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夜里，芍药村“山水人家”的柜台后面，齐老板将转了一天的电风扇关了。夜里已经有点凉了，年轻人犹自觉得热，他可不行。“山水人家”的房间里安装有空调，大厅也有一台柜式的，但是空调的风太刺骨了，还是电风扇的好。
虽然已经入夜，游客也不多，但是这些游客可不会这么早睡觉，大厅里也时不时有顾客走来走去。
这不要紧，反正他们要交接的东西不大，一个人就能搬走，根本不会惹人注意的。
已经十点了。按照约定，对方该来了。
心念甫动，就听见了一辆电动车驶近的声音。
电动车在“山水人家”的外面停下，走下来一个戴着头盔的高大汉子，穿着短袖衬衫和防风夹克背心，头盔也不摘，走到了柜台前，低声道，“取快递。”声音冰冷、生硬，似乎舌头十分僵硬。
齐老板从桌子下面取出一个塑料盒子，那盒子就是普通的大型收纳盒，在高校搬家的时候，学生们经常用到的。
盒子很沉。这是前天有人从南海那边运到这里，送过来的。
那人取了箱子，扭头就走。在外面，将箱子用早有准备的绳索扣带紧紧地绑在电动车后面，便跨上电动车，扬长而去。
齐老板斜着眼睛目送着，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收回眼神。他知道，几天之后，一笔三万元的款子就会打到他老伴名下的一张银行卡上。迄今为止，那个过惯了苦日子的吝啬婆娘，还不知道自己居然有一张银行卡，上面还有五十多万元呢！
同样是这一夜，花州市柳堤区警察分局，路婷婷走到走廊窗下，拨出一个电话——
“等，等等……”兰溪区“孔雀花园”小区某栋客厅里，钟磊的电话响起来。
此时，许蓉蓉正在浴室里。钟磊正在做着白天“非遗”采访视频的整理，看了一下来电显示，下意识地看向卧室的方向。他犹豫了“该不该走到卧室，然后敲一敲浴室的门，告诉许蓉蓉，路婷婷来了电话”两秒钟，就“自作主张”接了起来，内心中一面道，“毕竟是我的手机，凭什么女孩的电话就不应该接？”
“喂？”
“钟磊？”
“是啊。还能是谁？”
“呵呵，蓉蓉就在身边吧。”
“她在浴室。你找她？”
“嗯……找你们俩谁都行。”
“干嘛？”
“帮一个忙。不是帮我啊，是帮我们。”
“你们？谁们？怎么了？我一个电视台编外小编导，能帮上你们刑警队大警花什么忙啊？”
“几天不见，贫了呢！”
“那是之前都是求你们帮忙了，哪敢贫啊！”
“不对，是蓉蓉不在身边。咯咯！”
“……你！”
“别生气，不开你玩笑了！说正事了啊！你把你们‘前线’上报道删了吧。”
钟磊一呆：“嗯？什么我们‘前线’上的报道？”
“就是‘三个少年的失踪’。”
“视频？”
“文章。”
“我没看到啊。”
“哎呦，别跟我打马虎眼了好不好！说正经的呢。现在我们这边都是压力山大，谁不想早一天破案啊，但是说破案就能破案吗？”
钟磊想了想：“婷姐，这事我们可没报道啊。不过我看一看去。”
“你们没报道你们是怎么发上去的？”路婷婷不是质问，而是不解。
钟磊只得解释：“其实，那个‘前线’账号不光是掌握在我的手中，目前还掌握在一个外包公司的手里。”
“外包公司？”
“当然也是和我们电视台有合作的。他们肯定是不知道你们下了‘封口令’。”
“‘封口令’我可不敢下，现在报道的都是网媒，比如心潮网、麒麟网、赤星网等等，还有外地的几家报纸……”
“你的意思就是本地的没有。”
“有啊，有通报的报道。唯独你们的‘前线’不是这样的。”
钟磊稍一沉吟，道：“现在你们压力是不是特别大？”
路婷婷稍一停顿，轻轻地叹气：“你看看评论就明白了，唉……真是船迟又遇打头风，要是之前没有何平他们的事情还能好一点。”
“何平他们的事情”，指的自然就是何平和一个肇事警察开车失控撞人事件。
“好在被撞的俩大学生现在都好好的，要不然……我们花州市警方得被骂死了。”路婷婷继续道，“评论里各种阴谋论，什么我们警方、（正）（副）灭口之类……”
“现在网上都是一些所谓的意见领袖带节奏，然后一群人带着不满的情绪纷纷点赞，”钟磊安慰道，“这几年还可以了，以前颠倒黑白、造谣污蔑的评论更多！”
“造谣生非……这帮人这么干有意思吗？”
“有的都是拿了M国皿煮基金会的钱了，有的是为了骗点赞，博出名……唉，不说这个了，何平现在怎么样？”
“他呀，也没怎么样，饱受了一顿批，毕竟不是他开车，所以……还好吧！往后几年的评优算是没份了，现在闷着头，准备立功赎罪呢。”
“这么惨？”
“这就不错了！”
“行吧，我这就看一看是怎么回事，然后想办法处理了。”
“是删掉。答应我呗！”路婷婷居然难得地撒娇了！
钟磊一愣，脸皮蓦然有些发烫：“呃……行，我……至少让他们撤稿，然后规规矩矩地发布。”
“最好是关闭评论吧。”
“嗯？”
“嗯！——不说了啊，我透气结束了，该回去继续忙了。”
挂了电话，钟磊来到电脑前，查看“前线”的账号，果然在头条App上看见了由“前线”发表的文章《花州少年连环失踪之谜》，文章对三名花州少年的家庭进行了调查，重点在三名少年的家庭描摹上，正是父母缺乏对子女真正的关爱，导致了三名少年半夜出走，胡作非为，并被神秘团伙拐走；同时，文章中也认为警方反应迟钝，给了犯罪分子可乘之机，而至今绑架少年的神秘团伙是谁，警方仅表示仍在调查之中……字里行间似乎在说其中另有不可告人的阴谋，又提到了五月份的警察撞人事件，还重点提及了当时便衣警察开着民用牌照的车辆在一条娱乐大街上，不知道是何目的……
钟磊看了这篇文章，大摇其头！别说路婷婷让他删，就是他见了，也要删除！
“简直是阴阳怪气！”钟磊嘀咕道，暗想，不知道这家外包公司里是不是有人在成心作对。
整篇文章发布了三个小时，已经有了七百多条评论，钟磊点开评论，看见点赞最多、排在最前面的第一条评论的时候，就明白了路婷婷为什么亲自打电话让他删除了。
“花州警察除了在斗音上表演还会什么？你看人家用一个漂亮女警在斗音上多火？哄得领导多高兴？人家警察都进军娱乐界了，不抓坏人了！演技越来越精湛了，还有时间抓坏人！大伙都注意自己的安全吧，有事打什么110！”
路婷婷说过，参与演出是领导要求，而一次拍摄会拍摄很多期，再者自己也是配角，其实她自己是真的不想拍的。
钟磊正在后台删除，许蓉蓉出水芙蓉般从卧室里走出来，劈头就问：“你跟谁又说又笑呢？”说着，就去拿钟磊的手机。
钟磊顿时诚惶诚恐：“路婷婷……”
“嗯？什么情况？”
“她让我删一个贴。”
“什么贴？”
“这个。”钟磊指着电脑上的一篇文章。
许蓉蓉大致浏览一遍，有些惊讶：“这也能发？赶紧删了吧，路婷婷就是不说，咱们也得删啊！这个账号什么时候全都归我们自己掌控就好了。”
“七月份差不多吧。那时候你就转正了，我就成了皮包公司的一员了！”
钟磊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篇文章删除。
忽然许蓉蓉秀眉一皱，道：“路婷婷还说什么了？”
“嗯？”钟磊有些不明所以。
许蓉蓉指着通话记录上的通话时间：“你们俩说了19分钟32秒。应该是从我在浴缸里泡澡开始吧？你们俩就一直在说？”
见许蓉蓉脸色不对劲，钟磊只得又一次握住她的手，道：“我问一问何平的事情，又讨论了一下案子，又问问陈队怎么样了……这不，就这么长时间了么？再说，她让我删帖，不能一句话吧？得说一说原因，道一道为什么。他们警方那边也是焦头烂额，正在调查绑架少年的人呢！”
钟磊的耐心地解释着，许蓉蓉虽然将信将疑：“信你一次。——整理到哪儿了？我帮你整理吧。”
钟磊听说，离开了电脑，走向浴室，忽然松了口气，莫名其妙地觉得，“今晚的路婷婷温柔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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