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锦瑟忍不住直乐。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了求见声,余锦瑟忙憋住了笑,肃立一旁,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卫渡远顷刻间也收起了嬉皮笑脸,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才扬声道:“进来。”
“报,将军,匈奴人派人送来了亲和信。”进帐的士兵将信封双手高举过头顶,半跪着道。
卫渡远听闻此言,脸上更是一派肃然,几步走到士兵近前将信封拆开来瞧。
果真是求和信。
余锦瑟听见这消息,心下动然,若是匈奴真的有意议和,那大昱百姓终是不再受征战之苦了,士兵们也能歇口气。
这小打小闹尚且能牺牲这许多士兵,若是匈奴真的大举来犯,到时饿殍遍野,民不聊生,那还何谈太平盛世啊?谁都不得安宁。
若是这次议和能成,并且长久下去,也未尝不可。
卫渡远看完信,又接见了来送信的匈奴人,敲定了一些章程,这才作罢。
待人都走光了,朱边才大大咧咧地骂开了。
“这群龟孙子,自从跟我们大昱闹翻了,是怎么也不肯降。如今打输了,吓到了,就要跟我们议和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奶』『奶』的,我朱边第一个不同意。”
赵参军白了朱边一眼,也不管他,兀自问起了正事儿:“卫将军,你觉着这万野打的什么主意?”
“据说这不是万野做的,而是他们大王要求和。”卫渡远背着双手在营帐中缓缓踱步,“可其实呢?要是万野不同意,他们大王敢这么做吗?”
“的确,现今的匈奴,不似以往。如今这大王,不过是万野的傀儡罢了。”赵参军蹙眉道,“只是万野可不是个轻易言败的人,更何况还是在这种状况下,他更不会容忍旁人侮了他的威信。”
要晓得,现今匈奴军队那边可是万野在坐镇,先前是个草包将军带兵,输了也就罢了。如今却是万野这个被匈奴人奉为战神的人带兵,那可就不好看了。
不说会影响他在匈奴百姓心中的地位,也会影响他在军中的威严。他如今想的,该是急于证明自己才是。
“那只能说明,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做。”卫渡远敲了敲桌沿,“譬如,他私自潜入沙城的目的,再譬如,匈奴王的位置。”
帐中几人皆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卫渡远。
赵参军突的想起卫渡远突然动身去沙城的事儿,心下有了猜测:“那时候就是你得了信,打算去抓万野?”
卫渡远状似无意地瞧了眼一旁的余锦瑟,道:“可惜让他给逃了。”
卫渡远没承认自己是为了抓万野才去的沙城,可他这话倒也说得滴水不漏,倒也不算撒谎。
余锦瑟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老狐狸。
赵参军这会子免不得又是好一阵自省,卫渡远被几人给坑惨了,也不出声阻止,还是知道些内情的明副将看不过去了,忙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几人这才又谈起了正事。
“那万野这是打算动手了?”朱边憨憨的,终于知道问正事了。
卫渡远呷了口桌上的茶,才道:“八九不离十。万野在沙城同样安排了个暗桩,有客来,你们该是知道吧?”
“红三娘?”朱边大惊。
卫渡远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朱边:“看来你知道的不少,不会做过她的入幕之宾吧?”
他不无玩笑道:“以后你可得小心点。要是你真进去了,我见着了嫂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说。”
朱边还当真了,央求道:“卫小将军啊,你可得救我,还有我家那口子,你可别跟她说,我平日里去也不过是吃吃饭喝喝酒,还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要是她跟我闹,那我可怎么办啊?”
余锦瑟心中嗤笑不已,这些个男人啊,当时怎么就没想过自家妻子呢?如今要出事了,才知道后悔,晚了!
卫渡远瞧见了余锦瑟警告的眼光,忙讨饶地看了回去,这才自证清白似的:“所以啊,家有娇妻,何必想着外面的那些个野花呢?野花哪有家花香啊?家花可是自己护在心肝肝上的,野花,随手都有,家花要真折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余锦瑟又给了卫渡远一个眼神,似是在说算他识趣,还顺带皱了皱鼻子,要是这营帐中没人,卫渡远毫不怀疑她会冷哼出声。
明副将是知道这是自家少夫人的,当下觉着自己胃胀得有些难受,空气中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甜味,他只想尽快出去透透风。
赵参军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好端端的说正事,怎么又扯歪了?
“卫将军,你还是别唬老朱了。”
卫渡远笑道:“谁叫他傻。”
朱边不干了,哼哼着不服气,被几人一看,只好将到嘴的话给咽回去了。
卫渡远看朱边吃瘪,心情大好,当下便收起不正经,谈起了正事。
“我上回打你们板子就是为了做戏。既让藏在军队中的叛徒放松了警惕,也好让自己能脱身去沙城围剿红三娘。”
原来,那夜小六寻到红三娘的时候她正在用他们的秘密渠道传信。
小六就想着将计就计,将红三娘的信给调换了,上书一切皆好,已将知情人封口,只是这边事情还未完,需延后两日再回去。
恰好此时,大昱军队中的叛徒动手了,没留给万野多少时间思考,他这才没觉出其中的不对来。
如今觉出来了,万野纵然不服气,可为着匈奴权势更迭时能休养生息,防止大昱趁势入侵匈奴,他只能选择这时候低头议和。
可总也不能让他来说议和的事儿,这事儿自然要匈奴的大王来做。这样旁人只会想不过是万野输了两场仗而已,匈奴王竟是被吓破了胆,急忙求着议和。
匈奴王的威严原就徒剩王室的身份苦苦支撑着,再来这下子,到时候万野登上匈奴王的位置可谓是名正言顺,还可打着为了匈奴百姓的由头。
余锦瑟听了卫渡远这一番话,只觉这万野还真是好笑,连王位都敢篡,偏还要磨磨唧唧地给自己留个好名声,真真是可笑至极!
这厢余锦瑟想着,那厢明副将就嗤笑出声:“那万野倒不像是个匈奴人,什么时候还想要这些个虚名了?”
“这样的人才更具野心不是?”卫渡远微微勾唇一笑,“万野可不是个偏安一隅的『性』子,他上位,只怕这边关又有大动『荡』了。”
朱边想事情向来简单,站出来一扬手道:“那我们就上奏,请奏陛下莫要同那匈奴人议和。跟万野议和,那不是,什么来着?对啦,与虎谋皮吗?”
卫渡远看着朱边这样,摇头叹道:“赵参军,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赵参军苦笑道:“还好还好,还是听得进去劝的。”
明副将忍不住笑出了声,朱边却是什么也没想明白,道:“不是说正事吗?你们笑个什么啊?”
卫渡远摆摆手:“行,那就同你说正事。你以为朝中之事是我们上奏就有用的?我们清楚情势,京城的人也同样清楚,且说不得想得多明白呢。”
明副将接话道:“只是,若是我们不接受议和,硬要打,却也是说不过去的。到时候,就怕天下说这引起战事的是我们大昱皇上了,再惹得民不聊生,徒增百姓怨怼。”
卫渡远点头称是,又补道:“只是还有一点,明副将却是没有说到。要知道,这京城情势可是比边关战事要复杂得多,不定牵涉到什么利益关系。”
朱边伸手胡噜了自己的头发一把,道:“我就是个大老粗,不懂这些个阴谋阳谋的,算了算了,我听你们的。”
余锦瑟见朱边这样,忍不住又暗暗在心头笑了起来,后又觉着有些忧愁。
这朱边是个实诚人,却是无防人之心,也不怕被人给坑了去,他能走到今日,除了自己本身的勇猛,只怕也不会有别的了。
待人都走尽了,余锦瑟握着刀柄的手才颤巍巍地放了下来,只觉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直不变,还真是考验人的耐『性』和体力。
卫渡远瞧见了,慌忙上前就要将她身上的佩剑去下,却是被她阻止了:“还是不取了,待会儿人来了还要再带上,懒得弄。”
卫渡远这时候也不忘狗腿:“那我帮你把兜鍪取下来,这个也重。”
别说,这个兜鍪还真是有些沉。
余锦瑟见没人,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见卫渡远还站在自己身旁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禁觉着奇怪:“怎么了?你不去写加急密信上报朝廷,同我在这里磨叽什么?”
“跟媳『妇』儿在一起才是最是舒心的日子,怎么算是磨叽呢?”卫渡远分明说着讨好人的话语,旁人说来就是油嘴滑舌,他说来偏能惹得人心花怒放。
余锦瑟看不下去了,挥挥手道:“行行行,来,我给你研墨。”
卫渡远可还记着大夫说的让余锦瑟好生养着的事儿,也不敢再闹她了,忙道:“还是别了,你还是坐在这里歇着吧。”
余锦瑟看着卫渡远这小孩子的一面,忍不住摇了摇头,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还真是陷入情爱之中的女子,是又傻又痴。
说来说去,两人还真是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