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二人带到客堂一边的茶室,忧心忡忡地道:“小人姓赵。两位客观见义勇为,行侠仗义,真是大快人心,好不令人敬佩!只是刚才那几个天罡教弟子,领头的叫乌皮,另两个叫史大头、郭老二。他们是天罡教第三代弟子,他们这一拨其实有二三十人,领头的就是他们的师傅金刀牛边。这金刀牛边武技高强,心狠手辣,仗着他师傅是天罡教的传功长老来恒,这些年一直在镇子上作威作福,欺行霸市,谁不交保护费就砸谁家的店。看到哪个不顺眼,就打他一顿,看到哪家姑娘漂亮,便千方百计巧取豪夺。镇上的人哪个没受过他们欺凌!”
仓路郎奇道:“天罡教可是元古大陆第一大教,罡天魁身为教主就从来不问不管吗?这里离总坛这么近,就没人上山去告吗?”赵老板长叹一气,忽然凑近仓路郎耳畔小声道:“听说罡天魁十多年前他儿子出事后不久就得病了,撒手不管了,这些年就没人见过他。有人说他早死了,也有人说他得了失心疯。”
仓路郎道:“那这些年来天罡教由谁在管?”
赵老板道:“天罡教副教主罡天魁的弟弟罡天元。”赵老板看看左右,凑得更近些压低声音道:“这罡天元武技不咋地,却是个笑里藏刀、贪财贪色的货。罡天魁好的时候约束住他,病倒后不管事了,过得一两年他便露了本性,荒淫无道,纵容属下疯狂敛财、胡作非为。一开始也有不少人上山去告状,可人家不给不理不睬。到后来连山上也去不得了,最多让你到清雅居喝杯茶,派个弟子过来打发你了事,啥结果也不会有。可等你告状回来,你就惨啦!他们会疯狂报复,重则让你家破人亡,轻的也让你缺胳膊少腿……”
仓路郎一拍桌子怒道:“岂有此理,简直目无王法!如此为非作歹,难道官府也不管吗?”赵老板嗤道:“官府?官府如何会管?天罡教势力大,他们不敢得罪,何况他们本就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
天罡教果然出了问题。威名赫赫的天下第一教竟然自甘堕落,伤风败俗,鱼肉百姓,沦落成如玄精教一般的害人之教!仓路郎喟然长叹,长此以往,教风日下,只怕灭了玄精教,又冒出个“天罡教”!
仓路郎道:“天罡教终究是天下第一大教,在元古大陆称雄多年,声名远扬,教中高手如云,不乏贤良方正的前辈长老,便没有一个负气仗义出来主持公道的?由着些宵小之辈胡作非为,任意糟蹋天罡教几百年清誉?”
赵老板道:“有,当然有。最有名的要数大耿长老。曾多次当面叱责罡天元,骂他败坏风纪、贻害无穷。后来却传出来说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不明不白死了。副教主向通倒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曾多次出手惩戒牛边他们,我前天还看见他在街上训斥乌皮一伙人。”
仓路郎不觉奇道:“前天?来恒长老告诉我说他外出办事去了,须得十天半月才回。”
赵老板笑道:“出什么差啊!人家骗你呢。”他又压低嗓音道:“我听说啊,他如今受到排挤,靠边站了。”
来恒他们为何要向他隐瞒此事?这里面果然有些问题。仓路郎又问道:“那摆水果摊的李老头的老伴又是怎么回事?”
赵老板叹道:“还不是收保护费时一言不合,被那厮踢了一脚卧床不起。李老头当着他的面都不敢说出来呢。”
仓路郎正要说话,忽见一个头戴面纱穿着淡蓝色裙衫身材苗条的青年女子抱着一具木琴袅袅婷婷地走上前来,行了一礼道:“客官,可否听小女子唱一曲?”
仓路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看了一眼赵老板。赵老板朝女子努努嘴,道:“被乌皮他们害得最惨的就是她了!”
仓路郎对女子道:“你不用唱了,钱我照付,乌皮他们怎么害你们的说来我听听。”他取出一张十块银币放在女子面前。
女子愣住了,把眼看着赵老板,道:“这……”赵老板朝她点头微笑道:“今天两位大侠在此,或许能帮得上你。你大胆地说吧。”
女子又行了一礼,声泪俱下地将自己的遭遇讲了一遍。原来这女子名叫罗锦华,年方二八,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父母亲祖传手艺开了一家豆腐店,因为手艺好,生意红火,一家三口日子过得挺滋润。罗锦华自幼许配给了其父开饭店的朋友赵老三之子赵平。两家早早打算好在今年为两人完婚。岂知祸从天降,乌皮看中罗锦华的美貌,想要收她为妾遭拒。结果赵平被一伙蒙面人打成重伤,两个月后不治身亡。赵家的饭店不久也关门易主。乌皮再度上门求亲依然遭拒,结果罗锦华的家被一把火烧了废墟,父母双双在大火中身亡。罗锦华知道一切都是乌皮所为,便答应了他,暗藏剪刀要为她父母报仇,但她哪里是乌皮的对手。乌皮糟蹋了她数天,将她毁容后踢出了家门。赵老板见她可怜,送了她一把木琴,让她在茶室里卖唱度日。
仓路郎听后简直气炸了肺,重重地在茶桌上拍了一记,怒道:“简直无法无天了!这样的恶徒若不惩治,天理何在!”
赵老板道:“大侠息怒!乌皮所犯之罪罄竹难书!其实……小人请两位过来说话,是要两位快快离店。乌皮逃回去必然要叫他师傅带人过来。他师傅牛边身手了得……”
仓路郎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再说,他又取出两张银钱递给罗锦华,道:“你既已无依无靠,如不嫌弃,不如就去瑶洲瑶山,加入婵教,至少不愁吃穿,不用再受人欺负。”
罗锦华接过银钱,跪地拜谢。仓路郎轻轻扶住她道:“如有人问起,便说是仓教主举荐!”
赵老板闻言,抱拳行了一个大礼,道:“原来是婵教仓教主驾到,失敬失敬!仓教主一招灭五使、十万兵马大败三十万联军早已是江湖美谈……”
猛听客栈门外有人大吼道:“不长眼的家伙在哪里!臭丫头在哪里?”接着,大踏步进来一个身材胖大肩扛一把金晃晃鬼头大刀的汉子,身后跟着乌皮等十多名各提刀剑的天罡教弟子。客堂、茶室里的十几名住客纷纷起身逃逸,躲得远远的。
赵老板双手抱拳迎上前去笑道:“哟,牛大爷,什么凤把您给吹来了。难得,难得!”
牛边“呛”地一声将大刀刀头往地上一戳,一把将赵老板推开,一手叉腰道:“赵老板,听说有一对不识好歹的狗男女住在你家店里,快快交出来,不然信不信大爷我今日就砸了你这黑店!”
乌皮、史大头等人个个一手叉腰,吹胡子瞪眼,齐声喝道:“交出来!不然就砸了你个黑店!”
赵老板正要再上前说好话,拉菲抢上前去,双手叉腰,笑道:“本姑娘在这儿呢,怎么着,还想再讨几个狗屎吃吃!”
牛边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这么个黄毛丫头!”他转头对乌皮道:“你们几个有没有搞错啊!打不过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
乌皮用手指指着拉菲,道:“就是她!就是她!还有那个小白脸!”他上前一步神气活现地说道:“你知道这位是谁吗?他是天下第一大教武技天下第一的罡天魁教主座下传功长老来恒的得意弟子,威震天下的金刀牛边,我的师傅!怕了吧!”
牛边对拉菲瞪起眼睛道:“小丫头,还有两下子嘛,你师父是谁?快说!”乌皮等人又一起附和道:“快说!快说!”
拉菲道:“你要找我师父,是要向他叩头谢罪吗?你们身为天罡教弟子,欺行霸市,鱼肉乡里,强抢民女,谋财害命,罪行累累,十恶不赦,天理不容!今日你们碰到了本姑娘,就不麻烦我师父他老人家了,向我叩八十个头谢罪吧!本姑娘一高兴,说不定就饶了你们的性命。”
牛边哈哈大笑起来,乌皮等人便也跟着大笑。牛边提起大刀用力往地上一插,发出一声响亮的“当啷”声,恶狠狠道:“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信口雌黄,你师傅没教过你吗?有些话不能乱说!”他忽然挥刀向乌皮劈过去,乌皮吓得将头一缩,金刀“嚓”地削下了他头上的发髻。金刀显然锋利之极,削下的发髻兀自留在刀面上。牛边以刀托着发髻指向拉菲,忽一抖手,发髻弹出落在了拉菲脚下。两旁的天罡教弟子立刻鼓掌喝彩,高声颂赞。这一刀手快刀准,果然是有些真功夫。
乌皮缓过神来,知道牛边是在展示功夫,立马又神气起来,道:“这是我师父的绝活,刀劈发髻。小丫头,我师父何等身份,不好意思欺负你个丫头片子,你想想,这一刀要是砍在你脑袋上,你脑袋会怎么样?哈哈!吓死了吧。”
牛边叉开双脚,将金刀搁在肩上,道:“这样吧,我牛边今日发回善心,你们两个往我裤裆下钻一回,我就饶了你们!”乌皮等人一个个学着他的样子,叉开双脚喝道:“钻裤裆!钻裤裆!”
众人正喊得起劲,忽见牛边双膝一软,“噗”地跪倒在地,紧接着乌皮也跟着跪倒。只听“咣当”一声,牛边的金刀坠地,双手软软地垂向两侧。乌皮手中的单刀几乎在同时“呛啷”落地,两只双臂断了也似垂向地面。两人身体同时往前一扑,却又挣扎着要将身子挺起,如此一来就仿佛双双在向拉菲叩头。
拉菲笑道:“乖,真乖,这才叩了一个头啊,继续啊!”她转向另外十余人道:“你们师傅师爷都叩头了,你们敢不叩?”
那些人不明就里,面面相觑,忽然一起丢了兵刃,齐刷刷跪下向拉菲叩了一个头。拉菲拍手叫道:“好,好,乖,乖,继续啊!”
牛边涨红了脸,挣扎着要起身站到一半浑身颤抖却又跪了下去,其他人见他这样都跟着他又叩一头。
“他奶奶的,什么人暗算老子!哎哟!”牛边终于说出话来,但话音甫落又叩了一头。其他人见他叩一起跟着叩。他们哪里知道牛边双膝、双肩要穴突然被封,动弹不得且奇痛无比,抵受不住才做出叩头的动作。
他疼得汗水直冒,终于忍受不住呻吟起来,猛然注意到面前有几颗花生米,顿时意识到封住他穴道的正是这几粒小小的花生米,不知被什么人以强劲的内力打出,立刻明白有绝顶高手在场暗中发力,吓得面如土色,哀嚎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有眼无珠,得罪大侠,还请看在罡教主面子上,饶了小的吧!”
众人见他本来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忽然间脸色大变,身体发抖,出言求饶,却又不知他是在向谁求饶,纷纷把眼睛往四处寻找,并不见有他所说的“大侠”现身。拉菲心中自然明白是谁在暗中出手,双手叉腰,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得意地笑道:“这才叩了三个头,本姑娘刚才说几个来着?继续叩。现在知道说天罡教了,迟了!”
“咚咚咚”,一群人果真争先恐后叩头,边叩边喊:“大侠饶命!”
拉菲忽然指着其中一个道:“你叩得太轻!”吓得那人立刻叩得咚咚响。又指着另一个道:“你屁股翘那么高干嘛!这么大了,连叩头都不会!欺负老百姓,个个如狼似虎!”
客堂上响起一片咚咚声,不知叩了多久,忽有一人举手道:“报告大侠,我叩满八十个了!”拉菲道:“叩满了,就给我滚出去!”那人也真听话,真的将身子一路翻滚,滚出了客栈大门。客堂内一些看客无不掩口而笑。
不一会,大部分人都叩满了八十个响头,一个个滚出了客栈。到最后两个时,仓路郎终于站起身来,喝住他们道:“快把你们师傅师爷抬回去,在下婵教仓露岚,你们鱼肉百姓,横行乡里,明日我自会上山向罡教主当面讨教如何处置你们!”
门外几个立刻跑进来将牛边和乌皮抬起,急急离去。客堂里的看客这才知道暗中出手惩戒他们的是仓路郎,齐声鼓掌喝彩,大叫痛快!
仓路郎不愿与众人啰嗦,向赵老板抱拳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明日我会再上天阳山知会此事。大家散了吧。”
两人回到房间,拉菲第一次出手打得痛快,兴奋不已,缠着要仓路郎教她掷花生米的手法,说这简直太好玩了。她哪里知道仓路郎是潜运骨膜神功,使出沃力散花剑御剑手法掷出花生米的,岂是说学就能学会的。
仓路郎自忖,明日上山无论如何要见到罡天魁,如是来恒他们依旧拦着说不定就只有动手,非逼他现身不可。天罡教高手众多,只怕会是一场恶战。所以早早上床歇息,和衣而卧,与拉菲各盖了一条薄被。
拉菲已学乖了,不敢在他面前脱光衣服,穿上了小衣,但她异常兴奋,一时哪里睡得着,时不时钻进仓路郎的被子下抱住他说话。仓路郎只装作睡熟,不去搭理她。拉菲在他身上爬上爬下,折腾了半夜,终于睡着。
次日,仓路郎将包袱中的手枪取出来,交给了拉菲,嘱咐她今日会有一场大战,让她照顾好自己,万不得已之时可用枪自卫。拉菲在异元山庄时便玩过枪,但她昨日初次出手便大胜对手,信心满满,让仓路郎不用分心照顾她。
两人吃过早餐,上马直奔天阳山。到达山门前,只见门前的守卫弟子比昨日增加了一倍。十六人分列两侧,右列八人持剑,着紫色劲装;左列八人清一色持齐眉棍,着铁红色劲装。门前正中处立着两个精壮汉子,一穿紫色锦袍,腰佩长剑;一穿铁红色锦袍,手持长棍。罡天魁号称剑棍双绝,以“天阳燃云剑”与“天阳开山棍”威震元古大陆多年。
仓路郎在无回岭研读过有关罡天魁武技的技法秘籍,深知这两大绝技的厉害。今日天罡教如临大敌,以八棍、八剑迎接他,显然已做足了准备,要与他动手。恐怕这还只是第一关,今日要逼出罡天魁,还不知后面有多少关在等着他。天罡教弟子在天阳镇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发指,丧尽天良,他已下定决心要闯上一闯,不论前面有多少艰难险阻!
天罡教弟子远远见到仓路郎过来,立刻散开,各占一个方位,组成了一个剑阵和一个棍阵。领头的两人一个拔剑,一个提棍,摆出了戒备的架势。
仓路郎下马,小心地扶拉菲下马,不慌不忙走到领头之人近前,抱拳作揖微笑道:“各位请了,在下婵教仓露岚。大家不必这么紧张,在下不是来比武打架的,只是要面见贵教教主,当面向他讨教重要事宜。”
两个领头之人见仓路郎彬彬有礼,便也抱拳回礼自报家门。持剑的是传功长老来恒的大弟子周宣,持棍的是执法长老乔真的大弟子黄贺。天罡教选派了两名长老的大弟子,组剑、棍双阵,明显是要阻拦仓路郎上山了。
周宣冷冷地道:“我等奉命在此迎候,罡教主不会见你,仓教主,请回吧。”
仓路郎莞尔道:“天罡教贵为天下第一大教派,何时变得这么小气?在下只不过要求见罡教主一面而已,何况在下早已言明,事关罡教主个人私隐,便连向通副教主也不让见,百般阻挠,难道这里面有鬼不成?”
黄贺一晃手中齐眉棍,大声道:“仓教主,我们尊你为一教之主,好言好语相劝,却说出这种话来,当我们天罡教是菜园子吗?不见!”
仓路郎依然笑容可掬道:“你们一个个既然把罡教主给藏了起来,在下今日就非得见一见不可了。”
周宣喝道:“仓教主当真不把我们天罡教当回事,天罡教也从未把婵教放在眼里。仓教主不妨试一试!”说着,向黄贺使一个眼色,两人一起腾身后翻,分别跃进各自的阵中,喝道:“启阵!”十六名弟子在两位大弟子的指挥下挥舞手中剑、棍,步罡踏斗,移形换位,两阵开始运转。
天罡教的八极棍阵与八极剑阵各以八人组阵,一人占据一个方位,八人之内力可联成一体,一人进攻必携八人之力,如有无数高手四面埋伏,八面出击,端得威力无穷,霸道无比,自建阵使用以来,克敌制胜,屡收奇效。
周宣与黄贺见仓路郎不敢冒进,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