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培犹豫着,“我是……我打算……”
“我知道你是偷渡的。但是既然来了我们这条船了,大家就是一家人,快进去吧,真他妈冷啊,阿嚏!”小阎王说着,就将郑清培往里面推。
“你怎么不进去?”郑清培开始挣扎反抗。
小阎王将照片塞进怀中,一只手大力推着郑清培的后背,另外一只手伸出来,打算去掰开郑清培抓住门框的手。
但是,郑清培根本就没有伸出手来去抓门框,小阎王的这只手注定落空。
在这一瞬间,小阎王的心里闪过一丝疑惑:“照以往那些人,都是在挣扎的时候用手抓住门框,或者是抓住我,可是他……”目光向郑清培的双臂瞥去,只见郑清培一只手抓着书包,另外一只手已然伸进了怀前的书包里。这个书包之前没有引起小阎王的兴趣,他并不关心里面装的什么,反正将郑清培关进冰库里冻上一个小时后,书包里面的东西他可以随便翻。
下一个瞬间,当郑清培的手从书包里猛地抽出来时,小阎王凛然一惊,下意识地看向郑清培,却见原先在郑清培目光里的胆怯和惶然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比冰库中的冰还要冰冷的寒芒。
他想躲避。
但是晚了。郑清培的动作奇快,下手毫无犹豫。
小阎王只觉得郑清培的手笔在眼前一晃,他的双手还未及举起来阻挡,脖子上就忽然一凉,于是他本来阻挡对方的手掌按上了自己的脖子,只觉得一道温暖至极的暖流从手指间喷涌而出,很舒服,脖子上也没有什么疼痛感,只不过当他反应过来“出血了”的时候,浑身突然没了力气。
“他把我杀了……”小阎王一只手抓着郑清培的胳膊,看见那只胳膊的手上拿着短而锋的利刃,他软软地倒在地上,血流从手指间汩汩而出,而且随着越来越没有力气,终于,一只手放开了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放开了郑清培的胳臂。
倒在冰库的门口地面上,小阎王不甘休地伸了伸腿。
郑清培收起短刀,然后拉着小阎王的胳臂,将他拖进了冰库中。
冰库的地面上铺了一层木板,木板之间有能塞进手指的空隙,木板和地面之间也有一掌长的空间,门口处的鲜血大部分流到了木板下面,木板上留下一层微微冒着热气的血渍。
郑清培走出冰库,将冰库门锁紧。
他倾听着上面的动静,除了发动机和制冰机嗡嗡作响之外,并没有听到他人的声音。
郑清培迈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重新打开了冰库的门,走到已经渐渐僵硬的小阎王尸体旁,从他怀里取出了Danna的照片。
他向照片凝望了片刻,将之揣回怀里。
郑清培刚一回身要走出去,猛听得身后木制地板“吱嘎”一响,他心下一惊,猛地回头,随即便见一个长条状物体飞向自己的脑袋!
“砰!”
郑清培受了这一击之后,宛如魂魄被击打出去一样,瘫倒在地,视野一片模糊,挣扎着望出去,只见一个手持着木棍的模糊人影,那人影见他犹自挣扎,又一次举起了木棍,然后向他狠狠地砸下来!
“砰!”
木棍先是砸到了手臂,郑清培在感觉到手臂疼痛之前,便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郑清培悠悠醒转,首先左臂疼痛让他忍不住轻轻叫出声来。随即他感到一阵彻骨之寒。睁开眼睛,郑清培看了看四周。
他依然在冰库里。他依然躺在冰库的木板上。他看见自己的左臂前臂高高肿起,唯一用力,便是一阵疼痛,看来是骨折了。
他缓缓地站起来,浑身打颤,身旁的塑料箱子里是几具叫不出名字的大鱼尸体。
这艘渔船的冰库很小,温度并不是极低,只是作为暂时储存所用,每隔数日便会和加工船汇合,将这些海鲜送到加工船上,当场加工,并再次冰冻起来,加工船的冰库温度有零下六十摄氏度,若是郑清培被关进加工船里的冰库,不过十分钟就成了保鲜的尸体了。
饶是此船的冰库温度并不是很低,却也有将近零下二十摄氏度了。郑清培身上的冲锋衣没脱,算是起到了一定的保暖作用,他摸了摸头顶,被击打的地方依然肿起,一摸之下,手指上有一层血。
小阎王的尸体仍然在冰库里,并未有人移动过。
郑清培走到冰库门前,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
郑清培知道,这些人想弄死自己。
在上船之时,郑清培便对这些要钱不要命的渔老大有所耳闻。这是因为监狱这所“大学校”让他见过、听过太多的故事,这些故事是犯罪教科书,也是防身指南——因为你起码知道了罪犯都是怎么想的。
蛇头将偷渡者送到远洋渔船,远洋渔船再将偷渡者送到邻国的渔船上,再由邻国的渔船偷偷送抵本国的海岸线,帮助偷渡者入境,然后双方交易完成——这是很多偷渡者梦想中的偷渡剧本。
但是事实上当偷渡者逃脱法律时,也就失去了法律的护佑,尤其是在渔船上此类在一段时期内法律鞭长莫及的地方。
当郑清培联系上蛇头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来到了一片野蛮丛林,这里要么忍,要么残忍。从监狱中的“前辈”们口中他听到了很多杀人生财的路子,像他这种被国内通缉,意图逃亡异国他乡、又没有什么过硬的黑道人脉的人,就是这些蛇头眼中的一口肥肉,吃了肉,再把骨头往海里一扔,无影无踪,剩下几段骨头在深不可测的海底慢慢地化成泥沙。
从小阎王带他进入冰库门前开始,他就在暗暗准备着,只要时机恰好,就可以让小阎王血溅当场。
也是他之前的伪装太好,那副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的模样让小阎王深信不疑,尤其是见到对着Danna视奸时,郑清培所表现出来的不满和厌恶、敢怒不敢言的忍气吞声,让小阎王不仅得意非凡,更是彻底放下了心防,终于让郑清培一击得手。
郑清培此刻吐气呈白,双手触摸着铁门,浑身愈加寒冷,他侧耳听了听外面,听不到什么动静,仍旧是发动机的嗡嗡响声。
郑清培后退几步,在原地跳跃了几下,活动了一下身体,让双腿都过过血,然后瞄准了铁门,右腿蹬了蹬地面木板,接着猛地冲过去,准备狠狠地踹一脚铁门!
他冲到铁门前时,全身飞起,身子横了过来,双足向铁门踹过去……哪知道巧不巧,这铁门居然这时候被人冲外面打开了。
“砰!”
郑清培踹中铁门,已经解锁的铁门被他爆裂的一脚踹飞,将门前的两条人影撞飞在地。而郑清培也跟着摔在了冰库外。
在门口的两人被撞得可不轻,两人都是鼻青脸肿,鼻血长流,一时浑浑噩噩,躺在地上竟然爬不起来。
郑清培迅速地爬起身,冰库外面的空气虽然湿冷,但是和冰库中比起来无异于温暖如春,郑清培见除了被撞飞的两人之外,并无他人,便从容地呼吸了几口“温暖”的空气,方才走到那两人身旁:“谁打我的?”
那两人都穿着已经磨成黑色的迷彩服,一个年纪二十来岁,一个年纪约莫五十了,年轻人毕竟身体力强,先恢复过来:“我!你干嘛要杀阎王?”
“因为他要杀我。”郑清培知道事不宜迟,右手要从腰间掏出小刀。
这时那中年人忽然伸脚向郑清培踹来,郑清培一躲而过,已经掏出了小刀,一挥手就要刺下去!
“等等!”年轻人叫道,“我们是一伙的!”
郑清培心思一动,小刀刀锋举到了年轻人脖子下:“一伙的?你们是……犯了错误……然后?”
“靠!”那中年人道,“然后被通缉的,上了贼船!你也是吧?”
郑清培看向年轻人。那中年人道:“他也是。”
郑清培向年轻人细细打量了几眼:“一个黄毛小子,也被通缉?”
年轻人道:“我在老家杀人了。没办法,就上船了。”
郑清培将信将疑:“你们的通缉令呢?拿出来让我看看。”
那中年人苦笑道:“你就是不信我们,也用不着让我们拿通缉令吧?我们逃亡的,谁他妈带那东西?我叫赵颖川,之前当官的,东北某省某省某市发改委主任,我跑的时候,国视台和华夏社都报道过。”
“嗯。”郑清培虽然点点头,但是实际上他不认识他。不过在监狱这座大学堂里,他也见过不少服刑的贪官污吏。
年轻人忽然道:“我们得赶紧上去,一会儿费老大就找我们了。”指着冰库里的小阎王,“我们早就想弄死他了。”
郑清培道:“那你打我干嘛?”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打你你就打我了。”年轻人起身,“要是想要你的命,我就当场打死了你了。不说了,我得上去了。川哥,走啊。”
赵颖川点点头:“你躲起来吧。一会儿老大找阎王找不找,一定会来找。到时候你就死定了,可别说见过我们。我们可从来没来过这里。”
赵颖川目光流露处些许同情,又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自己无法帮他,却又合上嘴巴,向上攀去。
赵颖川和那年轻人爬出了这一层,要关上门时,郑清培忽然说道:“别管。让我上去。”
二人一愣。
郑清培又道:“你们……还想离开这条破船吗?”
赵颖川和那年轻人听了,浑身一震。
五分钟之后,正当费老大觉得甲板上人少,想起来赵颖川和吴斐他们俩下舱休息,又想起来小阎王带着新来的偷渡客去下舱处理,谁知这么半天过去了,竟然还没有上来,不知在舱下干什么呢?
正要招呼人去舱里看一看的时候,忽然听见吴斐的叫声,语气慌张,“老大!老大!不好了!小阎王……三阎哥死了!”紧接着,吴斐便跳到了甲板上,神色惶乱,浑身发抖,好像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什么?”费老大难以置信,“***怎么死的?”
“你说啥玩意儿?”两个手持甩棍的大汉从前后向吴斐走来,神情关切而震惊,“你他妈再说一遍!”
这两个人外号“大阎王”和“二阎王”,和死去的“小阎王”一起,是阎氏三兄弟,也是这条船上的打手。忽然听得自己的弟弟死了,哥俩如何不激动?
“你再说一遍!”二阎王将手中甩棍指着吴斐的鼻子,他个子是三兄弟中最低的,但却最为壮实,八块腹肌隐隐可见,神情狠戾,目光如电。
“我……”吴斐哆嗦着道,指了指下面,“真的……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骗你们啊……就在下面……”
“是冷库吗?”大阎王问道,他长驴脸,鹰钩鼻,相貌在三兄弟中最丑,个子却是最高,身材也如同竹竿一样,不过语气依然冷静下来,是三兄弟中性格比较沉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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