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似乎颠倒了,一切都乱了套!
“玄精老怪”仓姨变成了他的娘,元叔变成了他的爹,他的亲身父母突然就出现在了他面前。然而,他心底深处最最珍视的赤菲媛却变成了他的姐姐!
他们俩注定不能在一起!
仓路郎心乱如麻,全身说不出的难受,心头犹如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令他几乎透不过气来,有一把刀子在悄悄地剜他心,割他的肉。痛心?羞愧?苦涩?
元叔,不,他爹爹的亲笔信就丢在他面前的地上,伸手可及。他却不敢捡,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他就这么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就像摆在房间里的一尊雕像。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的脑子已经停止了运转,屋里静悄悄的,外面听不见任何声音,似乎整个世界都在静默……
天色渐渐由明变暗,由暗变黑,屋里伸手不见五指,他完全看不见那张纸。黑暗笼罩住他,似乎减缓了他周身的压力,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听见了自己的呼吸,感觉到了从眼眶里满满往下淌的眼泪。他终于敢定神了,窗外有灯光晃动,透进了房间里,一闪一闪的,照见了地上的信。
他觉得他应该站起来,走过去,将信捡起来,收好。他想了,身子却不动弹。他又想了,他必须这么做的,他想站起身来,走过去,伸出手,但是他身子仍然没动。他的脑子似乎已经和身体分离,抑或是因为外面来了人?
“屋里没灯,教主肯定没有回来!”外面的小院子里有人提着灯在说话。
“教主到底去了哪儿?这么晚了,仍不见人。”另一个人道。
“阿龙说午后好像看见她急匆匆地跑出房间,可能有什么急事,但收山门的兄弟说并没见着教主下山!”又一人道。
“还没找着吗?”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元副教主!”三个人齐声叫道。
“唉,这快要下大雨了。拿灯过来,我进房间看看,不会病了吧。”是元鼎的声音。
元鼎,鼎叔!仓路郎忽觉一阵羞愧,脸耳发烧,有种想挖个地洞钻进去的冲动。脚步声越来越近,透进房间的灯光也越来越强。
他的身体忽然起了反应,闪电般跃了过去,捡起了地上的信,顺手拿过桌上的信封和一旁自己的包袱,就在元鼎推开门前的一刹那,十维超弦赫然启动,他移形离开了房间。
他现身的地方是一处小树林。他并不知道这是在哪里,也搞不清楚方位。仓路郎背靠着一棵树坐下。
月亮躲在了云后,不敢露脸,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似的。四下里漆黑一片,夜风一阵紧似一阵吹来,树木哗哗地摇晃。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四周的山林。他隐约看见远处的山腰上似乎矗立着几块墓碑。紧接着,“轰隆隆”一声炸雷,震得山林为之一颤,大雨哗啦啦倾盆而下。
粗大的雨点劈头盖脸打下来,敲击着他的脸,他的身,犹如无数鞭子在抽打他。他感觉到一阵寒意,激棱棱打了个哆嗦。他忽然觉得身上轻松了些,便站起身来,衣服上积攒的雨水哗啦落到了他脚上。他闭上眼睛,仰头向天,张开双臂,任由倾斜而下的雨点抽打。
良久,他迈开步,慢慢地往前走。他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只是由着两只脚带着他往前去。
不远处传来人的呼喊声,好像是在喊“教主”,其中有一个声音是元鼎的。仓路郎想到了赤菲媛,她很可能像他一样在某个地方淋着暴雨,排遣心中的痛苦。他淋得,她的身体可淋不得雨。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他记起刚才闪电划过时看见的一处墓地。或许他应该到那儿去看看,伤心无奈之人往往会跑到长辈的墓前哭诉心事,求得心安。
他快速奔跑起来,不一会就到达了墓地。黑暗中看不清楚是谁的坟墓,如果赤菲媛在这里,一定就在她生母的墓前。
他果然看见了一个人影歪倒在一座墓前。他不假思索飞跃了过去,将人抱起。
是赤菲媛!头发散乱,脸色苍白,身上全是水,似乎已经哭晕。
“阿媛……阿媛!”他急切地呼唤,一遍一遍地呼唤。他应该叫她姐姐了,但是他口中喊出来的依然是“阿媛”。
赤菲媛在他的呼唤声中无力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是仓路郎,目光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如见鬼怪,尖叫起来:“你走开!走开!不许碰我!我不要看见你……永远……”她的声音嘶哑,双手用力推他,想把他推开。
仓路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更紧地抱住她,身体前倾,用自己的身体尽量为她挡雨,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和着雨水滚落到赤菲媛脸上。他哭喊道:“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赤菲媛在他怀中奋力挣扎着,推不开他,双脚乱蹬,双手在他脸上、身上狠劲地打,用力地抓。“我不要见你……滚开……你快滚……不许碰我……你走呀……我永远都不要见……”她的喊叫慢慢变成了呜呜的哭号,一阵响过一阵,一阵比一阵凄厉。
电闪雷鸣,山风咆哮,暴雨肆虐,狂风卷起雨点像举起了数不清的鞭子,无情地抽打着这两个渺小脆弱的身体。
仓路郎泪如雨下,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遮挡风雨。
“教主……媛儿……你在哪里!”元鼎的呼唤声由远而近,一点亮光快速移动过来。
仓路郎嘴里终于挤出几个字:“你要保重身体呀!”他放下了赤菲媛,跳到了坟墓的后面。他知道,此时此景,不与他们相见为好。
元鼎提着一盏灯如飞奔至,看见赤菲媛,丢了灯,立刻脱下身上的蓑衣和斗笠盖到了她的身上,高喊道:“教主,教主!出了什么事!”
他抱起赤菲媛,往回狂奔。接着又出现了三个人,提着灯,看见了元鼎和赤菲媛,喊了声“教主”,一起跟着往回疾跑。
仓路郎从墓后走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怅然地叹了一口气,运起十维超弦,移形到了赤幽京城。
他在一家酒店住了下来。他问店小二借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回到房间里擦拭身体。他发现身上的毛发已大片脱落,干脆坐下来慢慢地把它们一块块撕了下来。折腾了近一个时辰,身上毛发去尽。身上不少地方因为用力撕扯火辣辣地疼,但肌肤上的疼痛又哪里比得上他内心深处的痛。
为今之计是如何自我救赎,克服心劫,渡过难关,让生活继续。他第一个想到了索拉雅,或许她能帮助赤菲媛,至少不让她走向极端。
想到这里,他立刻跳下了床。运起十维超弦,移形至赤菲媛住的小楼外面。
暴风雨已经停了,夜风吹来,凉意阵阵。赤菲媛的房间里亮着灯。仓路郎凑到窗口往里窥视,只见赤菲媛躺在床上,似已睡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妈子和一个十几岁的丫鬟守在床边。房间里隐约飘出姜汤之味,一定是元鼎担心她着凉让人给她做了姜汤。
仓路郎心下稍安。有两个人守着她,至少她今晚不会有事。于是,他立刻移形至索拉雅的寝宫远芳宫,在她的内宫现身。
已是丑时,寝宫里灯光幽暗,四下里并不见人。大门口挺立着一个机甲战士,但仓路郎无须担心他。索拉雅早已让他记住了仓路郎,除非有索拉雅的命令,否则他不会对仓路郎采取任何行动。
隔着帷幔隐约可见索拉雅朝外侧卧,睡得正香,床上并无赤幽王。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掀起帷幔,凑近她耳边轻轻叫了两声。
索拉雅睁开眼睛,见是仓路郎,脸上露出了笑容,将食指放在唇前发出一声“嘘”,然后压低声音道:“好女婿,真乖!知道来看丈母娘。”
仓路郎小声道:“我有急事找你!”
索拉雅道:“好。去你那里说话。”仓路郎立刻运起十维超弦,带她移形返回他住的客栈房间。
仓路郎将她放到床上,发现她身上穿得极少,吓了一跳,忙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索拉雅笑道:“乖女婿,这么害羞干嘛!又不是没见过。我正做梦想你哩,你就来了。呵呵。”
仓路郎将一张椅子搬到床前,在椅子上坐下,抱拳向她行了一个礼,道:“皇后救命!”
索拉雅大笑道:“什么事呀,搞得一本正经,我都不习惯了。你直说吧。”
仓路郎把赤元圣的信以及后来发生的事详述了一遍。
索拉雅听后猛叹了一口气,道:“唉,这个赤大叔,真没耐性。你娘知道又要不高兴了,她是坚决不让你知道这些事的。他搞个什么三年后拆阅,有个啥用?不知道年轻人好奇心强吗?”
仓路郎问道:“这么说你是早知道他们是我亲爹娘了?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索拉雅道:“我当然知道。可你也从来没问过我呀,何况你娘不让说。”
仓路郎一愣。他的确从来没有想过要问索拉雅这些事。寻找生身父母也是最近才有这个想法的,但当务之急是如何帮助赤菲媛渡过难关。
他忧虑道:“我和赤菲媛之间发生的变故,搁谁身上也受不了呀。我受不了,她更受不呀。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帮助她度过这一关?”
索拉雅笑道:“我以为你要求我啥事,原来就为这点事。你是我们沃力人,有啥好多想的。在我们沃力,有几千个种族,各有各的习俗,各有个的做法。大部分种族对这种事很随便的,没有那么多规矩,喜欢就上呗,只要两厢情愿,啥事都没有。所以,你根本犯不着为这点事深陷愧恨的泥淖,不能自拔。千万不要忘记你肩上的担子和身上的责任!现在你多了个漂亮的姐姐,不是很好吗?反正老婆你早就有了。”
仓路郎听她说自己是沃力人,心里不禁“咯噔”跳了一下。他立志要将沃力人彻底驱除出地球,现在自己却成了沃力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至少一半是。难怪他在异元山庄身体一点事都没有!
仓路郎道:“我……我在大陆长大,和你们沃力人自然不同。我心里很难受很难受,汗颜无地,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但我担心赤菲媛过不了这一关!我又不能去见她。我好害怕!”
索拉雅道:“你先向我保证,你不会有事,我就有办法救你心爱的赤菲媛姐姐!”
仓路郎激动地道:“真的吗?那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被这事击垮!”
索拉雅道:“好!我们受过专业训练,这种事我最拿手了。我明天就上幽山,帮你媛姐姐驱除心魔。你准备拿什么谢我?”
仓路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随口应道:“从今往后,但有所命,莫敢不从!”
索拉雅大笑:“好!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哟!”
仓路郎坚决地道:“绝不反悔!”
索拉雅道:“好!你和你爹娘的事,等我们回异元山庄后,我再慢慢告诉你。现在你先送我回宫吧。我明儿还得先禀明陛下,获得恩准后方可成行。”
仓路郎将索拉雅送回寝宫,返回客栈,已是寅时,便即上床睡觉。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满脑子都是赤菲媛、爹和娘的影子,想着想着,就会被内心深处的一声断喝打断,冲散,随即陷入无动作的拼命挣扎中。有时候,鼻子一酸,泪水即夺眶而出,心境何其凄惨悲切。
终于熬到天亮,起了床,心里担心赤菲媛,伫立窗前眼望幽山方向,终是不敢前去面对她。
下楼道街边小摊吃了点东西,回转房间里只是唉声叹气,来回踱步,全然不知该做什么。这是仓路郎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无奈、无助和绝望!
看看已到巳时,实在憋不住了,移形到幽山山门对面的一座小山包上,坐下来远远地守望,希望能看见索拉雅上山。苦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看见皇后的凤辇逶迤而来。索拉雅没有食言,她似乎还带来了一名御医。
目送索拉雅一行全部上了幽山,他返回客栈,花钱托店小二搞了一套元通教弟子服,在房间里苦熬到天黑,移形上了幽山。
赤菲媛住所对面正好有一座二层小楼,其中有一间房子堆着杂物没有人居住。他躲了进去,静静地看着赤菲媛房间的门。门前守着两名元通教弟子,元鼎不时进出,显得忧心忡忡。他对赤菲媛的关心胜过任何人,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赤菲媛可能有危险,故派了弟子在门前站岗。偶见老妈子和丫鬟进出,送汤送药。
赤菲媛显然病倒了,但有这么多人守护,安全问题有了保障。他心下稍安,返回了客栈。此后,他每日里必上幽山一至两趟,每次皆躲在那间空房子里远远地观望。如此过了十天,期间赤幽王亲自过来探望了一次,索拉雅又来了一次,她派人将赤菲媛接到宫中一次。
第十一天的傍晚,他看见赤菲媛从屋内独自走出,在院子里看盆景。虽然气色不佳,精神不振,但显然已经度过了难关。他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看来索拉雅还是有一套的!
他返回客栈,店小二告诉他有人送来一封信,已经放在他房内的桌子上。他快步上楼,打开房门,果然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大信封!信封制作的豪华精美,非皇家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