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蛇母带着仓路郎乘一辆马车前往婵教总坛。瑶山距离血影山庄约500里路程,两人一路紧赶慢赶,第四日夜晚到达了瑶山脚下的瑶山镇。瑶山镇是个小镇,热闹的也只一两条街,此时正值华灯初上,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谈话声沸沸扬扬,一派过年过节的繁华景象。
蛇母不觉奇怪,瑶山镇地处偏远,一向冷清,今日又非节日,怎地会有这么多人。细看往来之人,发现大多数人都携带兵刃,似是各大教派的门徒,也有不少江湖汉子。想找个地方歇脚,顺便打听一下消息,却见沿街的旅店、酒馆早已人满为患,只得往僻静的小弄堂找去,转了不少路,才寻得一家小酒馆尚有餐桌空着。两人坐下来,叫了点饭菜,也不多说话,只管默默地吃。
酒店里喝酒吃饭的几桌人无一不在谈论婵教长老弹劾教主曼天依的事。只听旁边一桌上的人议论道:“听说婵教教主曼天依侠肝义胆,嫉恶若仇,她任教主的这些年婵教方方面面都很不错啊,怎地平白无故遭前辈长老的弹劾,要赶她下台?”
旁边一人答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据我所知,曼天依练功走火入魔,性情大变,几成废人,做事颠三倒四,已经无力主持教中事务了。教中前辈长老实在看不过去,这才决定启动弹劾程序要她让出教主的位子。”
又一人神秘兮兮道:“我听说的不是这样的。是曼天依有了相好的,两人正在做那事时,被副教主木芊芊撞破好事。婵教教主以圣女自居,终身不得婚嫁,如今与人相好,那还了得,依据教规那是死罪。所以曼天依想方设法要害木芊芊,木芊芊为求自保,才请教中长老出面弹劾曼天依。”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表示不信,当中一人问道:“据说曼天依是个绝世美女,你说,是世间哪个男子有此荣幸能够赢得美人心,一亲芳泽呢?你说你说!”
那人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听说是十方玄精教的一位长老。”
有人“嘘”的一声,道:“莫要乱讲,当心隔墙有耳。”大家顿时都不吱声了,显是怕极了十方玄精教,都不敢谈及它的名字。
半晌,有人提问道:“你们说,明天曼天依与木芊芊当众比武,谁会赢呢?”
有两人同时答道:“木芊芊!”
那人又问:“为什么如此肯定?”
一人答道:“曼天依武技虽强,既然出了事,必定功力大减。那副教主木芊芊是有备而战,没有必胜的把握又岂敢邀天下英雄上瑶山作见证?”
另一人笑道:“婵教总坛向来不许男人踏足,违者格杀勿论。今儿忽然破例开放,明日不知有多少男子要上山一睹婵教美女风采。”
一人嬉笑道:“美女决斗最好不要动刀动剑,来个摔跤撕衣比赛,那多有看头啊,婵教美女如云,那我们便不枉此行了。嘻嘻!”
其他人附和道:“是是,摔跤好,摔跤好,明日我们就这么建议她们,呵呵……”
接下来几人越说越不像话,蛇母听不下去,拉起仓路郎离开了酒馆。几个人的议论虽然难辨真相,但大致也说明婵教出了什么事。蛇母心中认定,这事必是十方玄精教吞并婵教的阴谋,定是蓄谋已久,待到万事俱备突然发难。事到如今,只有尽快找到曼天依了解事情真相,才有可能确认是否还有转机。于是,她决定避开正路,走山路潜入总坛。
她在瑶山学艺多年,熟悉山上的一草一木,轻车熟路,带着仓路郎很快便翻越后山进入到总坛,找到了教主的住处“婵真阁”。婵真阁的院子内外均守着几名弟子,戒备森严,这让她更加相信曼天依是遭遇到了迫害。
婵真阁是座两层的楼房,曼天依的卧室就在楼的东面。蛇母暗想,曼天依既然请她来,必然已作好安排。她绕到屋后,仔细观察每一扇窗户,其中有一扇似乎没有关死,正是曼天依卧室的窗户。她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到那扇窗前,借着缝隙往里看,果见曼天依独自一人面朝里壁躺在床上,便轻轻推开窗户跳进房中,见卧室里没有别人,回头示意仓路郎上来。 仓路郎自打习练了六维超弦功,轻身功夫已然不错,见蛇母招手,提气纵身,径直从开着的窗户跃入房中。只是他自控能力仍然不足,入得房中一时收不住势,直直往床上扑去,幸好蛇母眼疾手快,伸手将他揽住。仓路郎不由得冲蛇母吐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
床上的曼天依听到异响,转过身来,见到两人,轻叫了一声,挣扎着坐了起来。蛇母见到她的模样不由大吃一惊,当年她与曼天依并称婵教双姝,以美貌和武技享誉元古大陆,堪称那个时代青年才俊追求的女神。现在坐在床上的曼天依却是头发散乱,双目深陷,目光略显呆滞,面色发黄,衣衫不整,全无昔日的神采。
曼天依叫了声“师姐”,一头扑入她怀中哭了起来。蛇母心中不忍,泪水夺眶而出,紧紧抱住她,柔声道:“天依,师姐来了,师姐在这里。”
蛇母知道,曼天依性子外柔内刚,毅力坚定,处事精明强干,从不趋炎附势,自从担任婵教教主深受教众爱戴,若非遇到难以抗拒的打击,她绝不会落到如今这个模样。
两人紧紧相拥流了一回泪,蛇母轻抚曼天依的头发,问道:“告诉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曼天依抽抽噎噎地道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三个月前,十方玄精教派特使阴煞夫人上山,要求婵教并入十方玄精教,听命于玄精老怪,曼天依断然拒绝,性格暴烈的护教长老绝恨夫人当众叱责,将阴煞夫人一行逐出了天婵殿。
十方玄精教吞并各大教派一统天下的野心早已路人皆知,当时曼天依已经意识到事态可能严重,玄精老怪绝不会善罢甘休,命令全教悉心提防,但一个月后还是出了事情,绝恨夫人“失足”坠落悬崖,发现她时尸身已被野兽吃了一半,那惨状见者无不胆寒。
之后,绝恨夫人的两个徒弟先后神秘失踪,下落不明,使得全教笼罩着恐怖阴云。大家心知肚明,一定是玄精老怪下的毒手,但苦于没有证据,难以向他兴师问罪。教内的一些长老开始动摇,分成了两派,每日争论不休。曼天依坚决不同意并教,号令全教上下誓死护教。 又过一个月,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出了状况。曼天依喜喝银莲红枣汤,每日必吃一碗。那段时间,每次喝完银莲红枣汤,她都觉得神清气爽,飘飘欲仙,心中的压力和诸多烦心事尽皆烟消云散,便喝多了一些,岂料喝着喝着再也离不开了,一旦停喝,人就变得昏昏欲睡,无精打采,内里烦躁不安。
有一天,银莲汤忽然不起作用了,即便喝下十碗八碗,也体验不到先前的冲动兴奋劲儿,整日里精神呆滞,浑身疲劳乏力,心悸气怠,全身难受,再无心思打理教中事务。忽一日,有人在她房间里放了一粒丹药,她服下后竟然体验到了比喝银莲汤更加强烈的快感,多日的倦怠痛楚一扫而光。
连服数日之后,阴煞夫人约她到山下见面,重提并教之事。直到那一刻,曼天依方才发现自己着了道,正是阴煞夫人买通了她的贴身侍女一秀往她每天喝的银莲汤里掺药,其目的正是要逼她就范,同意并教。曼天依回去要治一秀的罪,她已经失踪,遍寻不着。显而易见,一切都是玄精教精心策划的阴谋。但曼天依拼死相搏,不肯屈服,阴煞夫人便断了她的丹药,曼天依陷入生不如死的痛苦之中,她强自隐忍,誓死抗拒。
两个月来,她受制于毒丹,有苦难言,渐渐疏于教务,引得教内一众长老多有怨言,副教主木芊芊更是上蹿下跳,百般诘难,大有取而代之之势。她不愿意将事情的原委公之于众,只说自己练功出了岔子,致使长老们更加疑虑重重,心生不满。阴煞夫人便撺掇木芊芊以教主走火入魔、性情大变为由暗中怂恿婵教长老弹劾曼天依,要逼她退位,让早已听命于玄精教的副教主木芊芊接管继任。曼天依的精神及身体状态极差,几成废人,长老们见到她的样子无不心寒,屡次要她自行辞职退位,但曼天依坚不肯辞。
所以,他们才要召开长老弹劾大会,当众逼她下台。
听了曼天依的叙述,蛇母心中大痛,喃喃道:“异世逍遥丹!又是异世逍遥丹!一切都是玄精老怪搞得鬼!”
她狠狠地拍了一记床板。当年她丈夫飞天蛇王便是被一个叫莫泰的人诱服逍遥丹,导致他日后发狂杀人并自杀,她当时怀疑莫泰是异元山庄的人,却原来真是玄精教在背后捣鬼。她心中越想越是愤怒,霍地站起,咬牙切齿道:“玄精老怪,我瑶谧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曼天依痛苦地长叹一口气,恨恨道:“师姐,这段时日我痛不欲生,几次三番想要自杀谢罪,可每每想到婵教就此毁于我手,我有何面目去见恩师和婵教的列祖列宗啊!”
她泣不成声,啜泣道:“我不甘心啊!可是我现在已是废人一个,想拼命都不成啊!”
蛇母复又在床边坐下轻搂住她,安慰道:“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师姐我既然来了,就一定不让他们的阴谋得逞,誓护我教周全!”
蛇母坚定的语气使得曼天依有所振作,她伸手去握蛇母的手却抓了个空,大惊道:“师姐,你的手臂?”
蛇母叹了口气,苦笑道:“唉,都是玄精老怪害的。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同你细说。现在我们首先要想办法把明天的长老弹劾应付过去,玄精老怪可是邀请了天下各门各派的人物过来,好炫耀他的淫威,让天下人都怕他。”
曼天依抓着蛇母那支空荡荡的衣袖,泪如雨下。良久,她止住呜咽,咬牙道:“明天我一定把玄精老怪的阴谋公之于众,让大家都看清他的真实面目和鬼蜮伎俩!”
蛇母不无忧虑道:“既然他们如此大张旗鼓,必定有备而来,暗藏杀着,我担心他们不会给你开口争辩的机会。却不知他们会使什么样的腌臜手法?”
她想了想,重重的叹口气,接着道:“长老弹劾毕竟只是口舌之争,最难的是与木芊芊的比武,木芊芊觊觎教主之位已久,志在必得,下手必然狠,出阴招也未可知,总是一点含糊不得的。我待会去找找芳萧、蕙桐两位长老,他们俩百多年来对你我恩师忠心耿耿,总不至于也变节叛教吧。”
曼天依点头道:“任谁背叛我教,这两位也不会。他们看着我长大,看着我继任教主,对我有很大的支持,他们俩我放心。只是……只是……”
曼天依“唉”地一声,恨恨道:“我现在浑身酸软,无法凝功聚力,除非……”
她的言下之意,自然是要能有一粒丹药,情况就会不同。蛇母用力将她往床上一推,斥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害人的玩意!你已经熬了十天了,也许再过几天就能熬过去,千万不可再有此想法。”
在一旁聆听多时的仓路郎忽然插话道:“我有办法。”
两人闻言,同时把目光转向了他。曼天依问道:“这位小姑娘是……”
蛇母淡淡地道:“我小女儿,露岚。阿岚,快拜见你曼姨。”
仓路郎上前一步躬身行个大礼,道:“阿姨好,阿岚拜见曼姨。”
曼天依点头,道:“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小的女儿,长得真水灵,过得几年必是倾城倾国的大美人!”
蛇母问道:“阿岚,刚才听你说,你有办法,说来听听。”
听他们师姐妹俩说话的当儿,仓路郎一直在脑海里思索、整理听到的信息。他隐约记起仓姨的图书室里有一部手抄毒经提到过类似曼天依这样的症状,但那药不叫“异世逍遥丹”,上面记载有破解之法,却是用一种他看不懂的异域文字写的。此时用药自然是来不及了,他身上带有金针,“归元聚功”法倒是可以一试。
他掏出装金针的锦带,晃一晃,道:“我有把握帮助曼姨恢复八成功力,但以曼姨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只可以维持一个时辰。”
蛇母和曼天依同时惊叫了一声:“八成功力!”
蛇母沉吟一会,道:“一个时辰应该够了。”她转头问曼天依道:“你以八成功力,能胜过木芊芊吗?”
曼天依摇摇头,道:“若是公平比试,我略胜她一筹,那也得在百招之后。但要能恢复八成功力,我自有办法赢她。”
蛇母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那好那好。我这孩子,从小拜名医为师,学得一手治病炼药的绝技,今年才回家,不瞒你说,我十年前就双目失明,这孩子一回来,用了个‘金针拨障’之法,就治好了我的眼睛,让我重见天日,不然师姐我哪里还能上山来帮你。”
曼天依道:“你真有福气。”
蛇母问仓路郎道:“你这回打算用什么金针法子?需要多久?”
仓路郎取出几枚金针,一边在灯火上烤针,一边答道:“‘归元聚功’法,须在耳轮、心轮、腹轮、根轮、中脉、左右脉腧穴上用针,大概须得一个时辰,曼姨再休息一个时辰,功力便可慢慢恢复。”
蛇母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时候差不多,你抓紧给曼姨施针,我去联络芳萧、蕙桐两位长老。”说毕,推开窗户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纵身一跃而下。
曼天依一脸倦容,似已精疲力竭,慢慢躺回到床上,合上眼睛,有气无力地道:“阿岚,你过来帮我脱衣服吧。”
仓路郎吓了一跳,手上的金针差点跌落,脸一下子红到耳根,慌忙道:“不用不用,不用脱衣服,曼姨。只需露出扎针部位就可。”
仓路郎尽管情窦未开,心中也不免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老大不自在。幸好曼姨闭着眼睛,没看见他羞红的脸。
他使劲吸了两口气,定了定神,先在曼天依的耳轮下了数针,提捻搓转了一阵,方始拨开她胸口的衣服露出心轮,扎了数针,再到腹轮又扎数针。再往下便是根轮,他犹豫起来,只觉耳根发烫,便不敢斜视,复往上扎左右脉和中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