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八娘面无表情,仿佛刘嬷说的人和事,与她全无关系。
这怕是气狠了……小怜正想劝一劝,就见武八娘做了个手势,要她通传。
小怜赶紧退回去几步,叫道:“少夫人来啦,小郎似乎还没起呢。”
屋里的声音立时没了。
武八娘推开房门,只见刘嬷站在床前,正温柔地哄壮实郎起来。
壮实郎并不理睬,嘟囔着往被窝里钻。
“夫人来啦!小郎再不起来要挨罚了。”刘嬷回头望着武八娘微笑,表情十分憨厚本分。
壮实郎将被子拉起盖住头,烦躁地道:“哄谁呢?阿娘怎么可能来看我!她又不喜欢我!”
仿若一只手,狠狠地捏住了武八娘的心脏。
她疼得脸色刷白,以至于蹙起了眉头。
她不爱这个孩子吗?
并不是的。
只是因为不幸而迁怒罢了。
也是因为这孩子越长越不亲近她,越大脾气越糟糕,越让人讨厌。
所以她远着他,他也远着她,母子之间就到了这个地步。
“您是壮实郎的母亲。要靠着您的羽翼护佑,他才能健康长大。”
“我只是大夫,治病不治人。病好了,其他没跟上,他也难以成为夫人的骄傲。”
武八娘突然想起杜清檀的话。
她抬手扶了一下额头,似哭又似笑。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即便这孩子的眼疾治不好,那也只是夜里看不见罢了,并不耽搁他成为她的骄傲。
“退下。”她下达了命令。
“啊?”刘嬷没明白过来,站在那里傻傻地看着她道:“可是小郎不会穿衣服,也不要别人给他穿衣服的呀?”
武八娘扫了刘嬷一眼,眼神凶残。
刘嬷一阵胆寒,低头退了下去。
小怜示意屋内所有人都退出,再贴心地关好了门。
“壮实郎,是我,是阿娘。”武八娘坐到床边,试探着伸手触摸孩子。
“骗人!”壮实郎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捂得满脑门子的汗。
待到看清楚武八娘,他就吓得打了个嗝,瞬间清醒。
“我这就起床,阿娘别生气,我就是太困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很困……”
他急急忙忙地解释,自己拿起衣服往下套,却将左袖穿到了右手。
他慌张极了,小心翼翼地偷瞟着武八娘,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武八娘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替他穿好衣裳,然后小心翼翼地搂他入怀,低声道:“是阿娘不好,阿娘对不起你,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泪水落到壮实郎的脸上,他紧张地替她擦泪,小声问道:“是不是阿耶又骂您了?咱们不理他啊!不,等会儿我去找祖母,让她替您出气!”
“不是的呀,阿娘只是做了一个梦,突然醒了。”
武八娘又哭又笑,圣人也是女子,可以做皇帝,她为什么要把日子过成这样?
“阿娘做了什么梦?可以说给我听吗?”
壮实郎小心翼翼地靠在母亲怀里,并不敢靠实在,总觉得是在做梦。
“以后再讲给你听。”
武八娘下了决心:“壮实郎想不想搬去和阿娘同住?每天阿娘都给你讲故事,不骂你。”
“我得想想……”壮实郎不是很愿意相信她。
“那不急,咱们慢慢来……”
武八娘看着儿子稚嫩的面孔,惊诧于自己这么多年,居然从未在清早或是晚上,主动来看望陪伴儿子。
室外。
刘嬷已经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了。
其他仆妇婢女看她的眼神格外不对,好些人甚至幸灾乐祸的。
她平时就是这院子里的一霸,得罪的人不少,都等着她倒霉。
她慌慌张张去问小怜:“怎么回事呀?夫人为何突然来了?”
小怜淡淡一笑:“想起小郎,就来了。”
刘嬷笑着拉起小怜的手,悄悄塞一只镯子过去,低声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
“刚到。”小怜很坦然地接受了她的示好。
刘嬷立时就安心了,这是没听到那些胡话。
门开了,武八娘牵着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壮实郎走出来,母子俩都笑眯眯的。
“我们一起去给你祖母请安。”
饼熟肉香,杜清檀洗手装盘。
小怜走进来道:“好香啊,今天做的是什么?”
杜清檀给她看药渣:“参芪归羊肉汤,健脾养血,和胃理气。给小郎调理脾胃的,快来替我尝尝。”
小怜惊道:“哎呀,这可怎么好!小郎不吃羊肉,嫌味儿重!”
采蓝傻眼了:“那现在重做也来不及了啊!”
小怜很愧疚:“都怪我,今天一早太多事了,我没来得及关顾这边……”
一大早的,先是武八娘突然要去接杜清檀,又突然跑去看壮实郎,一桩接一桩,她被震撼得不轻……
“没事,这羊肉我特殊处理过,没什么膻味儿,你先尝。”
杜清檀不惊不慌,只笑着舀了小半碗肉过去,又明目张胆地递给采蓝半碗:“都尝尝,什么想法都可以提。”
两婢女吃得心满意足:“我看行!先试试罢。”
“先不必告诉壮实郎是什么肉……”杜清檀交待她们。
碗盖揭开,壮实郎盯着看了片刻,看向杜清檀:“明天我还要吃那种小熊饼,你得答应,我才吃。”
“可以可以。”杜清檀豪爽地答应下来。
壮实郎就吃了半碗,还把汤喝光了。
杜清檀和采蓝相视而笑,小怜凑到武八娘耳边小声道:“是羊肉,杜大夫办法多,做了没味道。”
武八娘慢条斯理地吃着她的鲫鱼汤,宣布道:“去给壮实郎收拾行李,自今日起,他搬到我的院子里住,由我照料起居。”
刘嬷毫无预料,惊愕之下冲口而出:“夫人!这,合适吗?”
武八娘淡淡地道:“怎么不合适?”
刘嬷忙道:“夫人容禀,老奴的意思是,伺候小郎的人不少,全都过来怕不合适。”
“你跟来就可以了。”武八娘看向杜清檀:“听说你有事要出门,我给你安排车马。”
杜清檀谢过退出,行至无人处,采蓝忍不住道:“怎地突然就要把壮实郎搬过来了?”
杜清檀微笑:“刘嬷快完了。”
只不知道会以什么下场结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