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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西服和裙摆,白色的素花,来人都是这样的装扮,让人知道他们是来参加一场葬礼。然而,再肃穆单调的颜色,也掩不住他们脸上的轻松平淡,他们言行举止之间的轻佻淡然。

盛崇站在如茵的草地上,看着面前的墓碑,看着这场盛大的葬礼,突然只觉得可笑至极。段媗,你看他们多可笑,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来参加葬礼,也不知是来给主人家道哀还是结仇。

然而,等到他转过身,想要对一直会在原地等他的那个人,轻佻的、桀骜的说上两句的时候,却突然想起来,这个人,如今已经听不到他说话了。

她现在就躺在他面前的这个冷冰冰的墓地里,只留下了一块冰凉的石碑,上头贴着她的黑白照。照片上的她,即便只有黑白色的简单色彩,却也掩盖不了她的美貌与笑颜。她是美丽的,时光仿佛格外的眷恋于她,即便已经到了三十岁的年纪,脸上也不见一丝皱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依旧带着宛若少女般的天真。

盛崇看着那张黑白照,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那个人,那个陪伴了他十年的女人。

在大多数的时候,他所看到的段媗,总是笑着的,仿佛他每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而言都是惊喜。两人刚刚相识的时候,他经常会被她的笑容所吸引。直到如今,他还记两人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她将糖醋鱼吃得只剩下一副整整齐齐的骨架子,然后眯着眼睛朝他笑。她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会微微的玩起来,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带着这个世间所有的美好。那一瞬间,他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甚至带着‘能这样看着她笑,其实也很好’的感觉。

那时候的他,真的还很年轻,他看着她的眼神,不带任何的欲念,只想着,如果能将她这份天真延续下去,哪怕他花费一些心思,浪费一些时间,也是值得的。

只可惜,这样的笑容,在他们结婚之后,就变得越来越少了。到最后,她就连看到他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带着一丝勉强。

她穿着锦衣华服,带着昂贵的珠宝,住在豪华的房子里,像是一个精致的洋娃娃,更像是一个顶着‘盛太太’的光环,被压得脖子都抬不起来的模特,那种原本吸引他的生命力,变得越来越少,而到最后,他也就不愿意再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了。他喜欢的段媗,就应该是无忧无虑的样子,当这种无忧无虑都不见了,那她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他爱呢?

盛崇默默的看着冰凉的墓碑,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那黑白的照片,却突然感觉到脸上一凉。

韦昕彤站在他身后,为他撑起一把黑色的伞,低声提醒道:“盛总,节哀。”

盛崇点点头,擦去脸上的雨水,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看那块冰凉的墓碑一眼。而在他身后,那些装腔作势的人们,也慢慢的散去,像是一场繁华的宴会,在这一刻落下了帷幕。

也对,除了他,在场的人里,还有谁会认真的为她伤心呢?

——

盛崇从自己繁忙的行程中,抽出了一个月,用来操持段媗的葬礼。大到墓地的地点,小到贴在墓碑上的照片,全都是他亲历其为。她活着的时候,哪怕是两人的婚礼,他都未曾这样耗费心力,可是,在她离去之后,他却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假以他人之手。

她活着,是他的妻子,死了也该埋进他们盛家的坟墓,她是他的人,她的事,又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他多少觉得有些可惜,如果结婚的时候,他也有现在这般的细致和耐心,大概她是会很欢喜的吧?

不过,也仅仅只是可惜罢了。他竭力将心中的不舍和愧疚压制下去。

他告诉自己,即便当时的他没有,也没什么对不起段媗的了。他提供给她那样好的生活,提拔她的娘家,满足她几乎所有的要求,甚至对婚姻保持了忠诚。在人前,他是体贴深情的丈夫,在人后,他待她也并不薄情,他还有什么可愧疚的呢?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独自坐在卧室的大床上,闭上双眼,却总是会想起她嫁给他之后,越来越落寞的容颜。

生活一时间变得格外寂静,再也没有人打电话故作体贴的呼唤他回家,再也没有人在他面前叽叽喳喳的说要买这买那,也不再有人会时不时的惹下烂摊子等着他救场,更没人让他提拔她那上不得台面的娘家。

盛崇原本以为,这样的生活正是他所想要的,可是当生活真的变成了他所想要的样子,他却又觉得的孤独,刻骨的孤独。系统任务里,百年好合四个字已经永远变成了灰色,宣告着他的失败。当这四个字还亮着的时候,他常常会感觉到压抑,觉得自己只是因为这个任务才不得不和她在一起,觉得自己只是因为对婚姻的忠诚,所以才不去找别的女人。

可是现在,在所有的束缚被剥去的时候,他却还是思念起她来。十年的岁月,他回首一看,处处都是她的影子。她陪伴他度过了十年中的每一刻,无论是荣耀还是狼狈,无论是阳光明媚还是暴风骤雨。

盛崇下意识的加大了自己的工作量,他让韦昕彤将他的行程表排得又密又紧,让自己忙到每天晚上闭上眼睛就能直接入睡。时间可以冲刷一切,包括思念和伤痛,他以为他可以忘记她,可是,并没有

她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她的梦里,巧笑倩兮的她,美若惊鸿的她,天真烂漫的她,情深不悔的她。

他们相识十年,相恋九年,结婚五年。

从二十岁到三十岁,从二十四岁到三十四岁,她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遇到了他,他在最美好的年华里与她相遇。他在她面前编造了一个巨大的晃眼,骗了她的一生,但是到现在,他却有点儿分不清,这到底是一场骗局,还是他真实的心情了。

想对她好的心情,想要娶她的心情,想要珍爱她的心情。

其实,这样的感情,原本是存在过的吧?

盛崇从梦中惊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下意识的想要转过身去拥抱床另一侧的温暖躯体,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空气,那一瞬间,他原本昏沉的头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起来。

她已经不在了,但是他并没有忘记她。习惯是一种刻骨的毒,就像是直到如今,他都习惯性的睡在床的左边,习惯性的将衣服挂在衣帽间左边的衣柜,习惯性的将毛巾和口杯放在洗漱台的左边。

可惜,会占用另外一边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

盛崇的工作大量的挤压了他日常的休息时间,也压榨了他的身体和健康。

他原本就是工作狂中的战斗机,而如今,唯一的那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的叫他下班回家的人也已经不在了,他的生活就和工作合为一体。他一连收购了好几家公司,并购案让他忙得顾头不顾尾。可是,他却丝毫没有产生满足感。在所有人面前,他都是那个风轻云淡胜券在握的盛三少,怎么可以因为事业上的一点进益而洋洋得意呢?

除了她,还有谁知道,他风度翩翩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桀骜不驯锱铢必较的心,还有谁知道,他也会在背后骂这个对手是傻逼那个男的脑子有问题?

没有了,能让他肆无忌惮的将任何话宣之于口,不需要隔着肚皮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在他终于把自己的身体给弄垮了,一边打着点滴一边看文件的时候,盛琪冲到了他的病房里,红着眼睛将他手里的文件给拿开。

“你现在这副样子又做给谁看!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盛琪将文件扔在地上,姐弟两十分相似的桃花眼相互对望,最后,是盛琪率先挪开了视线。

如今的盛崇,威势日重,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让她不管不顾大吵一架的年轻人了。

可是盛崇却没有再说她什么,他只是默默的挪开了视线,自己将点滴的针头拔了出来,更没去管手背上流出的红色的血珠,只是蹲下身将文件捡起来。

他的声音很低,却很稳,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我知道。”

我知道,她已经不在了,所以除了工作,我也无事可干。

盛崇慢慢的将文件捡起来,放在桌上,背对着盛琪:“你先出去吧。”

这一瞬间,盛琪几乎要落下泪来。她一直都知道盛崇很喜欢段媗,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为了她和全家抗衡。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他情深至此。

十年的时间,依旧没有厌倦。

——

段媗死后的半年里,盛崇像是疯了一样工作,身家顿时翻了几番。他的外表依旧正常,只是变得更加的不苟言笑,桃花眼里闪着冷漠的光,看谁都像是在看一架机器。

他一开始的时候,还是住在江华路的那幢别墅里。他喜欢那个地方,那里不仅对于段媗来说是家,对他而言也是一样的。只是慢慢的,他就住不下去了。

他终于体会到了段媗的滋味,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头,夜晚降临的时候,似乎连走路都带着回声。这样的生活,太过孤寂,寂寞到铁石心肠如他,也有些受不了。

每当晚上回家除了保姆之外空无一人的时候,他就总是会想,如果当初他能狠狠心,让段媗人工授精,给他生个孩子,那该多好。至少他每天回家的时候,还能有个盼头。

只可惜,这个念头已经永远都没有实现的机会了。

于是,他只好搬出了江华路的别墅,住回了两人最初同居时的那套公寓。他不想一个人面对着那幢充满了两人回忆的房子,他看着段媗精心布置的房间,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当初是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在做那一切。她婀娜的身体,葱管般的手指,艳丽的红唇,他是那样的想念她。

回忆太过浓烈,浓烈得像是掺着剧毒的美酒,即便品下的当场觉得醇香,事后却带着无限的痛苦。

而在他搬出房子之后,在众人眼中,他似乎已经从丧妻的痛苦中走了出来。

年方三十五岁的盛崇,精明能干身家巨万,外表成熟俊美举止风度翩翩,而他还恰好单身,正是众人眼中当之无愧的钻石王老五。无数女人希望俘获他的真心,自荐枕席者不计其数,甚至就连盛琪,也忍不住开始关心起了他的下一春。

可是盛崇却觉得,已经没有了猎艳的心情。段媗还在的时候,他每次回家就忍不住把她摁在床上,让她疼让他哭,让她在他身下哭花了妆容,发出紧促的呜咽。他是个不肯吃亏的人,他在段媗身上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占有她,就是他的权利。

可是现在,他连欲。望都变得寡淡了很多,看着其他身材火辣的女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致。哪怕他对段媗有很多不满意,但是有一点却是满意的,她美到倾国倾城,身体的每一寸都像是上天特意为他创造,让他爱不释手。

据说人原本有四只手四只脚两个头,将之劈成两半,就变成了男人和女人是,所以在人世间,人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才能变得完整。他甚至有时候会觉得,或许段媗就是他缺失的那一半,只是他们俩被劈开的时候,脑子都被分给他了。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直到某天盛琪约他出门吃饭。

他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是他还是去了。在段媗走后,每一丝亲情,都让他觉得弥足珍贵。或许,当人的心态变老的时候,总是会觉得有些心软吧。

他原本很想应付一下盛琪,只可惜她提出的人选,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新意。

他穿着一身考究的黑色西装,交叠着长腿,百无聊赖的坐在咖啡厅的单人沙发上,头发拢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是的,在段媗死了之后,他终于把自己的婚戒给带上了,至于她的那一枚,他让她带进了坟墓。就是死了,他也要圈着她。

“姐,我现在没有再婚的心思。”盛崇放在沙发上的那只手,敲了敲沙发扶手,这是他不耐烦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

“我又没有让你再婚。”盛琪笑吟吟的看着盛崇,眼中闪过一抹担忧:“只是让你试一试,你身边,总不能没人啊。”

段媗在的时候,她只觉得盛崇护食护得厉害,却并不觉得盛崇有多么爱她。可是,当段媗走了,她才发现,其实这个女人在盛崇心里有很重的地位。

重到,她离开之后,盛崇整个人都变了。

段媗在的时候,盛崇的行程表里面总有一部分是空出来陪她的,在陪着她的时候,盛崇自己也在休息。但是她走了,盛崇就连这样的余地都不肯给自己。他的野心膨胀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更加可怕的是,他准备将之付诸实际,变成现实。

盛琪总觉得,盛崇身边需要一个女人,让他坚硬的心变得柔软。无论那人是谁,只要足够爱他,可以照顾他的生活,最好原本就和他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可以帮他做一做夫人外交,这就够了。

“姐,你觉得,如果我想要女人,会找不到人来陪我吗?”盛崇有些轻蔑的笑了,以他如今的地位,想要有个人陪,还不是勾一勾手指头的事。只是,他如今已经没有了陪伴女人的心思,大概他所有的耐心都花在了段媗身上。

“冲着你的钱来的女人,又怎么会真心呢?”盛琪不赞同的看着他,她如今已经为人妻为人母,整个人比当初柔和了不少。

“那你觉得,何月白就不是冲着的钱来的女人?”盛崇嘲到:“姐,你就算想给我做媒,也麻烦花点儿心思,挑一个好点儿的对象吧?”

“月白毕竟等了你这么多年……”

盛琪还待再说,却被盛崇挥手打断了。

“她等的不是我,只是一个可以让他风光大嫁后生无忧的男人。”盛崇心里很清楚,何月白表现得再情深无悔,却也只是在等一个满足她条件的人,而不是在等他盛崇。

如果有一天,他破产了,不再满足她的‘门槛’,她只会飞快的走开,连看他一眼,或许都觉得浪费时间。

“哪个女人不是这么希望的呢?”盛琪目光柔和的看着盛崇:“我在年轻的时候,也看不透这一点。我总想问追求我的男人,如果我不是盛家的小姐,如果我名下没有这样多的资产,如果我不曾接受过良好的教育,那你还会爱我吗?”

“他们肯定都花言巧语的哄着你吧?”盛崇饶有兴致的看着盛琪。

“很多都是,但是有一个人除外。”盛琪陷入了回忆之中,与那人的恋情,是她在所有的恋情中,觉得最美好的一段。即便最后没有在一起,也觉得弥足珍贵,又或许说,正是因为没有在一起,才觉得弥足珍贵。

“哦?”盛崇很给面子的给出了一个单字音,又看着盛琪。

“他反问我,如果你没有这些,你还是盛琪吗?”

盛崇大震。

那天下午,盛崇到最后也不肯接受盛琪的提议,和何月白再试一试。一个女人,他看了十多年,都没有一点儿胃口,那到了十多年之后,难道反而会觉得很美味吗?他不愿意委屈自己,他站到了现在这样的高度,还要因为要娶哪个女人而委屈自己,那他这么多年的付出又算得上什么?

只是当天晚上,他躺在床上,默默的想着盛琪的话时,却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这一生已经过了三十多年,费尽心思往上爬,以满足自己不断膨胀的野心和欲。望。

他在人前风度翩翩故作谦虚,但是在内心深处,却对自己的能力和手腕充满了自得。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有他的能力的,不见的有他的出身,而出身和他旗鼓相当的,却不见得有他这般谨慎辛劳,而两者都比得上他的,又不见得有他这般的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他盛崇,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他一直都认为,段媗爱他,不过是爱他年轻时的外表,爱他的权势与财富,她在他的身边,婚前还能披着天真浪漫的外皮,婚后却显得越来越庸俗。她开始用华美的服装来包装自己,用昂贵的珠宝掩盖自己的出身,一天到晚除了买买买,就只会让他提携她的娘家。他的工作、他的交际,她帮不上寸许,像一根藤蔓一样,依附在他身上,靠着他的枝头凭栏远眺。

膨胀的自信心让他变得自大,看不见她在背后的为难。并不是她变得庸俗,而是他的生活,逼得她不得不庸俗。华服与珠宝,并不是她用来掩盖自己的缺陷方式,只是她在人前撑起自己自尊的工具。

嫁给他,她并不容易。

只是当时他,到底还是太年轻。

他只是觉得,段媗爱上的,不过他身上的那些附属品,是他身上光鲜亮丽的那一部分,而不是充满了缺陷的他本身。

可是,盛琪今天的话却点醒了他。

如果没有这些附属品,他还是盛崇吗?一个每天为了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汲汲营营的盛崇,一个不讲究不矜贵的盛崇,一个不能呼风唤雨不再光鲜亮丽的盛崇,那还是他吗?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身上的一部分,是他能力的体现,他不应该苛求别人不爱这一切,因为雌性选择更强大的雄性,是自然绝的传统,而人类追求更好的生活,更是人生而为人的本能。

她是爱他的,甚至,她爱的,其实也不仅仅是他身上的附属品,包括他这个充满缺陷的主体。

盛崇闭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很久,却始终睡不着。其实段媗在的时候,他这几年和她也是聚少离多,可是当她不在了,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觉得怀里空落落的,大床更是冰得可怕。

半夜,他辗转反侧了很久,终于坐起身,驱车去了江华路的别墅。

他的到来惊动了别墅里头的人,便有人大半夜的起身为他开门。盛崇觉得心中一暖,但是当走进这间房子的时候,那种寒冷的感觉又回来了。即便是一样的摆设,一样的屋子,一样豪华的装饰,但是那个会穿着睡衣,从楼上慵懒的下来迎接他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于是,在段媗去世几个月后,盛崇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有些人,即便存在的时候,显得没什么用处,甚至有些多余,但是死后,你却会发现处处都是她留下的痕迹。段媗走了,并不是他抛弃了一个包袱,扔掉了一个拖累,而是他失去了自己的家。段媗没办法在工作上给予他助力,没有帮他交际的能力,但是却给了他一个家。他回来得再晚,她都能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一头有些乱的大波浪卷发,对他妩媚的笑。

那笑里带着一丝甜腻,更带着诱惑的味道。

而他呢,他是怎么做的。他大概会带着她上楼,将她摁在床上,行使他作为丈夫的权利,让她快乐,或者让她哭。

他其实是很喜欢段媗在床上的样子的,无论是声音还是肢体,都显得格外的合他的意。他曾经以为,即便他对她这个人再厌倦,也能保持着对她身体的索取,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直到如今,他才发现,或许他是爱她的。

这种爱中,还夹杂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了信任。她那么柔弱,那么爱他,她之于他,就像是杨贵妃与唐明皇,生死富贵皆由我,所以才能无所顾忌。

盛崇慢慢的沿着楼梯往上走,他的手触摸着冰凉的雕花扶手,想象着她从楼梯上蜿蜒而下的样子。

她总是喜欢穿着有后摆的鱼尾长裙,勾勒出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如果她现在还在,大约会扑进他怀里,他可以触摸到她温暖的身体,然后他会慢慢的搂着她上楼,听她说一些琐碎的事情。其实,他并不介意她总是买东西,华美的衣服、昂贵的珠宝、高档的化妆品,他不是负担不起,他赚的钱,不给自己的女人花,还能给谁花呢?而且,这些也是她为了取悦他而准备的。为了他眼中划过的赞扬与欣赏,所以对着梳妆台装点自己。

他只是,不喜欢段媗一直在他面前提起娘家。除了段辰,他看不上段媗家里任何一个人,甚至在某些时候,都不屑于隐藏自己的不屑,而段媗却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和他争吵。

他当时只觉得荒谬,现在却觉得有一些心酸。或许,她并不仅仅在维护她的娘家,也是在竭尽全力的在他面前,维持一点点的尊严。

他爱她,但是并不尊重她,即便给她华衣美服,却依旧弥补不了这一点。

——

盛崇病倒了,因为那天晚上冒雨去看她,去那个冰凉的墓园里看她,又吹了一夜的风,于是第二天就发烧到三十九度二,在家里躺在床上,觉得头很痛。

他不喜欢进医院,总觉得自己年轻,小病小痛熬一熬就过去了。所以,以前他生病的时候,段媗总得三催四请,对他说上无数的好话,他才会配合家庭医生,看病吃药。

可是,现在这个会催着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再也没有人会一边用绿豆精油给他揉着额头,被他暴躁的脾气和是不是提出的刻薄要求给折腾得手忙脚乱,还记挂着他的身体,给他的家庭医生打电话了。

盛崇转了个身,继续躺着,躺了很久才想起来,忍着头痛,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给韦昕彤播了号。

韦昕彤声音里带着笑,电话那头还有小孩子玩闹的声音。

盛崇突然之间就什么都不想说了,直接了当的挂了电话,手机落在床下那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发出一声寂寞的闷响,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样深刻的感觉到,他周围的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只有他形单影只。

段媗,段媗……

盛崇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这个名字,然后狠狠的闭上了眼睛。

盛崇这年三十五岁,终于找回了自己二十五苏那年,想要好好爱她的心情,只可惜,斯人已逝。

如果可以重来,盛崇迷迷糊糊的想,大概他会对她温柔一些,更好一些。

只可惜,没有如果。

——

盛崇三十七岁那年,结束了自己的‘单身’生活,他娶了一个跟自己门当户对的女人,王茹。

两人的婚礼盛大而隆重,当然,不是他准备的。此刻的他,正忙着和王氏的并购案,至于王茹,不过是个添头,用以安抚人心,他自然不会在一个做个别人看的婚礼上,花费丝毫的心思。

在婚后,他将王茹安置在了叶城的一栋别墅里。

房子很大,有的就是空的房间,他们即便呆在同一间屋子里头,也可以不需要见面。他希望王茹可以安心的当盛太太,成为一个符号,可惜,她并不甘心于此。

她试图帮着她的兄长翻盘,掌控公司的主导权,但是,他这辈子,大概再也没办法对什么人完全敞开心扉了。他早就提防着她。

和段媗结婚的时候,他有不签婚前财产协议的勇气,但是现在,他可没有了。

这段婚姻只持续了五个月,他将王氏消化殆尽,于是反手就跟王茹离了婚。

离婚的前一天晚上,王茹问他:“你这辈子,就都忘不了那个女人了吗?”

盛崇没有说话。

王茹冷笑:“我原本以为,你至少可以对婚姻保持忠诚,但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跟那些娶了老婆又在外头鬼混的男人,有什么两样?”

盛崇只是冷笑,慢慢将西装脱在客厅的沙发上,准备上楼休息。他的衬衫上,还带着女人的香水味,让他特别想上去洗一个澡。

这一年他三十八岁,终于明白,在那五年的时间里,他并不是为了对婚姻保持忠诚,所以不去碰别的女人。仅仅只是因为,家里的那个人已经满足了他所有的需求。

他不碰别的女人,并不是因为自己已经有了妻子,只是因为,他潜意识里一直知道,如果他这么做,段媗会感到伤心。

只是现在,她已经不在了,他自然也就没有了束缚,更没有了怜香惜玉的心情。

时间慢慢的将他变成了上流社会中最普遍的那种男人,玩弄感情风流不羁。

那个深情不悔独一无二的盛三少,就像是一个传说一样,慢慢的风干在了人们的记忆里,变成了曾经他的伯父,他的父亲一样的,一个符号。

于是这个世间,又多了一个浪荡子,少了一个钟情人。

------题外话------

咳咳……不知道有木有虐到你们……反正虐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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