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的时间,杜清檀却觉着像是过了几个时辰那么久。
好不容易宦官才出来,声音压得低低的:“疼得厉害,看什么都不顺眼,十一郎小心些。”
武鹏举点点头,问杜清檀:“听见了吧?”
“是。”杜清檀深吸一口气,跟着武鹏举往里走。
这件事于她是很关键、很重要的事,她没办法做到安之若素,是以藏在袖中的手浸出了冷汗。
转过一道银平托花鸟屏风,就看到了一个侧卧在榻上的肥胖男人。
杜清檀看其打扮,便猜是梁王本人。
梁王靠在玉枕上闭目假寐,身旁立着三四个貌美婢女,个个都是低头垂目,呆若泥塑。
武鹏举正要开口,就听梁王咳嗽了一声,似要吐痰。
离榻最近的婢女飞快地捧起痰盂凑过去,不知怎地,梁王转手便一掌抡到了她脸上,把整个人都打得飞了出去。
婢女不敢哭喊,爬起来就赶紧跪伏在地上,无声地拼命磕头。
“咚、咚、咚……”
杜清檀听着这一声又一声的磕头声,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一直钻进骨头缝里去,冻得她又僵又冷。
梁王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就连眼睛都没睁。
婢女这时候才发出一声微弱的抽泣,然而也很快就被人捂住了嘴。
武鹏举却是视若无睹,微笑着上前行了个礼,温声道:“伯父,侄儿看您来了,您老人家可好些了?”
梁王睁开眼睛扫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说呢?”
武鹏举便道:“知道伯父病,侄儿日日挂心,到处托人搜寻偏方验方,就想为伯父分忧。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侄儿打听到了!”
梁王眼里闪过一道光,不耐烦地道:“快拿来!”
武鹏举示意杜清檀上前:“方子是她的,她非得见着您老人家才肯说。”
阴冷暴躁的目光落到杜清檀脸上,仿若刮骨的钢刀,让人心寒恐惧。
杜清檀深吸一口气,端正行礼,低着头道:“民女京兆杜氏杜五娘,家有祖传秘方,专治蛇盘疮,药物覆上,很快就能缓解痛痒,效果奇佳。”
梁王看了武鹏举一眼。
武鹏举便道:“你要什么?”
“家父在世之时,曾为民女与兰陵萧氏定亲……”
杜清檀简单地说明情况,深深拜倒:“萧家欺人太甚,行事狠毒,不留余地,恳请王爷为民女做主,救我一家于水火之中。”
梁王冷笑了一声。
杜清檀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觉心惊肉跳。
却听宦官道:“你好大胆子!既有秘方,就该主动献来!竟敢与贵人讨价还价!是嫌命长么?”
杜清檀可没打算引颈受戮,细声细气地道:“无论如何,这方子肯定都要献的,只是希望殿下能看在民女些末之功的份上,能够稍许慈悯。”
梁王又翻了一下眼睛。
宦官又道:“笑话!你的方子是否有用还不一定,就敢谈功劳了!我问你,倘若方子没用,你又如何赎罪呢?”
“民女愿以项上人头作保。”
杜清檀被一逼再逼,逼到绝路,反而不怕了,不就那么回事么?干就是了!
半晌,只听梁王哼了一声。
武鹏举忙道:“杜五娘,还不赶紧谢过梁王!梁王答应你了!”
杜清檀由衷松了口气,行礼谢过,要了笔墨将方子写了出来。
“上等糖霜、冰片、金匙、琉璃碗、白玉杵?还要美貌少女两名?此外还需密室一间,不许人打扰?”
武鹏举不期这所谓的“秘方”竟然用得到美貌少女,惊得一双原本就凸的眼睛鼓得蛙眼似的:“你要美貌少女做什么?”
自然是装腔作势咯,杜清檀稳如老狗:“自有妙用。您放心,不会伤害到她们。”
武鹏举没招了,傻乎乎地看着梁王,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快去办啊!”梁王被病痛折磨得快要疯了,但凡有一线希望,都要去试试。
没多少时候,一切准备齐全。
杜清檀命那两个美貌婢女:“还请二位立在门边,替我挡住风煞。”
那二人依言站定,她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瓷瓶,把里头的东西倒入琉璃碗内。
是才从土里挖出来的新鲜蚯蚓,被她剖开洗净泥土,存在里头备用。
金匙舀一勺糖霜,均匀地洒在蚯蚓上,又加冰片,搅匀之后,便静置不动,只等其腌出汁液,滤净取用。
蚯蚓入药称为地龙,有清凉之效。
上等糖霜就是白砂糖,能够帮助伤口愈合。
这方子虽然极为简单,却很有效,是历经百年传验下来的方子。
之所以搞什么美貌少女,金匙、琉璃碗、白玉杵,都是噱头。
因为此时皇室豪门高官都很笃信炼丹养生长寿,更信金银贵重之器能够延年益寿。
如果虚张声势能够帮助成功,杜清檀是不会客气的。
蚯蚓刚刚腌上,武鹏举就来催了:“快些,等不及了!”
杜清檀无奈地道:“炼制奇药必须半个时辰才行,正如好酒需要精煮,时辰不够,药效不够,急不来。”
武鹏举无可奈何,就在一旁吓唬她:“你这个方子最好真有用,不然你就惨了!”
杜清檀笑笑而已。
武鹏举又道:“不过看在你是独孤介绍来的,又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我或许可以帮你说说情。”
“多谢。”杜清檀微微欠身而已,然后又成了锯嘴葫芦。
“……”武鹏举原本是看她纤弱可爱,我见犹怜,便想逗着玩一下,不想她性子这么闷而无趣,便失了兴致,把脸扭到一旁看空气。
“铛!”一声脆响,是计时的小宦官敲响了铜锣,倒吓了杜清檀一跳。
她立刻把室内所有的人赶走,再叫那两个美女小可爱把守着门窗,亲自过滤好蚯蚓白糖汁,用金盏盛上,递给早就等不及的武鹏举。
武鹏举这一去,就再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