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城多年,红三娘直觉自己这遭怕是凶险了,也渐渐觉出自己该是落入了余锦瑟的陷阱。
可她偏就不信这个邪,他们早早埋伏在西风坡,里里外外都探过了,却是没瞧见有旁人的踪迹,就算有人来救援,他们也早该将这群残兵败将给收拾了!
况且,她死没有干系,若是任这群人将西风坡的秘密给抖搂了出去,怕是会坏了自家主子的大计。
余锦瑟自是看出了她的意图,忧惧得无以复加,毕竟这些个人是自己带出来的,若是他们都折在这里了,消息却没有带出去,那她真是罪过大了。
这般想着,她不免愈发着急,更是盼着卫渡远快些派人来了,只是她到现今也没看见一个大昱的人来救援,又不免想他是不是没收到消息。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这样只会自『乱』阵脚。
她四周瞧了瞧,明玉和明月的功夫果真不错,已然占了上风。就在此时,丁实向她瞧了过来,好在丁实不是个傻的,还是看得懂的,当即对她点了点头。
她不动声『色』地又将视线拉了回来,对着一旁的红三娘道:“你觉着你今儿能活着出去吗?”
红三娘冷嗤一声:“你们这么几个人,我有这么多人,谁怕谁?况且我族男儿向来骁勇善战,你们大昱的又能算个什么?”
红三娘这话说得倒是真的,匈奴人一向骁勇善战,可她的气势不能输。
“那你觉着你们以多欺少就好看了吗?有本事一对一!”她激道。
红三娘讥笑了一声不再理余锦瑟了。
余锦瑟本就不会武功,不过跟着卫渡远学了箭术罢了,这会子也不再提这茬,只道:“你抓我作甚?既然要杀人灭口,直接杀了我便是,何必让我活到现在?”
红三娘饶有兴致地瞧着余锦瑟:“我记得你最是惜命的,这会子能说出这话来倒是不像你了。我早说了,你可是个宝贝,当然不能杀了你,你这身份可是很好使的。”
余锦瑟豁然开朗,这是打算拿她来威胁恭亲王和镇北将军府啊!
不过,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在权利面前恭亲王自然会毫不犹豫地弃了她,而余家的表哥们,她着实不愿他们陷入两难的境地。
她最怕的还是渡远,他恐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落入匈奴人手中的,可要他出卖自己的家国他也是断然不会做的,最后还不知道会怎样。
思及此,她不禁有些走神,还是红三娘的话拉回了她的思绪。
“你也真是好命,家世好,嫁得好,长得还好。”
余锦瑟丝毫没有谦逊的意思,反是勾唇一笑,道:“过奖了,只是一点点罢了。”
就在此时,丁实的羽箭破空而来,红三娘虽堪堪避过了这箭的杀招,那箭却还是直直钉进了她的右肩。
余锦瑟暗骂,这丁实原来没会意自己的意思啊?她是给他使眼『色』,让他将押着她的两人给解决了,他怎么一箭把红三娘给『射』了?
余锦瑟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指望着自己还有用,红三娘不至迁怒自己。
只是还没等到红三娘发怒,她就觉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一松,她偏头一瞧,就见不远处的暗夜中走来了三人,正是早早就走了的小六。
而此时,她身旁的两人皆被解决了。
红三娘为了速战速决将大多数人都派了出去,她身旁不过留了四人,有两人就拿来看着余锦瑟了,现下也不过只有两人了。
那两人本来是想上前保护她的,却是被她指使着去抓余锦瑟了。
余锦瑟身上有伤,跑不快的,不过往后堪堪退了几步,好在小六和他带着的两人没让她失望,搭弓『射』箭,不消多久就将人给解决了。
红三娘似是这会子才反应过来般,就要去『摸』搭在马脖子上的箭筒里的羽箭。
余锦瑟一直注视着红三娘的动静,疾步上前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红三娘伤了右肩,右手使不上劲儿,现下自然是敌不过余锦瑟的手劲儿的。她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只好用左手握着的弓来攻击余锦瑟。
余锦瑟看着直直向她砸下来的弓却是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不过在弓乘着劲风『逼』近时她侧头避了避,用肩膀生生抵住了这波强劲。
虽说这一下砸在肩上似是要将她的整条手臂给砸断似的,但好在让脆弱的头部幸免于难了,倒不至于危及『性』命。
而她要的就是这一下。
她抬头看了眼坐在马上的红三娘,勾唇一笑,然后从她马身上的箭筒里直接拔了支箭出来,再一箭扎到了马屁股上。
马儿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就要发狂,余锦瑟用力将红三娘手中的弓夺了来,顺势往一边滚去。
恰在此时,马儿前脚抬起,仰天长嘶,似是要将红三娘给摔下去般,不管不顾地奔了起来。
余锦瑟浑身疼痛,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抬头往四下看了看,就见自己身旁有具匈奴人的尸体。
她咬了咬牙,几步扑上前将那支箭从那具尸体上拔了下来,然后毫不犹豫地搭弓『射』箭。
她伤着的右肩颤个不停,但她还是咬牙忍着,寻找着最好的时机。
终于,她手中的箭『射』了出去,正中红三娘的背部。
余锦瑟顾不得上前去查看红三娘的尸体,只大声道:“你们的头儿已经死了,你们还要负隅顽抗吗?”
匈奴人打斗的动作霎时都停了下来,他们接到的任务是要护卫红三娘,听她差遣,如今人死了,他们可能也活不了了。
这时候,原本带着『妇』人走的几个属下又赶了回来,就护在余锦瑟身侧,以防匈奴人突然发难。
小六这会子也带着人靠近了匈奴人最多的地儿,好随时制住他们。
就在此时,一声呐喊划破了这场沉默的对峙,余锦瑟还不及反应就被人猛地往侧面一推,然后便是明玉和明月凄厉的呼喊。
“娘……”
余锦瑟被一属下接住了,立时回头,却见『妇』人已颓然倒在了地上,背上赫然『插』着一把箭!
还不待小六等人出手,已有人给了那放暗箭的人一箭,定睛一看,却是卫渡远骑着马狂奔而来。
小六唇角一勾,大手一挥便让人将匈奴人的武器尽数卸去。
只是这些个人显然早有防备,竟是直接吞了毒『药』死了。
卫渡远眉头一凛,大喝道:“快捏住他们的嘴。”
小六立时上前,到底是堪堪留下了一人的命。
卫渡远走到近前,冷然道:“将他牙齿里藏的毒『药』给取出来。”
话锋一转,他又教训起了小六:“做事不够周密。”
小六自知有错,大大方方地低头认错,表示以后绝不再犯。
卫渡远却是没心思再管这些个事儿了,只吩咐人好生拾掇拾掇,看看有没有活口,又有没有人趁混『乱』逃了,这才急急地翻身下马。
余锦瑟此时已到了近前,『妇』人正躺在明玉的怀里,只见她想伸手去『摸』一『摸』明月的脸,却是被明月偏头避开了。
明玉的眼珠子早已滚了一脸,这会子见明月还这般,梗着脖子斥道:“明月!”
明月顶着双通红的眼眸瞧了眼明玉,到底是主动将『妇』人的手握住了。
『妇』人难得能得到这份温情,脸上顿时绽放了抹心满意足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不过持续片刻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血大片大片地从嘴里涌了出来。
明月大慌:“你别死啊!”
边说着,她还边伸手去接『妇』人嘴角涌出的鲜血,似乎是想给她堵回去,却是于事无补。
卫渡远走到近前,忙唤了一旁会医术的龙行军来,那龙行军看了眼只是摇头。
明玉和明月是再也止不住了,哀哀戚戚地哭了出来。
只听『妇』人安慰道:“哭什么?我从未……从未对你们好过,你们背地里受了什么苦……遭了什么罪……我也全……全不晓得,死了就不……不糟心了……”
明月哭得更凶了:“你活着我还能让你难受,你死了我又找谁出气去?”
众人都晓得明月这是死鸭子嘴硬,『妇』人又笑了笑,瞧了眼一直守在明月身旁的丁实,道:“你……好生顾着我家明月,要是……要是你伤了她的心,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丁实忙道:“你放心,我会好生照顾明月的,我会让她过上舒舒服服顺顺当当的日子的。”
明月不说话了,只是蹲在一边哭,似乎在生闷气般。
余锦瑟是真的没想到这『妇』人会来为自己挡箭,心头也分外难受。
“你何必呢?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
方才她滚下马就是她跟『妇』人做的一场戏。
『妇』人却是摇摇头:“你记住,你这条命是我给救的,我女儿……我女儿你一定要管到底,不然……我死了也不安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余锦瑟也明白『妇』人不过是嘴硬心软罢了,此情此景,她禁不住也哭了起来。
卫渡远将人揽在怀里,轻抚她的肩头,默默陪着她。
『妇』人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喃喃念道:“带她们离开吧,还她们个干干净净的未来,再没有过去那些个是是非非,再没有那些个无端指摘,再不会被人瞧不上……之和,我来寻你了……”
丁实听到这名字有一瞬间的怔愣,却是来不及思考什么,就见『妇』人已经阖上了双眼,再无丝毫声息……
明玉和明月顿时痛哭出声,大叫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