吗?”
香儿咬了咬唇,道:“是香儿思虑不周了。”
要说香儿为何会这般也是因着自己实在没法子了,又委实太过担心余锦瑟了,饶是她再聪明也不过是在王府经过一些事,被宫里的娘娘刁难到底是头一回。
况且,她实在担心皇后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招来整治余锦瑟。余锦瑟待她有恩,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而什么都不做。
她想着,恭亲王将余锦瑟奉为掌上明珠,定然会替她出头的,到时候皇后说不得看在恭亲王的面子上就饶过余锦瑟了。
如今被余锦瑟说了一遭,她也想明白了,怕就是因着恭亲王太过宠爱余锦瑟了,皇后才决定杀杀她的锐气。
余锦瑟见香儿似是想明白了,又道:“以后多想想,你是个聪明的,我也信你,我希望你能帮帮我。”
香儿心中触动颇深,心不在焉地喃喃道:“香儿怕是担不起小姐的信任。”
余锦瑟没听清就要问她说了什么,却又听她道:“那小姐你靠奴婢近些,奴婢撑着点你,那样你也好受些。”
余锦瑟瞧着香儿也很是无奈:“香儿,我知晓你的心思,你不必如此,你也跪了这般久,想必也很累了吧。都是人,不是说你吃过苦就受得住,我以前也是吃过苦的。”
香儿本就是个忠心耿耿的人,在以前,她是因着恭亲王的命令来照顾自己,如今大抵是想要报恩吧!
想了想,她又道:“有时候想想人就是这般,对一个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事儿对旁人来说却是难如上青天,我给你银票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儿罢了。”
香儿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道:“可不是每一个主子都会体谅自己的丫鬟啊,像奴婢这种卖了身的更是没必要看在眼里的。小姐不过是举手之劳,于香儿来说却是浩瀚恩情。奴婢做牛做马都是要报答的。”
余锦瑟定定地瞧了香儿半晌,见她满脸真挚双眼禁不住闪了闪,又侧头看着大殿前供奉着的佛祖,看着他慈蔼地俯瞰着芸芸众生,她到底是忍不住说出了实话。
“我初时帮你也是存了私心的,并没有那般纯粹。我不是个无私的人,我也有自己的打算和计较。”
香儿低低道:“奴婢知道。”
余锦瑟没再接着说下去,香儿是个聪明人,她想,她该是懂了。
渐渐地,余锦瑟的双腿跪得没了直觉,她想,这样也好,起码不会觉着难受了,只是觉着这双腿不是自己的罢了,倒也不会断。
只是她现今是瞌睡不断,不停地打着呵欠,身子也不住地往前后左右地倒着。
香儿见了,也不顾尊卑了,悄悄地挪了挪自己的位子,向余锦瑟身边靠了靠,见她似乎又要往前面摔去,她忙伸手拉住了她。
她偷觑了眼外面靠着门柱昏昏欲睡的两个宫女,对余锦瑟低声道:“小姐,你要是累了就靠着香儿睡会儿吧,现今宫女们也在打瞌睡了,她们不会看见的。”
余锦瑟只觉自己头脑发胀,混沌一片,听香儿这般说也不知道推辞了,就顺着香儿拉着她的手臂靠在了她的身上睡着了,跪着的姿势也愈发懒散了。
只是今儿好像事事都不让余锦瑟顺心般,她竟是又做起了梦,只是这个梦是那般的真实,那般的令人痛不欲生。
那日,雨下得很大很大,村道上站了许多人,有个高大的男子掐着宋氏的脖子,她被人急吼吼地扶了来。
她听到了什么?自己的孩子没了?因为救人,救了谁?宋氏的儿子卫北?
她只觉头顶一道响雷劈了下来,她顿时什么都听不见了,也什么都不晓得了,直直地就要往地上倒去。
将晕不晕之际,她看见背对着自己的高大男子惊惶地转过身来,她竟奇异般地看清了那男子的模样,是卫渡远!
他眼里的害怕也一丝不落地落入了她的眼里,她突然觉着好悲哀,更觉着愧疚。
然后,她就被人接住了,她只觉这人的怀抱好温暖。她挣扎着睁开双眼,原来还是他。她觉得好安心啊,可是她还是好冷啊,她禁不住往他怀里缩了缩,可是怎么样也暖不了……
他们的孩子没了啊……
香儿本来也累了,正半睡不醒的撑着,可听到身旁的动静时,她禁不住心头一凛,脑子陡然就清醒了过来。
她偏头一瞧,就见自家小姐哭得眼泪哗啦的,在梦中还时不时地抽抽。
她知晓自家小姐怕是又做什么噩梦了,瞌睡也顾不得了,当即就出声唤人,试图将被困在梦魇中的人唤醒。
香儿的担忧也不是没来由的,以前余锦瑟就曾陷入梦魇过,那时候是怎么也叫不醒,睡了整整两日。
她只担心余锦瑟又出什么问题了,毕竟一般出现这种状况很可能是她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儿,而且是极端不好的事儿。
香儿万分想不通,今儿没什么事儿刺激到自家小姐啊,就算到了万国寺祈福她也遵着恭亲王的吩咐没落下小姐的『药』,按理说不该这样才是。
香儿见叫不醒余锦瑟,心中直骂府中那个为余锦瑟开『药』的大夫,嘴里还是不断地唤着人。可人还是没醒,她生怕人又有个什么好歹,忙往外面喊道:“快来人啊,快去请大夫,我们家小姐不好了。”
倚着木柱蹲坐在地上的两个宫女被香儿的震天响喊声给惊醒了,心头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可看见余锦瑟窝在她怀里一副人事不知的模样也给吓住了,登时就清醒了过来。
她们可是奉了皇后的命令来看着人的,虽说皇后不喜她,可到底那人还是恭亲王府的一个小姐,又是恭亲王宠着的,要是这香儿将她们睡着的事儿告到了皇后那儿,她们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立时往大殿里走去,就见余锦瑟满脸泪痕,闭着眼无措地被香儿抱在怀里,一双秀眉紧紧皱起,似乎很是难受的模样。
她们也不敢耽搁了,当即就去喊人了。
这时候,余锦瑟却是悠悠转醒了。
她双眼无神地看着地面,直到身边的人唤了她无数次后她才木木地转过头望着抱着自己的人。
她轻启唇瓣,可谁都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香儿心头着急,忙问道:“小姐在说什么?小姐是要什么吗?”
余锦瑟看着面前的人,却是突然大笑了起来,也不管身旁的人是何反应,笑得是愈发大声,似癫狂状。
那宫女见了,胆怯地后退了几步,试探着问道:“她……她不会是疯了吧?”
香儿听了,双眼陡然变得锐利,厉声道:“说的什么话?小姐好好的怎么会疯?莫要胡言!”
那宫女吞了吞口水,又退了几步,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到底是不敢说了。
见那宫女不说了,香儿忙劝道:“小姐,你身子是不舒服吗?奴婢这就扶你去休息,你莫要恼,咱们小声些。”
说着,香儿就想扶着余锦瑟起来,可试了几次,她双腿实在僵硬得起不来,只能对一旁的宫女道:“还不快来扶着小姐?”
那宫女有些不甘愿,可看着香儿严厉的目光,也只好伸手来扶余锦瑟了。
可余锦瑟现今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挥开两人的手,是又哭又笑道:“为什么?老天真会跟我开玩笑?哈哈哈哈,孩子……哈哈哈哈……”
她已经有好一段儿时间没服『药』了,她一直期待着自己回忆起过往的事儿,可什么都没想起,今夜不知怎地却是突然做起了过往的梦。
不,她知道,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只是以梦的方式回来寻她了。
“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忘了你……”
她的孩子会恨她的吧,没有几个人记得他,她还偏将他给忘了。要是连她都忘了,还有几个人能记得他曾经来过这世间?
说来道去都是她的错,她不该多管宋氏母子的闲事,分明晓得那两人都是黑了心肝的,她还去管!
她的孩子……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