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无力的宣德帝，仰头望着这个先前还同他谈笑风生，对坐弈棋的人。
此刻突然间摇身一变，化身成要置他于死地之人。
他不解，但却不意外。
自从他开始计划要争夺这个位置那天起，他就已经时刻准备好面对各种危险。
只是，他终归是老了，老到竟然对这样一个他认为天生目盲，应是毫无威胁的人，掉以轻心，疏于防范了。
他心中清楚的明白，就是他自己亲手将这条毒蛇留在了他的身边。
他语声低沉：“樗里云、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敢如此对朕？”
宣德帝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是一次次的失败。
他的眼中已经快要没有耐心了。
樗里云明明看不到他此时的狼狈，却又似乎能够清楚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一样。
绝美的俊颜堪比谪仙，口中的话语却胜过修罗。
“了不起的皇帝陛下，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好么？
你猜，如果她还活着，亲眼见到你这样，如同一只丧家之犬一样，苟延残喘的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
丽儿还会一如当年一样，毫无留恋的随着你离开么？”
竹节如玉，身姿盛雪。
樗里云就这么在宣德帝身前，慢踱着步子，一字一句间，充满了鄙视的意味。
“丽儿？”
宣德帝本是撑着地面的一只手，突然停住不动。
丽贵妃当初救了重伤的他，他便对她一见钟情。
借着养伤之际，他用尽心思，令她倾心。
从与她相处的过程中，宣德帝也知道她身边一直有两个医术高深的男子，似是对她情意颇深。
樗里云这一声‘丽儿’，唤出了宣德帝当年的记忆。
喉结滑动，宣德帝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之色。
没错，当年，他下令屠杀苗族、神巫族等一众苗疆家族，除了为帝王之业这个原因，还有他无法忍受，丽贵妃的心中惦记着别的男子。
就算她口口声声说，她只是当他们是自己的兄弟、家人，那也不行。
樗里云缓缓坐到侧塌之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古玉棋盘。
玉色声音响起：“如何，皇帝陛下这是想起我是谁了？
当年她明明说过，一辈子都不会和我分开的……
可是最后，她竟然为了你？
呵呵呵……
她竟然会为了你这么个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小人，而将我抛弃了！？
她是我的眼睛，眼睛没了，我的一切就都没了。
而就是你，用甜言蜜语把她骗走了。
可惜啊，她心中最爱的男人，最后却为了不让她的身份，影响他儿子日后继承皇位，竟然亲口下令让人毒死了她。
你说，这一切是不是很讽刺啊？
你说，你这样一个阴险的男人，是不是很该死啊？
当然，我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让你死的。
我要让你睁大眼好好看着，我是如何将你们这对奸夫**的宝贝儿子，摧毁的。”
他的话，云淡风轻似诉家常，却令宣德帝本已经冷汗淋漓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
宣德帝终于借着手上的一点力气，坐了起来，他斜靠在后面的床榻边，朝着樗里云道：
“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当初，他命仲家兄妹毒死丽贵妃，为了自保，仲家兄妹也不会到处去宣扬的。
可樗里云竟然知道得如此清楚。
宣德帝眼中骇然之色，跃然而出。
樗里云冷笑道：“我怎么知道的？因为那毒药，就是我亲手配的啊……”
从丽贵妃同宣德帝走后，他整日不眠不休，研究毒药、蛊毒、迷药……
终于，这一切都派上了用场。
宣德帝眼中杀意浓烈，他枯老的指尖紧紧的扣住床榻边的锦布。
“来人！来人！！！护驾！”
樗里云唇瓣微抬，泰然自若的品着他最爱喝的君山金针。
“叫啊，怎么不叫了？皇帝陛下的暗卫们，都去哪了？
那位鼎鼎大名的魁门顶级杀手庞堂主呢？
怎么不见他们任何一人出来护驾啊？”
他的暗卫不该这么久还没出现，就算是在他沉睡之时，他们也是该都醒着的。
更何况从来都寸步不离的张公公竟然也没了影子。
宣德帝纵然见过大风大浪，此时也不由得乱了心神。
人最怕的就是无力感，此时的他就被这无力感包裹住，没办法反抗。
做惯了高位的掌权者，一刻都无法忍受这样的掣肘。
“樗里云，你对他们做什么了！？”
放下手中的青玉杯子，樗里云那双纯净无邪却无法视物的眸子，竟然准确的找到了宣德帝的位置。
轻蔑之色骤然而出：“皇帝陛下神机妙算，不如你来猜猜，我把他们怎么了？”
樗里云入宫许久，终日恪尽职守，为宣德帝诊病配药。
他目盲谦逊，做事稳妥，宣德帝多年来，从未对一人，如此放心过。
放心就会疏与防范。
樗里云耳力极佳，常人不能得知的暗卫藏身处，他早已了然于心。
以他潜心研制出来的迷魂香配合上软筋散。
凌晨时分，暗卫们最疲累的时间，他成功的得手，将他们全部迷晕。
张公公更是没有任何防备的被他弄晕在偏殿之中。
如今，又怎么会有人，来护驾呢？
“好！好！你如此心思缜密的谋划，真是好啊！”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饶是宣德帝算计一生，他万万没想到，最后会折损在一个看不见东西的人手中。
帝王之尊，他如何能死心？
“樗先生，当年之事，是朕的错，朕向你忏悔。
今日之事，朕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要你放过朕，朕会送你平安出宫，赏赐你珍宝无数，足够你安度余生的。
你现在就可以让张公公过来替朕拟旨，朕的玉玺就在那，朕绝不会食言的。
好不好？”
宣德帝晦暗无光的眸中，仅存的是对活着的渴求。
这一刻的低头服软，他并不介意。
只要樗里云落在他手里，他定会将此时所受之凌辱，加倍偿还。
“是么？”樗里云走到宣德帝身前，蹲下身去。
清澈无瑕的眸子里，迸发着的光芒，阴郁无比。
“你这些话，骗一骗那些个缺心眼的大臣还行，想蒙骗我啊？
实话告诉你，我不缺珍宝，只缺复仇的快乐。”
樗里云话音一落，他细长的手臂突然抬起，拇指和中指扣上宣德帝的下颌。
一粒白色的药丸，被他送入宣德帝口中，看似清瘦柔弱的他，狠辣起来，甚是骇人。
宣德帝挣扎着想要把那药丸吐出来，却没有抗衡过他。
“你给朕吃了什么！？”
宣德帝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樗里云，似是要将他千刀万剐。
站起身，双手碰在一处，轻轻的搓了下掌心。
樗里云淡然说道：“一颗能让皇帝陛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神仙药……”
“你！……”
宣德帝的话没说完，就突然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