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簌、扑簌、扑簌……
两对步足以不慢也不快的节奏向前走去。还未硬化的土地泛着热气,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圆形的脚印。
银磁骑士内部的西诺正闭着双眼,以坐躺的姿态被金属包围着。对她来说,金属不是需要防范的东西,金属既是她的剑又是她的盾,同时又是她最亲密无间的伙伴,是这世上最可以信任的事物。
铁与钢,凡是一切能被磁力吸引的金属,都会保护着她。而她能把这些金属自由结合,创造出硬度与韧性超越原生金属矿石的新种金属。
构成银磁骑士的银色金属,就是这种世上还从没有出现过的金属,这是独属于她的。它们会温柔地包围着她,成为她的肢体,成为她的感官,即使身在内部,她依然可以看见与听见。银磁骑士只会随着她的意志而自由行动。
她是银磁骑士,而银磁骑士也就是她。
这是她的选择。也是她自身的渴望。
西诺“看到”远方冒着黑烟的焦木与焦土,没有一丝表情变幻。
她本就没什么表情。自那一天起,她就没有了哭与笑。旁人私下里评价她身为王室成员却全无王室的气度,也尽不到一位公主的本分,她对此也无所谓。她只是执拗地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对她心有歉疚的父亲对此也只能默许她的行为。
出事的那年她年仅九岁。之后她便苦练剑术、骑术、射术、枪术等等,也学习军事推演、行军打仗。十九岁时,她以个人名义成立了荆棘骑士团,那时没有人能预料到一开始与巡查骑兵无异,只是做着巡逻与治安这种小事的“过家家”骑士团在往后竟是成为了王国的擎天之柱。
三十六岁时她晋升为黄金,因而增加了两百年左右的寿命,容貌上也再没有一丝时间流逝的影子。再三年后,她觉醒了心灵之光,成为了王国支柱之一。
这时的她,又迎来了来自贵族圈的更为强盛的奉承浪潮。这种类似的情况上一次发生的时候,还是她十六岁至二十四岁的这八年期间,也是贵族子女普遍适宜婚娶的年纪。只是那时她就对这不感兴趣,无论是舞会还是宴席亦或是出游,她从来都是不去的,向国王陛下提亲的大贵族也不是没有,但她的父亲向来对她听之任之,因此外人眼中她的“大好时光”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自从她觉醒心灵之光,于王国大典上十招之内便击败了苍之剑圣得意的关门弟子——同样觉醒了心灵之光的雄鹰剑豪皮尔逊,这一战成名之后,众多的贵族们便重新认识到了她的“价值”。他们惊觉这个女人能为自己的家族带来更大的好处,所以比起以往也就更为迫切地想要获取她的好感。邀请与提亲纷纷而至,甚至还有他国的王亲贵族走关系走到了她的父亲那边。
只是过去不可能,后来她自然也没打算改变过。于是背地里的非议便瞄准了他的父王,称国王陛下“不近人情”,也“不懂人伦”,居然荒废自己亲生女儿数十年的大好时光,以换取“身边一把可用的利剑”,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
实际上她也知道,自己给父亲添了多少麻烦。身为王室成员,很多事情其实是身不由已的,这是潜移默化、理所当然的规则。这么多年来,其实她远比其他人要自由得多,她能做自己想要的事,能选择自己想要的道路,背后羡慕她能“肆意妄为”的王室成员大有人在。可自己能够自由的代价,全都是她父亲一力承担下来的。
她知道自己过去不该迁怒于他,那个男人也是受害者,只是他的运气好了一点。而她的亲生母亲与亲姐姐,只是运气差了些。那场动乱在活下来的人心中留下阴影,也使那个男人日夜煎熬,饱尝愧疚与后悔的痛苦滋味。对她一味的听之任之,未尝没有补偿她的心思在里面。血棘之乱后的十几年里,她没有想过这方面,对那个男人也是如待别人一样的冷漠面容。当某一日她突然发觉自己父亲鬓角发白、满面风霜的老态,心里就自然而然地想通了一切。
而如今,她的父王,已经快时日无多了。
银磁骑士往前走去,过往片段不断地在西诺的内心流淌。获得强大的力量后,许多人的内心都会渐渐变得空虚。尤其是晋升到黄金位阶以上的人,他们动辄就拥有了数百年的寿命,而一个普通人充实的一辈子,连一百年都未必有。在漫长的时光流逝后,这些人周边的亲人、朋友都过世得差不多了,自己与俗世的羁绊也越来越少,心灵也就变得越来越古井无波。
而西诺,猛然发现她自己也要面对这个问题了。
虽然她才四十多岁,在黄金这个阶位的人类中,还处在年轻人的阶段。可她也渐渐地开始思考起自己的存在意义,以及未来该怎么样活下去这个问题了。
首先很简单,自己要覆灭掉这里的所有轮之环教徒,毁灭掉这支分支。算是给自己,也是给父亲的一份心意。
接着回去击退蓝鹰军团的入侵,把布拉德帝国伸到自己国内的爪子都剁下来。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国家,没有任凭他人占有的说法。
然后,好好陪父亲一段时日,直至那个男人能够安心地离去。
最后,嗯,先清洗一下国内大大小小的贵族们吧。自己可是知道的,许许多多的贵族暗地里都与邪教徒有来往,智慧之轮、羊首教、真理会、天国统一等等等等。要不是如此,当年也不会爆发血棘之乱。
那些贵族不知所谓,以为和某些邪恶势力勾搭就拥有了力量,暗地里就喜欢凭此搞风搞雨。等自己腾出手脚,别说是邪教,就算是那些武装黑帮、走私商团、贩卖与拐卖人口的奴隶商、贩卖禁药的团体等等等等,这些肮脏的旮旯角落全都要清洗地干干净净才行。
等把整个王国洗得差不多了,自己还能有大把的时间游历大陆,去寻找轮之环的老巢,到时候就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西诺这样想着,觉得自己的未来就这样倒也挺不错。
银磁骑士与那座散发着缕缕黑烟的小山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时,那长条的黑影在泥土中扭了扭,随即朝着一旁弹射了出去,停也不停地窜向远方。
嗯?
西诺对盖图拉强劲的生命力稍微有些诧异。她不奇怪盖图拉还没有死亡,她本就没想一击干掉他。但盖图拉在这么短时间内能清醒过来甚至还能逃跑,这如同变异诅咒一般的扭曲生命力还是让她小小地诧异了一下。
不过诧异也就一闪即逝。
想逃?逃得掉吗?
银磁骑士慢悠悠地调整方向,随即就如启动的高速动车一般,以撞开所有拦路树木的气势,一头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