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巾擦过湿漉漉的金发，些许透明的水珠从耳畔滑落直至脖颈，于是毛巾也跟着下滑，擦拭掉了所有的湿润。
明晰梦晃了晃脑袋，金发柔顺地散了开来，她一时只感觉到全身的疲劳都被洗走了。
在旅店的夜晚并不需要在外露营时有人值夜那样，她拖沓着布拖鞋，准备躺到床上好好睡一觉。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了。
稳健、笃定又不大声的笃笃声让明晰梦眉头一皱，她想了想，紧了紧身上的连衣睡裙，走到了门前。
“是哪位？”她放大了些许声音。
“是我。”门外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听到这道声音后，明晰梦眼中的些许警惕之色也褪去了，她打开了门锁，让外面站着的塔斯克走了进来。
“这里的锁太过简陋，门栓也做的形同虚设，待会我走了后，你用这个当成门栓，把门锁好了。”
塔斯克拿出一个长条的金属构件，反手贴在了原先门栓的位置，一串铁链落了下来。
“喔……谢谢。”明晰梦看着黑发少年手脚利索地安装着，“那你待会也给米提尔弄一个吧？”
“我已经给他弄好了。”说完，塔斯克也已经安装完毕，他把铁链锁到旁边墙壁突出的支架上，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看着明晰梦。
明晰梦突然意识到眼下她正和他处在一个密闭空间内，不由地眨了眨眼睛。
“你还有什么事吗？”她问道。
“那天晚上，我说过的那些，今晚正是一个好时机。”塔斯克自顾自地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他朝着明晰梦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示意明晰梦也坐下。
“这段时间你大多在休养，也在恢复心情，所以我就一直没有提。但现在你伤也养好了，心情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关于未来说不定你还已经有了新的计划，那么我认为今晚就不能错过了。”
坐下来的明晰梦本想倒杯水，但看着塔斯克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她也不好意思伸出手。
“额……你到底想说什么？”明晰梦尴尬地问道。
塔斯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开口：“普通的成长，就在于经历失败，反省错误，汲取经验，去取得成功。为了知道自己到底犯过哪些错误，该怎么反省，就应该复盘一下自己曾经的行为。”
“劫蛇的杀手们，只要是活下来的，都会自己复盘上一次的行动，反省自己的失误，思考自己能不能做到更好。倘若不这样，就无法提升存活的几率，错误到了，就只能白白地死去而已。”
明晰梦这才知道塔斯克为何而来。
我会一直帮助你。他曾经这样说过。
淡淡地暖意在心间流淌而过，明晰梦不复之前的尴尬，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原来是这样，那就麻烦你了。”
“那是你自己的事。”塔斯克话锋一转，语气平静。他看着睁大眼睛的明晰梦，不为所动地说道：“该如何复盘，这是当事人自己的事情。只有你自己，才能回想出最清晰的细节。而且如果我真的陪你在这里细细复盘，那今晚我们两个谁也别想睡了。”
明晰梦抿了抿嘴：“哦。”
“话虽如此，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我倒也不是没有东西想说。”塔斯克定定看着明晰梦。
“你说吧。”
“从杨木镇到进入原始树海，再到最后的要塞内部，你有数过你脱离了队伍多少次吗？或者说队伍分散了多少次？”
“……额……”明晰梦只感觉自己在面对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样，内心无地自容。
“你没数过吧？或者说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必要的沟通，为防止意外而应该提前做好的预案，你一概都没有做。每到关键时刻，要么是你与队伍脱离，要么就是大家全都分散开来，你觉得这应该吗？你可是这支月光小队的队长。”
房间的灯火似乎都变得刺眼起来，她整个头都低沉了下去。
“一路走到现在，我们至今平安的原因一是我们的实力，二是运气。智慧之轮虽然恶名远扬，但分支与基层组织懒散，可以说是人心涣散也不为过。可如果我们碰到的是在这之上的敌人呢？你想知道劫蛇的小队是怎么运作的吗？他们的协调与配合要远胜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些智慧之轮教徒。劫蛇的杀手们只要联手，带给敌人的就只有如同身在暴雨之中一般连绵不绝的打击，直至死亡。他们是真正能够做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的队伍。倘若你带着自己的队伍遇上了这样的敌人，你要怎么做？”
明晰梦抿着嘴唇，盯着桌面看着木头的纹路。她确实无话可说。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塔斯克开始用手指头慢慢敲着桌面，“是你实在是太过自信，觉得你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所有，还是……你对我们依然没有完全的信任……”
“不是这样的！”明晰梦猛地抬起头，“我……我只是……”她嘴唇蠕动着，声音又微弱了下去。
“我明白了。”塔斯克平静地说道，“你只是习惯了。”
笃——笃——笃——
“其实我也差不多。过去在劫蛇中我习惯伪装自己，大多只依靠自己的力量，所以我也没与其他的成员有过什么接触。习惯的力量是很强大的，人一旦面临选择，往往就会下意识地遵从习惯。这就是为什么往往我们的队伍会分开来的原因。”
塔斯克收回了手，双手抱臂。
“这点没有别的法子可想，只能多做训练、多实战了，靠时间来磨练出新的习惯。”
“我知道，我会规划进去的。”明晰梦也抱起了双臂，身子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看起来低落了很多。
“我相信你。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你问吧。”
“我相信，在王家之谷的时候，你已经判断出了后面事情的所有走向，因为你的目的性实在是太过明显。”
“……”明晰梦看着黑发少年，一言不发。
“为什么没有尝试着去和冒险者公会方面沟通呢？我不认为你会放弃潜在的助力。”
“因为没有证据。”明晰梦在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没有证据能支撑我的一切观点，所以我没有信心能够取得任何一个外人的支持。不会有人信服我的。”
过了一会，塔斯克才慢慢说道：“固有印象是很可怕的，一旦固定下来，你就会认为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这不是什么固有印象，这是常识。”明晰梦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打断了塔斯克的话语。“我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冒险。”
“但你冒的险已经不少了。”黑发少年轻轻叹了一声，“明明你可以选择明哲保身，可你还是选择了前往那座天之都的最深处。你有的时候真的很理性，可一旦感性起来，你就什么都不管不顾。我问你，你真心觉得，那时候你做的选择没有错误吗？”
明晰梦有些愠怒起来，紧紧盯向塔斯克的一双黑眸。但漆黑流转，塔斯克根本不为所动。
“我坚信我那时的选择是正确的。”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着只有我才能知道的事，有着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
塔斯克看着一脸严肃认真的明晰梦，点了点头：“既然这是你的答案，那就坚信下去吧。我也会认为那就是正确的选择。只是——”
他站了起来。
“如果还能再正确一些，如果伊琦娜不会消失，你还会坚持你原先的选择吗？”
黑发少年抛下这句文化后，自顾自转身走到了门口。他放下门栓，打开房门，自己走了出去。
“用不着多想，好好休息，毕竟我们的未来还长的很。晚安。”他说道。
“晚安。”站在他身后的明晰梦目送着他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才把门关上。
如果还能再正确一些，如果伊琦娜不会消失，你还会坚持你原先的选择吗？
她拉好门栓，拳头抵在了门板上。
怎么可能，时光不可倒流，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再去想也毫无意义。
更重要的是当下与未来。塔斯克说得对，要汲取过去的失败教训，要不然就无法成长。
是该好好复盘一下了，从穿越之后到现在的所有行为。
明晰梦吹灭灯火，自己躺到了床上，看着幽蓝的天花板。
但是，伊琦娜，我真的好愧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