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面相觑，一阵错愕，恍然间都觉得田华忠对他们说的话是不是幻觉。
正在这时，田华忠惴惴地走到他们跟前，忽然赔笑了一下：“刚才……我胡说八道来着。”
“忠哥，到底怎么回事啊？”钟磊问道。
田华忠一咬嘴唇：“我刚才胡说八道来着，就是这么回事。别乱说啊，大家都是朋友。”说着，用恳求的目光盯着钟磊和许蓉蓉看了看，转身而去。
卢茂才对医院出示的检验结果并无疑问：“早这样不就行了？何必和群众闹情绪呢！哎，你们几个年轻人过来看看，”他招呼志愿者和自媒体人员，“没有喝酒。纯粹是一场意外，一场令人心痛的意外。”又对警局领导，“联系伤者家属了吗？”
“联系了，是两个花州大学的学生，他们学校领导正往这边赶。”
“基层警员不容易，我知道，”卢茂才感慨着，“是不是疲劳驾驶？还是有另外的原因，好好调查清楚。也不是为难谁，意外嘛，唉！两个大学生呢，国家栋梁呢！唉！”老人连声叹息，深为两个年轻人叹息。
“这……”许蓉蓉只说了一个字，欲言又止，无话可说。
“人在江湖，”钟磊低声道，“身不由已啊。”
二人看到何平和那肇事警察都是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目光迷茫，两人刚刚躲过一劫，不过内部的处理是跑不掉的。
“什么是真相？”钟磊吐出一口气，看着一心要弄出充满噱头的“大新闻”的自媒体，看着相信了检验结果的志愿者，扪心自问，“真相能带来什么？”
田华忠说何平和肇事警察饮酒了。但是医院检验说没有。万一田华忠是撒谎呢？虽然田华忠没有理由去撒谎，但是没有证据去证明他不撒谎！
看着自媒体人脸上苦恼而失落的表情，那是搞不出“大噱头”的懊丧的表情，可想而知，如果他们得知了“真相”，那么第二天各种传言就会遍及互联网……然后呢？辟谣？封杀？这些（部分）自媒体赚足了流量和眼球，其实至于真正的“真相”，他们真的在乎吗？那些有理想和情怀的自媒体记者可能使尽浑身解数地做调查、采访，却早就错过了热点期，文章发布后阅读和点赞者都不及蹭热度的百分之一……
其实，沸腾的热水只能看见一团团雾蒙蒙的水蒸气，哪里能看清水里在煮的什么！
想要看清，将水冷却片刻就好。
“钟磊，”许蓉蓉见钟磊的神情有些犯轴，拍着他肩膀说道，“我们回去吧。在这里也没有用。”
这时候，受伤的两名大学生的学校领导和一些纸媒、网媒等媒体记者赶到医院。有医生表示女孩情况稳定，男孩正在抢救中。
钟磊拉着许蓉蓉道：“蓉蓉，回去吧。”
“嗯。”
走出了医院，钟磊点了一颗烟。他从来不当着许蓉蓉的面吸烟。许蓉蓉什么也没说。
半晌，钟磊自己说了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啊。”
听了这句话，许蓉蓉松了口气，这意味着钟磊已然释怀。
将抽了两口的烟一扔碾灭，钟磊道：“回去吧。”
翌日看网媒报道，花州市警察局指派群芳区交通大队处理此事，男孩经过抢救，脱离了生命危险，大难不死。两个孩子的家属已经来到医院，要求司法介入调解。下午，双方打成了调解协议。同时，警方将偷盗团伙捉拿归案。
这件事情新闻组的同事们从网上一看，连动身的意识也没有，因为去了医院也没有用，拍什么也播不出来。这类报道事实清晰却牵扯较大，一律低调处理。
钟磊和许蓉蓉对刘跃辰和陆震起什么都没说，刘跃辰倒是看着报道中的“肇事警察因为追小偷而出意外”，评价了一句，“天啊，这年头还有当街抢钱的小偷！傻不傻？”
陆震起道：“怎么没有，如果数额不大，管不了。”
“为什么不管？”
“成本太大。除非发展到抢劫的地步，或者受害者身份不一般，屁民的话就算了。”
“靠了！”
尽管这件事得以妥善地解决了，两个孩子的家属同意调解，接受赔偿，对事件处理并无异议，但是在网络上人们依然对花州市警方有了不良印象。而造成这种不良印象的原因，一大半其实并不是何平和那肇事警察，而是现场处理的交警中队长的那句“帮党还是帮老百姓说话”的话，后来这名中队长在网上道歉，称自己是口不择言，但广大网友岂能饶了，纷纷评论“潜意识里就是官僚主义”，很多媒体也评论，政治思想工作没有到位，质问是什么形成了这位中队长脱离群众的危险思想；当年一位总理在给某节目题词时，如是写道，“舆论监督，群众喉舌，政府镜鉴，改革尖兵”，有人提醒他，应该是“党的喉舌”的时候，这位总理大声说，“我写的没错！”时过境迁，“为谁说话”在某些人心中竟然依旧稀里糊涂……
当然，这一类评论，花州本地媒体是不发的。
浏览这些评论，钟磊内心喟然：“现在是议论替谁说话，若是有一天连讨论“替不替”都没有了，而是在讨论‘敢不敢替’的话……唉，不敢想了。”
“等，等等等……”这时候，热线电话响起，来电显示是花州本地的陌生号码。
“喂，您好！这里是前线……”
“喂……你是钟记者不？我是花洪波的同事啊……”
钟磊一听，是厨师长，“哦哦，是您啊，您说。”
“钟记者，是这么回事，你们说来拍，后来也没来……”
“嗯嗯……”钟磊应和着，心想该如何解释。
那厨师长却并不是来质问他的，而是继续道：“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来了一大堆警察，把我们宿舍都翻了一遍，然后又把小波的东西都拿走了。其实，我们也是……怎么说呢，人都死了，我们也不太想管他的事情，但是……”
厨师长吞吞吐吐的，好像是受了莫大委屈一样，继续道：“……但是他们家居然来了一大批人，都是他的亲戚，连他的弱智的父母都来了，到了酒店就是哭，闹，让我们酒店赔钱，说孩子在我们这里冤屈死了。报警了，警察来了，也没辙。钟记者，你说，这……这怎么办呢？”
钟磊心道，连警察都没辙，我有什么辙？
“警察是怎么说的？”
“让我们酒店自己酌情处理。”
“你们酒店打算给钱吗？”
“说给两万块钱，他们不接受，嫌少。我知道两万块钱不多，但是和我们酒店有啥关系？我们一分钱都不应该掏！钟记者，你给我们评评理。”
听起来，厨师长是想曝光这奇葩的花家亲戚，控诉他们发死人财。
不过，钟磊之前接热线电话的时候就听过这样的事情，知道对方要钱的时候根本就不要脸，曝光毫无意义。像这种情况，曝光对酒楼生意反而有不好的影响。
钟磊便将这话讲给了厨师长听，言外之意也是：我爱莫能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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