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痛一阵比一阵密集,几乎让陈妤喘不过气来,她好似溺水的人一般拼命抓着手里的锦帛,指甲死死抠紧。
脚趾都死命的在抠身下的锦褥,床榻前的竹帘和帷帐统统已经放下来了,唯恐外面有一丝风透进来。
竹帘内血腥味浓厚,陈妤咬紧牙关,她想哭,肚子里那个小混账还不出来,想要疼死她么?陈妤疼的狠了,想起让自己怀孕的楚王,她顿时脾气就上来了。害她成这个样子的都是熊貲那个混蛋,肚子里的是小混账,熊貲是大混蛋。
她在这里拼死拼活的生孩子,熊貲那个大混蛋不知道在哪里……
疼痛袭来她几乎快晕过去,疼的太厉害了就是麻木,她缓过一口气来,心里愤愤想着,等把小混蛋生下来,她就要回家!
“夫人用力,已经能够看见公子的头了。”接生妇忙的满头大汗,见着产妇躺那里双眼都快发直了,心下顿时大叫不好,连忙去将陈妤的魂给喊回来。
露出头了也表示快了,陈妤听到自己快要解脱,立刻振奋起精神。
楚王到了位于茅门之后的宗庙内,他在北宫等了一会,迟迟不见孩子的啼哭声,贞人将占卜的结果报来,说是大吉,可是听不到孩子的哭声,楚王心里总是安稳不下来,他在宫室中烦躁不已,干脆就来了宗庙内。
宗庙内是熊氏先祖从鬻熊开始的列代楚酋楚君,楚王跪在众多神位面前,双目紧闭,嘴唇轻微动着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
如今已经是深冬,深冬寒冷寒风凛冽,外面风声呜呜作响,听得人恨不得缩起脖子。楚王在席上不知道跪了多久,终于寺人亢跑来。寺人亢被楚王留在宫室那边,若是有消息了就来告知他。
寺人亢在这冬日里硬生生的跑出了一头的汗,他跑到宗庙前,抓起袖子将额头上的汗珠擦拭干净,整顿好仪容之后才趋步进入宗庙内。宗庙也是按照庭堂厢户的样式建造的,寺人亢站在庭院里,顶着刺骨的寒风。
楚王在室内听说寺人亢来了,大步从庙内走出来。
庭中有一百燎火,火光将四周的一切照得明亮无比,寺人亢听到楚王的足音连忙低下头去。
“国君。”
“如何?”楚王焦急问道。
“夫人方才产下公子,如今母子平安。”寺人亢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都是笑意。
“寡人有儿子了!”楚王听到寺人亢这话,立刻一跳三丈高,亏得小臣筹还清醒着,“国君去看看夫人和公子?”
小臣筹见到楚王高兴的在原地一跳老高,活似平日里楚军挑选壮士那样。小臣筹险些傻眼,为了不让楚王继续在宗庙面前发疯下去,干脆提议让楚王去看君夫人和新出生的公子。
楚王连忙点点头,“正是,寡人应当去看看夫人。”说罢也不装模作样,直接就让人准备车驾。
陈妤生完孩子,胞衣下来做完清洁之后就睡过去了,孩子就看了一眼。
乳母是早早定好的士人之女,乳母将洗干净哺乳完的婴儿交到楚王手里。
楚王头一次抱孩子,手慌脚乱的才把孩子抱好,襁褓里的孩子皱着一张小脸,和个老人一样,容貌也丑丑的,根本就看不出来到底长得像谁。
楚王看了又看,快把眼睛都给瞪出来之后,突然见到邓曼带着人急匆匆的走过来。
“母亲?”楚王见到邓曼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嗯。”邓曼点了点头,她的视线很快就转移到楚王怀中的那个襁褓,襁褓是锦绣里,里面裹着个婴儿。楚王一开始见着孩子实在是太娇嫩,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用点力,怀里的孩子就被他自己给弄伤了。
邓曼瞧见儿子抱孩子那个扭捏小心的动作,立即伸手来,“老妇来吧,你不会的。”
楚王平日里好胜斗狠,但是这会他乖乖的将怀中的襁褓递给邓曼,邓曼说的对,他对于怎么抱孩子还真的不会。
他瞧着邓曼动作熟稔的抱着襁褓面带笑容,口里不知道轻哼着哪里的歌谣。
楚王自从懂事开始,见到的就是邓曼如何和武王一同治理楚国,武王在朝政上有甚么事也和邓曼商量,邓曼对唯一的儿子也少露出过多少母爱来。
“母亲?”楚王瞧着邓曼抱着孩子一会不肯撒手,莫名有些心酸也有些不解。
“这孩子……交予老妇抚养吧?”邓曼看着怀中睡着了的新生儿出声道。
楚王的脸色一下变得有些古怪,儿子交给母亲抚养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陈妤那边一旦知道了恐怕就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了。
“这孩子还太小。”楚王随口就扯了一个理由,“这么一点大,还不能离开母亲,况且也怕孩子承受不住。”
陈妤年轻,才生下来的孩子哪里会轻易的交给别人抚养?哪怕那人是先君夫人。楚王和陈妤一同生活这么几年,对于陈妤的性子也了解一二。
陈妤对他就看得死死的,不准其他的女人动半分,夫婿如此,更何况是儿子?
邓曼听到楚王所说的孩子年幼不能离开母亲,她面容上有些动容,同为女子她当然知道将孩子抱离母亲身边是多么残忍的事,可是看着孩子她就忍不住。
“好吧,将此事拖一拖。”邓曼见着孩子已经睡着了,将襁褓递给一边等待的乳母。乳母抱着孩子向两位贵人行礼之后就退入了帷幄到宫室之旁专门为公子准备的宫室里去了。
“如今公子已经出生了,仲妫做的很好。”邓曼收回视线,面容上恢复到平日里的冷静矜持。
“仲妫这一个月内就好好将身体养好吧。冬至日之事……”邓曼顿了顿“就不用让她费心了。”
冬至日楚王一家都会聚集在一起,驱傩祭祀,陈妤身为君夫人也要在场,如今陈妤生孩子,元气大伤,没个几个月的调养恢复不过来,君夫人该做的只能让邓曼代劳了。
“寡人知道。”
陈妤这一睡就是一整天,因为太累了甚至连梦都没有。一觉醒来,她还有有些反应不过来。
“夫人醒了。”傅姆在一旁看着陈妤终于睁开眼,面上大喜,“夫人终于醒了。”
“嗯。”陈妤应了一声就挣扎着起来。
侍女们见状连忙围上去将陈妤扶起来。
到底是年轻,恢复的快,她已经能够下地了,自己去净房,回来之后她靠在那里懵懵懂懂的。
最后还是傅姆看不下去,“夫人不见见公子?”
自从陈妤醒来到现在就没提起过要看一眼儿子,傅姆真不知道陈妤到底是怎么了。
“嗯。”陈妤应了声,傅姆让乳母将孩子抱来。
乳母将孩子抱来的时候,孩子吃完奶睡的正香,她在乳母的指点下将孩子抱在怀里,眼下怀里的孩子脸都还是和老头儿一样,根本就看不到到底像谁。
抱了一会,孩子醒过来哭的和小猫叫似的,陈妤下意识就去扯衣襟,可是孩子用力的吮吸疼的她差点没尖叫,她忍住就将怀中的孩子交给了乳母。
“夫人?”傅姆见着陈妤的脸色有些不太对。
“……”陈妤靠在床上,瞧着被乳母抱在怀里的锦绣襁褓,她咬了咬嘴唇,“待会拿只陶盏来,我将乳水挤出来给孩子吃吧。”
傅姆听到她要将奶水挤出来,过去看了看她的胸脯,的确是有奶的样子,但是并不明显。
“夫人不必如此。”傅姆劝说道,贵人家的孩子几乎都是有乳母来,主母并不亲自哺乳,“乳母乳汁充足,能将公子喂好的。”
渚宫之中挑选乳母,乳母出身必须是贵族之外,还会着重重视身体是否健康,奶水是否充足等等问题。
能最后选出来的都是十分出众的。
“不、不是,我……”陈妤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心里的怪感觉,她辛辛苦苦将孩子生下来,如今看到孩子,什么欣喜之情微乎其微,她觉得就是自己不用吃苦了。
怀孕实在是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这一年里她几乎什么都没做,就忙着养胎然后准备养孩子了。
可是生孩子的时候,她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上面,到了如今,瞧着孩子她都有些缓不过劲。
“夫人莫要担心。”傅姆哪里看不出来陈妤的心思,她笑呵呵的,天下就没有不疼孩子的母亲,等时间长了也就好了。
“国君前几日已经回到郢都。”傅姆突然想起一件事,“夫人生公子那日国君也来了。”
陈妤那天把孩子生完就睡过去了,也没怎么注意到。
“嗯。”陈妤点点头,楚王回来遇上她生孩子到这里来是应该的,要是不来,她才是会找楚王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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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出征在外,郢都里有司手里都攒下不少事等楚王过目,眼下已经快到年底,积攒下来大的事必须处理完,不然带着事到来年,也是个不太好的预兆。
楚王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务已经还是好几日之后了,他到陈妤的宫室的时候,陈妤正抱着孩子,打算自己哺乳,陈妤显然还是头回,奶水出的也不顺利,孩子在她怀里因为吃不到太多奶啼哭。
“夫人,还是妾来吧?”乳母见着陈妤手慌脚乱,怀里的婴孩哭的一阵阵的听得人心里发慌。
陈妤挫败的将儿子递给乳母,这孩子出生才几天,整日里睡了吃吃了睡,双眼都是闭着没怎么睁开过,可是陈妤就是觉着儿子喜欢乳母大过喜欢她。
“有乳母,你就不用劳累了。”楚王看着乳母抱着孩子躲入那边的耳室内,转过头来对陈妤说道。
陈妤坐在那里,头上扎着一条锦帛,说是这样能够防止产妇受凉。
楚王坐在那里,看着陈妤。陈妤比他离开之前要长开了点,而且也丰腴了稍许。她脸色不错,精神也好,就是眼里有些许失落。
“怎了?”楚王问道。
“这孩子不亲我。”陈妤答道。
“才多大。”楚王噗嗤一声笑出来,有些无奈她的多想,“孩子大了自然是会和你亲近的。”
陈妤心里有些烦躁,“你是男子不懂。”楚王怎么会懂她想要亲自带一带孩子,周围一群人就全围上来说她这里不行那里不行,然后还说有乳母侍女等人,把孩子抱走,唯恐她一个不小心就把那个小婴儿给伤到了。
陈妤穿越前,也有闺蜜结婚生子的,有些生完孩子一心就扑在家庭上了,开口闭口都是孩子。可是到她这里,连她想亲自照顾孩子都成了奢望。
她不会,可是她可以学啊。但是周边的人连学都不让她学。
陈妤觉得自己被排斥在外,别人围着她的孩子转,偏偏她这个做母亲的却是只能在一旁看。
楚王听陈妤将心里的那些烦恼说完,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陈妤原本打算让楚王把孩子给自己养呢,结果楚王给她来这么一下,她有些不满。
“孩子不就在你这里么?”楚王笑道,“况且也没有贵人亲自养孩子的先例,就是寡人,也是这么过来的。”
陈妤听了楚王的话就黑了脸,这话的意思就是以后孩子的衣食起居都会有一大群人来操心,完全没必要去管?
“你是君夫人,孩子的教导,寡人会等他大一点亲自指定师傅。”楚王给她解释,“不必你来操心的。”
陈妤听了这话就不做声了,“那……我要做甚么?”
孩子的衣食住行她不用操心,孩子读书也不用她插手,这么一圈下来,她几乎是只要把孩子生下来,自然会有许多人给她将事都做完了。
陈妤听了这么一圈下来,自己一心扑在孩子身上是没可能了。事情别人都给她做完了,她还扑什么扑?
“你幼时,陈夫人可是将你时刻带在身边?”楚王好笑的问道。
陈妤摇头,她小时候是由傅姆带着长大的,蔡姬也不是时时刻刻的关心备至,甚至是有种放养的味道。蔡姬会过问她的起居,但不会亲手来。
“孩子自然有人看管,你好好休养才是。”楚王道。
休养,她都休养了好久了。陈妤瞧着楚王把自己扶躺在床上,还给自己将寝衣盖好。陈妤等楚王离开后,睁着眼盯着帐子顶,锦帐上绣着一只凤,凤绣的很精致,同样也有些好笑,并不像后世那么全须全尾,在她看来就是一只长尾巴的鸟罢了。
既然孩子都不用她带了,她到时候恢复过来,有大把的时间做其他的事。可是要做什么?和楚王再生孩子?
她一想到这个就打了个冷战。生孩子消耗了她太多的元气,她暂时不想再来第二个了。
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渐渐的远去。
一月的时间,飞的一下如同白驹过隙一般,转眼即过。陈妤所生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楚王的长子,楚王头一回做父亲,高兴的很。在渚宫之中宴乐了几日,乐尹也将那些铸造好了的铜钟送到了陈妤的宫室内。
上下其乐融融,陈妤出了月子,将自己狠狠洗涮一通,然后见了从陈国回来的行人。
她生孩子之前,楚王替她向陈国派去行人,如今她生完孩子正好回到郢都。
“陈侯,陈夫人如何?”陈妤在上首位置坐着出声问道。
“陈侯和陈夫人尚好。”行人跪坐在那里,双目始终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一方地。
“那么……陈太子呢?”陈妤再问。
她听到蔡姬身体好,放下心来,她出嫁之时蔡姬身体安康,这过去了两三年,她都没有回陈国探望过,只能让行人来告知他如今蔡姬如何,陈国国内如何。
“陈太子也好。”行人说到这里的时候短暂的停顿了一下,被陈妤敏感的听出来。
“太子如何了?宛丘之事,还请劳烦告知于我”陈妤问。
“臣在陈国之时,听闻陈侯甚爱嬖人之子公子宣。”行人略带着犹豫将自己在陈国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陈侯令公子宣衣食住行与嫡子无异,甚至已经为公子宣择出身大夫家的良师。”
“我出嫁之时,公子宣尚未出生,如今公子宣也不过三四岁小儿,君父急着为他择选师傅实在是太早。”陈妤面上笑容依旧,单单从面容上看不出她的喜怒是否。
一个三岁的孩子,能懂什么?能够将话说全了就不错了。至于让出身大夫之家的师傅前来教导,还真的是浪费。
“这么一次有劳你了。”陈妤颔首,她已经准备好了赐予行人的物品,从楚国到陈国,哪怕已经打通申国,这一去一回的耗费上不少时间。
行人一走,傅姆满脸担心的走过来,“夫人,这君侯是要做甚么呀!”
公子之中嫡庶有别,起居衣饰,嫡庶上都有差别,当初齐僖公宠爱侄子,让侄子用嫡子的车驾衣饰,结果等齐襄公继位立即就以僭越狠狠责罚了那个公孙。
这里头的界限不能轻易越过,一旦越过是要出乱子的。
“还能如何?”陈妤这会脸上也没有多少笑容,“君父向来爱妾妇,如今更是长进,连嬖人之子都放在手心里,唯恐有半点差错,齐国之事在前,他想做甚么还不是一目了然?”
“夫人!”傅姆大惊,时人觉得父亲哪怕再多错也是父亲,做子女的能做的就是柔顺,陈妤那一句话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套上个对君父不敬那就糟糕了。
“怕甚么?”陈妤扯了扯嘴角,浮现一丝带着冷意的笑容,“我在楚国,陈人从何处得知我对君父不敬?若是渚宫之中,恐怕也无人在意我这些许言语吧?”
她宫室里的侍女寺人,除非是寺人贯和傅姆,其他的人都不太能听得懂雅言,连她说什么都不知道,何谈到外面传讯?
“如今我们在楚国,陈夫人那里……”傅姆瞧了瞧四周,压低了声音和陈妤感叹。陈侯是一年比一年不靠谱,原先宠爱妾妇,给庶出公女嫡出的待遇也就罢了,毕竟对蔡姬一系也没多大影响,可是如今对庶出公子也这样,当真是让人焦头烂额。
卫国齐国的事还在前头,陈侯这么做分明是不让人安心。
“我以往派人回陈国,只是为了要提醒君父,我还在楚国,”陈妤说到这里自嘲一笑,“如今看来,君父倒是认为我在楚国,可以不用防备楚人了。”
“……”傅姆坐在一旁沉默着。
“罢了,等我完全恢复,我就请国君让我回陈国一次。”陈妤想了想,下定决心,她如今才出月子,是经不起舟车劳顿的,而且孩子也太小,即使有那么多人,她也有些放心不下。
“有些事我在信中和太子说了。”陈妤叹口气,当初她在信中写要太子御寇莫要对陈侯太放心,可是适当利用自己太子的身份去结交朝中卿大夫,甚至将属于自己那部分兵权牢牢的掌控在手中。
这会国君和太子都是直接领兵的,她觉得这简直就是最好的自保方式。手里有兵权做事偶有一份底气,可是照着行人回给她的话来看,她的那个弟弟还真的没有将她的话听在心里。
“可是如今有些话与其写在帛上,让人送过去,还不如当面说的好。”陈妤幽幽的叹口气。
她如今烦心的事也就这么一件,至于靠楚王去给她解决,还不如靠她自个去劝说蔡姬和弟弟,让他们自力更生呢。
楚王这次攻打蔡国得利,蔡国沦为楚国附庸,但是齐侯都称伯了,怎么看都是楚国吃亏一点。
加上陈国这吃里扒外的作风,陈妤觉得楚王要是真插手,恐怕就是非常直接的派兵一路打到宛丘去了。
楚王作风蛮横,她不到万不得已,才不想楚王真的给她做这事。
晚间楚王来了,楚王初次做父亲,好奇的很,用完晏食迫不及待的就让乳母把孩子抱来。
孩子要到三个月大的时候才会取名,楚王也是儿子儿子的叫,他小心翼翼的从乳母怀里抱过孩子,“比刚刚生出来的时候重些了。”
陈妤用手轻轻将孩子襁褓扒开一点,孩子刚刚吃完奶睡的正香。
“怎么每次来看都是在睡?”楚王有些不满,伸手戳了一下,还是戳不醒。
陈妤赶紧把楚王拦下,“这时候孩子除了睡和吃奶还会做什么?睡得多长得快。”她凭借着自己不太多的育儿知识道。
“这样。”楚王讪讪的,学着方才乳母的样子拍了拍襁褓,就将孩子交给乳母。
“今日瞧见你有些不高兴,是有甚么事么?”陈妤从楚王进门开始就瞧见他面上带着一股郁郁寡欢的神情,这对楚王来说可是难得,楚王可是最擅长让他自己开心了。
“的确是有些事。”楚王长叹一声,他在席上坐下,“晋国出事了。”
“晋国?”陈妤想了想,晋国也是一个大国,而且因为毗邻北戎的缘故,晋国人能征善战,和秦人不相上下。陈妤想起那个五霸之一的晋文公,晋国之后一定也是楚国的对手。
“晋国曲沃一系的晋称,弑君自立了。”楚王说这话的时候,不带有半点感情,如今各国弑君之事这里一起那里一桩,楚王自己从上一代算起也是弑君起家,尤其这还是晋国的事,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弑君自立?”陈妤想了想,“周天子同意弑君之人为晋侯了?”
“那个晋称送给周王许多宝器,如今周人穷的连丧仪都要向鲁国人讨要了,能送这些,哪里还管的上什么弑君不弑君。”
“楚国与晋国隔着郑国等诸侯,你不会是想对晋国用兵吧?”陈妤蹙眉。
“真的要打也不是眼下。”楚王嘟囔了一句。
“那你是为何生气?”既然不是晋国人惹了他,那么生气总是有那么一个原因的吧?
“寡人想着,如今齐侯称伯,楚国还在南方,哪怕晋国发生弑君内乱之事,寡人也只能眼睁睁瞧着,无可奈何啊!”楚王在陈妤面前不在乎所谓仪态,他广袖一挥就扶在了漆几上。
“此事急不来。”陈妤听到楚王的话笑了起来,她手握成拳轻轻压在唇上,“我听说,欲成大事,必定不可求速。甚至倾几代之力也是有可能的。”她想起秦国统一的事来,她历史不是很好,不过小时候看过有关秦始皇的电视剧,里面一统天下秦始皇说的是秦第多少代诸侯,这么看起来,哪怕是经过商鞅变法国力大增的秦国,也不是一张口就把天下给吞进去的。
何况楚国原本也只是一个地方五十里的小国,趁着中原大乱迅速发展起来,和齐国这样的大国比起来,肯定有不足的地方。
“寡人知道急不来,可是心里难受。”楚王见着陈妤轻笑,眼神闪了闪,嘴上说了这么一句话。
“齐国能够称伯,我觉得应该是全靠了那位管仲。”陈妤说起这些事来隐隐约约带着些许兴奋,孩子的事不用她费太多心思,渚宫之中的事务她也管,但也没太多事。毕竟没有妾妇或者是其他乱七八糟的糟心事,能和楚王说起外面的事,她高兴的很。
“管仲如此,寡人也不差。”楚王一听她夸别的男人,哪怕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他听在耳朵里都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寡人不用周人那套,攻占之地皆为县,那些亡国之人若是有才,寡人也会重用。当地人,寡人也会令他们迁徙往各大城邑内,楚国之内道路八达,寡人之功。”
陈妤听着楚王的那些话,有些好笑,她当然知道楚王做些什么,将攻占了的地方改为县制,当地的县师和赋税全听楚王调动,而不作为卿大夫们的赏田,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卿大夫的势力扩张。
这和周人的分封制完全不一样,甚至她还能看到中央集权的影子。
“我当然知道你不差,不仅不差,还做的不错。”陈妤夸了夸楚王,“不过齐国之事,倒是可以借鉴一二。”
说着,陈妤让侍女将柑橘等果物奉上来,她剥了一个递给楚王。
楚王伸手接了,拿在手中,时不时就将柑橘上白色的络须给摘下来。
“哦?”楚王状似无意的问了句,“齐人有甚么可以供寡人借鉴的?”
“齐人所做之事,我瞧了瞧,一是在募兵上,二就是再如何获得更多钱财上。”陈妤都感叹那位管仲果然就是搞经济的料。
“齐国地处东海之滨,占了地利。”楚王哼哼着,伸手去抓陈妤的手腕。
陈妤生完孩子之后,这会还没完全恢复过来,脸上还带着怀孕时候的圆润。楚王瞧着她气色十分好,眉眼带笑的,他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齐国产盐,这个我知道。”陈妤点头,“可是楚国有的,齐国也不一定有啊。何必用自己的短处去和别人的长处比?”
“哦?你说说看?”楚王听到陈妤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趣,“楚国有许多是中原不曾有的,当年我头一次来楚国,楚国之物让我大开眼界。”
这话也不是哄楚王开心,她见到楚国猩猩满林子奔大象满地走,这么一副非洲草原的情形,在震惊之余,见到了不少中原见不到的东西。
她觉得齐国人能做的,楚国也一样能做,而且优势也不比齐国差。
齐国有盐,她搞不出井盐出来,但楚国还有许多是齐国未有过的东西,若是有心也不必齐国差。
“我听说最近又出来新的律法?”陈妤轻声问道。
“嗯,”楚王提起这个面上还有些许得意,“是仆区之法,寡人让人在律法中规定,若是藏匿盗贼,那么此人也要以盗贼入罪。”
陈妤点点头,“律法是必要的。不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若是能和齐国那般,你的律法恐怕就会人人遵守了。”
齐国的那一套的确是有作用,能让齐国在原来的基础上迅速崛起,楚国的底子不差,而且这些手段也没有侵犯到卿大夫们的利益,想来阻力也不应很大。
楚王蹙眉一会,“寡人答应你,寡人有甚好处?”
陈妤听着都快笑了,“中原之伯,算不算?”
“寡人说的是现在。”楚王抬头看她,隐隐的有些期盼。
陈妤顿时在心里惨嚎,楚王这又是发春心了,不过她还没恢复过来呢。她瞧着楚王憋的也够久的了,再这么憋下去说不定能憋出什么事来。
“我身上还未完全干净。”陈妤叹口气,“晚上用其他法子。”
楚王立刻喜笑颜开。
陈妤别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