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檀拿定主意,喊道:“大伯母!”
“怎么了?”杨氏快步进来,先就探手去摸她的额头,“哪里不舒服?”
杜清檀抓住杨氏的手,神秘兮兮地道:“我刚梦见阿爹了!在梦里我和他一起过了十多年,谁知醒来不过片刻。”
只要不是病情恶化就好,杨氏松口气:“一梦千年就是这个道理了。”
杜清檀试探着道:“阿爹教我食医之术了。他说以后都让我按着他的法子将养身体,再靠这个谋生活,说是能让咱家脱困。我想试试。”
杨氏只当她是被逼得太急,故而异想天开,不由多有怜惜。
“食医之术,我倒也听说过,不过平时并未见过真正的食医,想来应该很难,并不是做个梦就能学到的。”
“倒也不难。久病成医,我从前看过不少医书,懂得医理药理,脉象也懂得些。”
杜清檀试着说服杨氏:“不是开方子行针,就是对诊做一些食疗药膳,调理养生,风险不大。”
所谓以食医人,便是根据人体和季节差异,利用不同的食物特性和药材搭配,煲汤熬粥做茶饮,以温养调理五脏六腑,配合治疗慢病、小病、未病,辅助病人加快痊愈恢复,帮助健康人养生保健。
久病体虚之人,最为需要此种调养。
毕竟是药三分毒,长期大剂量高浓度喝药,肠胃脏腑是受不了的。
譬如她现在这种废物体质,光靠吃药是不行的。
还得双管齐下,利用食医之法温养身体,帮助痊愈。
药食同源之说,便是如此。
“不行。光靠做了一个梦就能做食医,匪夷所思!”
杨氏断然回绝:“师出无名,没人信你请你;再则哪有高门之女行医的?你将来还要不要嫁人了?”
提到嫁人,杜清檀索性闭嘴。
现在这种情况下,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嫁人。
但杨氏肯定是不能接受的,所以直接干就是了。
次日一早,杨氏起身就见杜清檀穿戴整齐地站在院子里,少不得要问:“你要做什么?何不多睡会儿?”
杜清檀露齿一笑:“养生之道,法于阴阳,和于术数,起居有常。大伯母,以后我都跟你们一块儿起居。”
一大早就掉书袋子,是没死心,还想搞那什么食医药膳?
杨氏瞅她一眼,懒得多管。
却见杜清檀又迎着朝阳,屈膝下蹲,双手曲张成爪,由小指起依次曲指握拳,上提,高与肩平,松拳上举撑掌,又再曲指握拳变掌下按,呼吸吐纳。
再之后,又如猫儿扑食,小鹿嬉戏,一招一式颇有章法。
杨氏好奇道:“你干什么呢?”
“华佗传下来的五禽戏,强健体魄!”杜清檀做得一丝不苟,额头鼻尖沁出一层细汗,脸上倒是多了几分血色。
杨氏便道:“动动也好。”
“嗯!《黄帝内经》也说,饮食五味化成水谷精养脏腑,吃食才能养人呢。”杜清檀不放过任何机会。
杨氏没理她,大步走了出去。
杜清檀也不气馁,继续完成五禽戏,喝水歇气擦汗,收拾妥当,一头钻进书房。
这间书房是杜家最值钱的财产,几大架子书依墙而立,收拾得整整齐齐,纤尘不染。
哪怕最困难时,杨氏也没想过卖书换钱。
毕竟这些书籍全靠手抄,由几辈人搜集而来,来之不易,是传家宝,也是百年门阀、高门世家的身份标识,更是这个没落家庭最后的体面和倔强。
原本还要更多,可惜在杜父出事后,藏书被恶奴盗卖了不少,这便是遗憾了。
杜清檀埋头疯狂找书,不一会儿就找到了目标——《黄帝内经》和本朝才出的专着《备急千金要方》《英公本草》。
这三套书算是汇总了至今为止、最为齐全的医理药理和方子。
虽说也存在丢失不齐的情况,但已经够她用了。
采蓝进来道:“听大娘子说,五娘想做大夫?”
杜清檀认真解释:“不是寻常的大夫,是食医,调理身体的那种。”
采蓝只认得几个字,懂得并不多,但对生活抱了最美好的期望。
“若是五娘做成了,会不会有很多人高价请您去看病呀?那我们岂不是要过好日子啦?”
杜清檀被她逗笑了:“放心吧,不会让你饿着的。”
采蓝咧着厚厚的嘴唇甜蜜一笑,递过一碗浓黑的药:“来,五娘,吃药!”
喝过药,杜清檀拿出金大夫给她开的药方,细细琢磨起来。
她现在的情况是身体损耗太大、体质虚弱、心悸不安,胸闷气短,加上面色苍白、形寒肢冷,正是心阳不振的表现。
理该温补心阳,安神定悸。
像杜家这么穷,也吃不起什么贵的食材补品,那就来些简单好弄的,譬如桂术薏苡仁粥,再来点麻黄牛肉汤。
想到牛肉,杜清檀脑海中立时飘过一阵麻辣牛肉香锅、卤牛肉的香味儿。
她忍不住咽下一口清亮的口水,馋死她了!
采蓝道:“五娘在想什么呢?”
杜清檀实话实说:“想吃牛肉。”
采蓝吓得瞪大眼睛:“您怎么这样胆大!想吃肉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吃牛肉!会坐牢的!”
“行了,忙你的去吧。”杜清檀赶走采蓝,从书架角落里挑出一套叫《刑德》的兵书准备拿去换钱应急。
放着自家的金山银山不用,非得低三下四问人借贷,还要认为这是所谓的体面和门楣,她是不懂,也不打算懂。
她只知道,活着最重要,活得像个人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