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子律则宇被擒,北戎军大败,这一仗,大越胜了。看着军中将士举杯庆贺,篝火升起,一片欢腾,赵天麟却提不起来一点兴趣。
热闹是他们的,不是他的。
明明皇帝钦定的主帅是他赵天麟,但是军中上下没有谁以他为首。和北戎的这一仗打了快一年,一年的时间,他从未出现在战场上,没有上阵杀敌,就连在城楼上观战也没有,他就像是被豢养在笼子里的鸟,每日除了吃吃喝喝就是睡觉。
他这个主帅,根本就是徒有其名。云锦在时,真正的统帅是云锦,后来云锦回京了,军中的主帅就成了孟飞扬。
云锦做主帅,赵天麟倒是没有什么想法。云锦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况且永庆帝也交代过,西北的这一仗,非同小可,非云锦不行。但是云锦离开西北时,为何要将军中一切事务交给孟飞扬?
看着众人都纷纷笑着朝孟飞扬敬酒,赵天麟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孟飞扬年方十九,比他还要小几岁,看着不过是个初出茅庐之辈,但是如今却被众人封为统领,众星捧月。
“赵王兄。”一道悦耳的声音让赵天麟回过神来。
只见临安公主走上前来,她身着雪白『色』的直襟长袍,除了腰间的一点翠竹绣纹再无任何装束,头上梳着男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中,简单而又英气。
从赵天麟来到西北,见到临安公主的那一天开始,临安公主就一直是这样,做男子装束。他曾经还好奇为何临安公主堂堂一介公主,不着华服珠钗,却要着男装,而且装束如此简单。后来偶然间听嘴碎的下人们议论过两句,方才明白。
边关战况危急,临安公主当即亲自登上城楼,高呼大越公主在此,誓与西北共存亡,外族鞑子休想侵我国土!
此言一出,士气大增。此后,临安公主时常登城楼,击鼓示威。为了行走方便,她毅然褪下女子繁琐华丽的衣裙,着男子装束,游走在城楼、军营,甚至是战场上。
“皇妹。”赵天麟看到如此英气的妹妹,再反观他自己,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
临安公主将赵天麟的神情收入眼里,唇角轻勾,“本宫接到太子哥哥的懿旨,西北战局已定,大军可以班师回朝了,赵王兄要不要和本宫一同回京?”
赵天麟皱了眉头,“太子?”何来的太子?
“前些时候忙于战事,忘了告诉赵王兄了,父皇已经下旨,册封祁王兄为太子。”临安公主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事实上,这么大的事情,当然不会随便忘记。临安公主知道这个异母哥哥的心思,但是他知道了祁王被册封为太子的消息,生出别的心思来,所以便刻意压下消息。
如今战事已定,赵天麟即便是有歪心思,他也什么都做不了,临安公主就不必瞒着了。
果然,赵天麟变了脸『色』,“父皇怎么会”
赵天麟脸『色』煞白,父皇不是一直都属意他为太子的吗?就连这次来边关,父皇也是故意给他争取的机会,怎么会册立祁王为储君的呢?
“赵王兄是想说,父皇怎么会册封祁王兄为太子,而不是立你为太子。”临安公主秀丽的眉梢一挑,“祁王兄是先皇伯父的嫡子,而且为人机敏、行事沉稳大气,父皇册立他为太子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原本临安公主是想刺赵天麟几句的,但是看着赵天麟煞白的脸『色』,临安公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都不用她讽刺,赵天麟就已经深受打击了,她也不必多此一举了。
祁王为储君,是理所当然,不管从哪个方面考虑,祁王都是最适合的储君人选。临安公主此言本意是想劝赵天麟,不要再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这话落在赵天麟耳中,却成了冷嘲热讽。
他攥紧了手指,牙关紧咬,许久方才吐出一句话来,“恭喜皇妹了。”
临安公主心下一愣,“恭喜什么?”她见赵天麟憋了这么长时间,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来,却不想是说出这样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祁王为太子,这不是正合了临安你的心意吗?”赵天麟苦笑一声,“临安,你很早就和谢卿交好,而镇南王府是祁王的人,你们早就结成阵营了吧?”
这段时间,赵天麟看得分明,云锦和临安公主夫『妇』关系极好,他们三人将整个西北的兵权牢牢地握在手中,他们都早早地站在了祁王那边。
这话说的极为酸楚,朝中不少大臣都支持祁王,文官以徐阁老为首,而武将这边,仅此一役,西北就是祁王的后盾。
文臣武将兼备,赵天麟很清楚,即便是永庆帝没有下旨立赵天祁为太子,赵天祁上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他根本无力抗衡。
“临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赵天麟眉头紧皱,“虽然我们不同母,但是我们都是父皇的孩子。”
在赵天麟看来,他们好歹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而祁王和临安公主只是堂兄妹,若论亲疏关系,必然是他和临安公主的关系更为亲近才对啊。为何临安公主会偏帮着祁王呢?
“为什么?”临安公主眉间微蹙,“赵王兄你居然会问这个问题?皇室之中何来的兄妹。即便是有,赵王兄,你并不能让临安信任。”
“本王自认没有做过任何对皇妹你不利的事情,你为何会信不过本王?”赵天麟不解。
临安公主刚想要说话,却被走过来的孟飞扬打断,“媛儿和他解释这么多做什么。”
孟飞扬的墨眸中闪过一抹寒意,“赵王,在下孟飞扬,出生淮阳孟氏一族,丞相李穆的夫人是我的亲姑姑,而李云卿则是我的亲表妹。”
言语间将亲姑姑和亲表妹几个字咬得重重的,孟飞扬毫不掩饰眼眸中的冷冽。父母早亡,一直都是李穆在暗中照拂她们姐弟,孟飞扬原想着姑父没有儿子,日后他必将姑父当做父亲一般对待。然而,还没有等到他功成名就的一天,姑父就已经死了。为了大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姑父,居然是以通敌叛国的名义处死的。还有表妹李云卿,如花一样的年纪,却香消玉殒。
而害死姑父的人是赵天麟,一个是赵天麟的女人,一个是赵天麟的亲娘,一个是赵天麟的表哥。而他们害死的姑父的目的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捧赵天麟上位。
孟飞扬手握成拳,指节泛白,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老实说,他想揍赵天麟已经很久了
临安公主轻轻拉住夫君的手,柔声说道:“夫君,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要坏了兴致。”若是孟飞扬真的对赵天麟动手了,恐怕赵天麟就只能抬着回去了。
孟飞扬点了点头,丢下一句,“我去那边看看。”然后立刻离去,他怕多看赵天麟一眼,他真的会忍不住动手。
而赵天麟则是愣住了,迟迟没有回过神来,等到回过神来时,孟飞扬已经走远了。
“孟驸马真的是李夫人的侄子?”赵天麟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李夫人孟氏去的早,孟家和李家又向来没多少来往,因而赵天麟并不太清楚李夫人是否是出生淮阳孟氏。
临安公主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不错,不只是驸马,还有太子妃,太子妃孟氏是驸马的亲姐姐。”
赵天麟更加震惊了,眼睛睁的老大,“你你们”
临安公主接过话去,“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早就结成一体了,祁王兄上位是必然的。”
“怪不得,怪不得”赵天麟牙关紧紧咬着下颚,脸上瞬间堆满了愤慨,“西北早就是祁王的囊中之物了,也难怪西北一出事,云锦立刻请旨亲往边关督战,原来是因为西北是祁王的势力。”
赵天麟苦笑,“亏我曾经还以为,云锦离开了边关,我或许还能发挥点作用,原来根本就是我妄想,西北早就被祁王的妻弟牢牢把持着,哪里容我『插』手。”
临安公主本来不打算和赵天麟多说了,正准备离去,却听到他的这番话,顿时收回了脚步。抬眸对上赵天麟的眼睛,严肃地说道:“赵王兄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你觉得你真的能指挥三军?”
言语之中是明晃晃的讽刺。赵天麟只觉脸上讪讪的,临安公主就差明着说他无能了。
“这么多年,赵王兄不妨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你都做了些什么?”临安公主沉声说道,“你一事无成,你做过的最轰轰烈烈的事情,是在大婚当时,带头抄了李家满门。结果呢?现在真想大白,李家是冤枉的,你杀的是为我大越立功无数的丞相。”
赵天麟脸上瞬间挂不住了,“我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错杀难道就不是错吗?”临安公主讽刺道,“赵王,你能走到今天,靠的是什么?一来是父皇的对你们母子的宠爱,二来嘛,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是沾了李家的福,若非你和丞相之女有婚约,你觉得朝中的大臣有多少会站在你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