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身子羸弱,不时的咳嗽几声,他咳嗽的时候,右手微微拢成拳头掩住嘴,极有修养,举手投足间,满是高门贵子的尊贵。
见瑾烟发话,他微微沉默了一下,道:“在下只是见这行宫器宇不凡,一时看痴了,打扰姑娘了,在下这便离开。”
他再看了气势宏壮的玄武行宫一眼,随后抬脚离开,远处有随从驾着马车等候他,他回头,又忍不住再看了一眼,再钻进马车里。
那辆马车辘辘行驶,逐渐消失在瑾烟的视野里,瑾烟疑惑地挠了挠头,进了宫中。
而马车之中,男子由于吹了风,咳嗽声又逐渐剧烈起来,一旁伺候的女子忙将貂皮裘衣披在男子的身上,有些责怪道:“这大漠天气古怪多变,爵爷既然已派了三爷前来,又何必再亲自走一趟?”
男子喝了女子递上来的热茶,神色清淡,只摇了摇头,并不曾说话。
女子幽幽道:“爵爷,还是记挂着她么?”
马车壁身上裹了厚厚的貂皮,男子背靠着车身,微微仰着脸,还记挂着么?
应该说,他什么时候忘记过?
女子似被他眼中的哀伤灼痛,几分哀怨道:“爵爷想要做什么,奴婢无从过问,但爵爷不要忘记了,爵爷用了真心,她却不过是利用爵爷了这一番真心罢了。”
“初一,不要再说了。”,男子皱着眉,不喜有人带着这种口吻议论她,“她要利用,也是我心甘情愿给她的。”
“爵爷……”
初一只觉得心里梗着一口气,难受得紧。
男子抬了抬手,打断了她继续说下去。
初一咬了咬唇,男子忽地又剧烈地咳嗽,初一忙拍着男子的胸口,又是心疼又是不满道:“爵爷为她病成了这般,这些年,她可是连问候一句都不曾……”
男子只是苦笑了一声,似是想起了那女子扬着春水般的笑意叫着他六哥时的模样,那苦笑便渐渐的淡了,反而笼罩几分朦胧的满足……
黎明终于刺破黑暗狂啸而出,天边落下了半壁的辉煌,施醉卿在寂璟敖怀里昏昏欲睡,她已经不知道寂璟敖走了多久,只是眼被那金光刺得有些生疼,她便抬手遮了遮,随即睁开眼。
“快到了。”,寂璟敖轻声道,施醉卿轻轻嗯了一声。
一辆马车从身边经过,留下深深的车辙痕迹,从车内传出的那一声幽幽久久的叹息声,似呢喃般响在施醉卿的耳边,她下意识地扭头地去看那辆马车。
这一声叹息,压在施醉卿的心脏上,很是难受。
施醉卿一瞬不瞬地看着那辆马车,寂璟敖神色中已生出了几分冷意来,他倒要看看,那马车之中,到底何人,竟让她这般关注——
一匹黑狼从大漠的远处奔来,獠牙森森,驾着马车的两人一惊,下意识地调转车头想避开和那黑狼正面冲突。
“嘶”,马儿受到惊吓,狂戾地嘶鸣了一声,开始暴躁地在原地转来转去,带动了马车剧烈地摇晃,那黑狼袭击上来,驾车的两人还未来得及出手便被黑狼甩了出去,黑狼有目的地直冲入车内,刹那之间,马车之中响起了女子凄厉的尖叫声,“啊——”
施醉卿眸光一厉,看了寂璟敖一眼,“不得不说,苍秦王殿下不止察人入微,这出手也是一等一的快。”
她不过才露出一丁点微妙的异样,就已经让他有了这般缜密的警惕之心了。
而对面那被黑狼袭击的马车之中,伴随着那声尖叫,马车一声巨响撕裂分散开,白衣儒雅的男子搂着受惊的女子飞身而出,落入一座沙丘之上。
看见那张脸,施醉卿是真的恍惚了一下。
而黑狼则不依不饶,再次从马车的残垣断壁之上朝那对男女扑了过去,男子重病缠身,自然是不敌凶猛的黑狼,施醉卿撑住寂璟敖的肩,迅速从他的怀中挣脱出去,折扇已不知从何处落到了施醉卿的手里,那扇中银白色的利鹰之爪狠狠的击了出去,快如光速,割断了黑狼的脖颈,黑狼的动作定格了一瞬,颓然倒入黄沙里。
初一浑身颤抖地伏在男子的怀里,驾车的侍从忙上前查看男子的状况,“爵爷,可有伤着?”
那男子缓缓摇了摇头,目光看着施醉卿,唇瓣轻启,“小醉儿……”
施醉卿倚在寂璟敖的怀里,最初看见沈惊尘那一刻的震惊早已过去,印象中这个男子,是风流倜傥、笑如春风和煦而过的,何曾这般惆怅苍白?
“六哥……”,她下意识地叫出这个昵称,又似察觉到有些不妥,而身边寂璟敖气场也越来越冷,施醉卿心中叹了一口气,这身体的本尊,可真是……
会惹麻烦的很……
“六公子,许久不见了。”
六公子……
沈惊尘身形微微一颤,彼时那些年里,他还不曾执掌沈家偌大的家业,外人只称他为六公子,只有她,唤他一声:六哥……
才不过四年,却早已物是人非,她待他,已如陌生人一般,想必是早已忘了当初古月护城河小木筏上,她说下的那一声:六哥,我喜欢你。
“是许久不见了……”,沈惊尘轻轻的叹了一声,“督主,别来无恙了。”
施醉卿淡淡一笑,笑容生疏,只那心头有些不是滋味,本尊作孽便算了,还得连累如今的她心里也跟着难受的很,果然这东厂督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明枪暗箭的对付起来得心应手,这感情债却是有些棘手的很……
沈惊尘掩着嘴,极力的忍住咳嗽,脸色愈加的苍白,初一回过神后,担忧不已,“爵爷,快回客栈吧,你这身子,撑不住啊……”
他抬手拂开了初一,并不想在施醉卿面前露出如此虚弱的一面来,施醉卿见他忍的难受,迟疑了一下,道:“爵爷既然身体不适,还是早日离开这大漠风寒之地为好。”
沈惊尘淡笑道:“只是偶然风寒,算不得大事。”
施醉卿脸色微不可闻地变了变,听沈落微说他时日无多,他却轻描淡写不过是偶感风寒,沈惊尘,你怎地,还是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