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卫也无计可施,只好道:“要不然,王爷坐在车厢里,属下们……拉着车厢走……”
“你们?你们有马蹄快?”,寂孜笙怒火炙热,“那本王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回到大都啊——”
侍卫们紧张高度紧张,这种情况下,他们已经不知该如何处理了,寂孜笙道:“决不能让施醉卿比本王先回到大都——”
寂孜笙没办法,只好让侍卫扶着上马,照他目前的伤势看来,根本不可能在马背上坐正,寂孜笙脸色难看地指着一个侍卫,“你跟本王同乘一骑。”
那侍卫半点没有受宠若惊,反而如临大敌般,浑身冒冷汗,寂孜笙怒道:“还比快点。”
侍卫屁滚尿流地翻上马背,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寂孜笙的手臂,寂孜笙想起在大都被施醉卿算计的那次,浑身冒鸡皮疙瘩,“给本王远一点,敢碰本王一下,本王扭断你的脖子——”
“王爷,属下没有啊……”,侍卫叫苦不迭,身体使劲地往后退,整个人几乎是僵硬地坐在马屁股上。
寂孜笙冷哼了一声,就这般屈辱地回到了大都。
……
冷厉的风在夜空中凄厉地狂啸,卷起腐糜的尸臭之气在空中占据盘旋,乱葬岗中到处层层叠叠堆放着爬满了蛆的尸体,他们中有命丧歹徒的商贾,有死后无人安葬的孤苦老人,有被皇帝抄家灭门的乱臣贼子。。各种各样的死人,聚在这个没有厚土的坟墓里。
黑乎乎的夜空中,堆满尸体的大坑里,蓦然钻出一只手,有凝固的鲜血冻结在上面,五指扭曲成希望的角度,月儿照亮了半边天,那半边明亮的天幕下,那只手一直往上伸着,往上伸着,在那块洁白的天幕下画下了对生命的渴望以及。。仇恨滋生的种子……
柳三娘拖着麻木的身体爬出乱葬岗,亚麻色的衣衫上不知染上自己多少的血迹,那样红,那样烈,那样讽刺。。
血迹模糊了视线,柳三娘仰头,脖颈扭曲着诡异的弧线,她看着那轮弯月,蓦然失声大笑,嘎哑的嗓子如同来自地狱的哀鸣,震动乱葬岗里啃着尸体的乌鸦抖翅狂飞。
有什么东西跌落在脸颊上,温润地贴着自己僵冷的肌肤,柳三娘缓慢地抬起手,拿下沾在自己脸上的东西,是——一片竹叶,已经被自己脸上的血染成了生命的红色。
柳三娘用力地捏紧拳头,仇恨的咆哮将乱葬岗啄食的乌鸦惊得腾飞而起,“孟擒虎——”
她目光恨恨,双掌用力地捏着泥土,眼中几乎浸出了血。
施醉卿说得没错,她真是瞎了眼,竟然会看上孟擒虎这样的男人。
犹记得那日来到大都,孟擒虎虽得知金库被夺后愤怒不已,却好言安慰她,将她安置在一处外宅,对她花言巧语温情缱绻,她原以为自己可以结束抛头露面的日子,从此跟他长相厮守。
那时孟擒虎为了荣华富贵,攀结仁寿宫公孙太后身前的红人——一品太监汪贵,那汪贵没进宫前曾成过家,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儿,名汪翠翠,因为貌丑至今还未出嫁,孟擒虎便向汪贵求亲,迎娶汪翠翠,汪贵自然是百般愿意,孟夫人失去了娘家势力,早已不被孟擒虎看在眼里,自然奈何不了孟擒虎娶个丑陋的平妻回来。
而孟擒虎对她的说辞,却是汪贵狗仗人势逼他娶汪翠翠,孟擒虎在她眼前百般抱怨又对她百般的深情,她不计后果,便在孟擒虎大婚的婚宴上,将汪翠翠杀死在洞房里。
谁知那根本就是孟擒虎一箭三雕的好计,既能摆脱汪翠翠和她,又能讨好汪贵。
那时在孟府,她刚杀了汪翠翠,孟擒虎便带着汪贵破门而进,扬言要报杀妻之仇,指挥着一百多名侍卫将她就地正法。
她插翅难逃,重伤之下,孟擒虎却一剑刺入她的胸口,她至今记得他那冷酷嘲讽的眼神——原来,她从来都只是一颗棋子。
如今棋子没用了,便没有了生存的价值。
汪贵是公孙太后身边的红人,公孙太后身后,又有显赫的两家公孙府,孟擒虎看上的,就是这一点。
当时她奄奄一息,孟擒虎命人将她丢入这乱葬岗,他大概做梦都不会想到,她竟然还能从乱葬岗里活着爬出来。
“孟擒虎,我将一生托付于你,你却负我害我,我柳三娘此生与你势不两立,不杀了你,誓不为人——”
世间男儿多寡情,这一点,柳三娘早就知道,却还是栽在一个孟擒虎的手里,落得如今这下场,她恨、她怨,必要孟擒虎加倍的偿还——
“老板娘。”,乱葬岗里陡然有男人的声音响起,随之便有一双墨黑的靴子出现在柳三娘的眼底,柳三娘浑身一震,只以为是孟擒虎怕她不死,让人来斩草除根。
她缓缓地扬起脖子,看着那人。
那人身姿轩昂,一身墨色长袍如巍峨高山,头戴沉黑色的金丝翼善冠,冠上紫色玄丝镌刻的日月同辉标志醒目异常,那人此刻低着一双眉眼看着柳三娘,那双眼沉沉冷冷,似随时都能飞出夺命的毒针来。
“……你……你是东厂之人?”
“在下叶朝。”,男子蹲下身,星眸在这夜色里,出奇的明亮璀璨,如同黑曜石般闪烁蕴人,“奉督主之命前来。”
“施醉卿……”,柳三娘神色一愣,随即自嘲一声笑,“金库已经落到了东厂手中,我现在毫无用处,施醉卿让你来做什么?难道是来补一刀不成?”
她已经是伤痕累累,能从乱葬岗里爬出来已是奇迹,若此刻这男子要杀她,根本不用费吹灰之力便可成。
柳三娘想到自己未报的仇恨,拼尽全力抓住叶朝的衣角,“我不想死——”,她神色间露出几许的哀愁来,“等我大仇得报,要杀要剐,我随你,求你,现在不要杀我。”
“叶朝来,不是为杀人,只是替督主转告一句话。”,叶朝一声轻笑,那笑声在鹤唳风声之中盘桓,令人心中窒息,“老板娘若想回到龙门客栈,龙门客栈便还是老板娘的。”
“施醉卿想要我为她卖命?”,当初施醉卿就有过将她编入东厂的意思,这一点柳三娘自然看出来了,只是不知道,施醉卿到底是看上了她哪一点?
“东厂不缺卖命之人,老板娘的命,也不值钱。”,叶朝轻嘲了一声,“人只要有**,就不会拒绝东厂。”
柳三娘垂下眉,她懂叶朝这句话的意思,她如今最大的**,就是找孟擒虎报仇,以牙还牙,而以她的能力,想要杀了孟擒虎,根本就不可能。
但东厂却能,施醉卿却能。
所以她不是为东厂卖命,而是交易。
她从施醉卿手中得到权力去杀孟擒虎,相对的,她就要付出代价,这个代价,就是成为东厂的人。
对现在的她来说,什么代价,也比不上孟擒虎给她的这个代价,柳三娘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道:“我只要孟擒虎的命和龙门客栈。”
叶朝会心一笑,知道柳三娘是想通了,他递给柳三娘一颗药,笑道:“督主说的没错,老板娘果然是个聪明人。”
柳三娘接过药,毫不犹豫的吞下,目光中流露出嗜血的恨意。
孟擒虎,我回来了——
叶朝目光中带着戏谑的笑,孟擒虎不过就是一只跳梁小丑,却妄想和施醉卿斗,他也不想想,能从古月国平安回来夺取大权的人,岂是他能斗得过的?
偏偏孟擒虎还不知死活,施醉卿任由他在大都胡作非为,不过是懒得收拾他,如今他将手伸到小皇帝的身上,施醉卿可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半年的世间,东厂太安静了,大都城的官员们,日子过得太潇洒惬意了,让人看着实在是闹心的很,不知道这次督主回来,会带来怎样的震撼。
叶朝,很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