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培此时觉得浑身滚烫似火，忽而神情倦怠疲惫，忽而又是一阵急躁亢奋，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到处都是血，鼻子忽然感受了之前忽略的血腥气，不禁微微作呕。
“退无可退……”他对自己说着，这么一张口，蓦然觉得嗓子里十分嘶哑，干燥，渴的好像吃了十斤盐。
他勉强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站起来，将舱门关闭，忽然舱下又传来一声“砰”的枪响，紧接着便是霰弹乱飞的声音，然后又是几人的惨叫——“鲸哥……别开枪了！”“我的脸烂了！出血了！”“我的肚子疼！我去你妈的鲸哥！”“你们……都他妈死！”“鲸哥！你要干嘛！你压境瞎了，别开枪！”“砰！”“啊！啊！你他妈打我干几毛！”“打死你！娘的鳖孙……没子弹了……”
郑清培听见没有子弹了，心内窃喜，嘴角含笑，将舱门上锁，然后想搬过来某个重物压在舱门上，但是渔船上的重物都是固定在地板上的，以防乱动，所以并无重物可搬，于是郑清培只得罢休，心想下面三人最多相互拼个你死我活，便隔着舱门高声笑道：“二阎王！多谢你了！赵颖川，也多谢你了！多谢你们二位帮忙，将他赶下了舱，谢谢了！哈哈！”
果然，舱下立刻传来赵颖川的声音：“鲸哥！你被听他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对呀！”二阎王也立刻附和，“没有的事情！你别信他的！这小子今天才上船，就杀了我大哥和三弟，我绝计饶不了他！我能帮他吗？”
“你早就憎恨你大哥和三弟了！”郑清培叫道，“你嫉妒他们！他们都比你有脑子，而且深受费老大宠爱，所以你嫉妒，你早就想杀死你兄弟俩了！”
“放你娘的狗屁！”
“哈哈！”郑清培大笑着，虽然没有听到鲸哥的表态，但是不出声，已经意味着某种程度上的相信了，于是补充道，“鲸哥，我要是你的话，绝不会松开他们的绳子的！”
说罢，就向上走去。身后的舱底里传来赵颖川和二阎王的竭力辩解声：“才不是那么回事！他胡说八道，我们是被他偷袭了，他是鳖孙……鲸哥，他曾经骂过你鳖孙！”
鲸哥冷冷的声音传来：“他今天刚到，凭啥骂我是鳖孙？你们姓阎的三个，曾经在背后骂过我多少次，费老大不说，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
……
郑清培从台阶拾级而上，来到了一层，一冒头，却听见“哎呦”一声众人的轻呼，旋即是两个人拿着木棍冲上来，不过冲到郑清培面前时，木棍停住，两人脸上都是又古怪又惊奇的神色。
郑清培看了看他们俩，然后让自己镇定下来，慢慢地从舱下钻出。
众人见他浑身是血，目光狠戾，胳臂带伤，一个个都向后退去，那两个拿着木棍的年轻人莫说要攻击了，手中的木棍已然握不紧了。
终于，那个年老的渔工开口道：“下面发生什么了？船长呢？要不要报警？有人受伤了吧？你是……”
郑清培看了看握着木棍的两个年轻人，又看了看大家。此刻除了他之外，船上没有死，又没有关在下面船舱里的，还有五人。这五人的十只眼睛此刻都惊疑不定地盯着他，惶然之色，挂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郑清培的目光又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之后，忽然看到了驾驶舱桌子下方的饮用水，推开人走过去，接了一大杯水喝了。
水是掺着嘴边的血渍一起下肚的，郑清培咂咂嘴，舌尖品到了血腥的味道，说来奇怪，这味道忽然令他想起了冰库中的冻鱼。其实渔船上的腥气到处都是。
郑清培的肚子叫了起来，他回过头，看了看那年纪较大的渔工：“有吃的没有？”
渔工们拿来了食物，郑清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五个渔工都看着他，郑清培满脸是血吃饭的样子，的确好像一头饿狼，让人不寒而栗，仿佛他吃的不是罐头，而是人肉。
郑清培将一个罐头吃下去，然后才终于用略显满足的目光看着他们：“你们报警了没有？”
“没有。”年纪较大的渔工摇摇头，“报吗？”
郑清培摇摇头：“现在我们在哪里？”
“东经一百……”一个渔工看着北斗卫星定位回答。
郑清培点点头：“距离F国还有多远？”
没有人回答，大家都是一愣。
郑清培接着道：“或者，有谁知道，我要去F的话，怎么去？”
还是没有人回答，不过那年纪大的渔工嗫嚅了几下嘴唇，似乎欲言又止。
郑清培对他道：“老哥，你说一说吧。”
那渔工微微一怔，没有想到郑清培会这么称呼他，经过这么一叫，原本以为穷凶极恶的郑清培，似乎也不是怎么邪恶了，便回答：“那都是费老大和F国的渔船进行交易的。”
郑清培舔了舔抓罐头食物的手指，然后看了看一个长相并非华夏人的渔工：“他呢？他谁？”
老渔工道：“他Y国的。”
郑清培点点头，微微叹气：“没有人知道偷偷去F国的海岸吗？”
半晌之后，一个年轻渔工举起了手：“我去过。”
郑清培又点点头：“很好。现在你是船长了，我们去F国。”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老渔工道：“那么……费老大呢？”
“死了。”郑清培淡淡地道，“下去的那些人，很多人死了。没死的，也快死了。”
“啊？”老渔工面现恐惧，“那你……”
“嗯。都我杀的。”郑清培面无表情地回答，“因为我不想死，而他们想要我的命，你们说，我有什么办法？”
“那老赵和小吴呢？”一个年轻渔工说道。
“还有一个和你一样，也是偷渡的！”那个Y国人用流利的夏语问道。
郑清培看了他们俩一眼：“他们都不是我杀的，而是想要保护我，和我一起反抗费老大他们的统治，结果……结果他们一人被费老大杀死，两人被鲸哥开枪打死了。你们愿意去下面看看吗？”
在场的渔工一个个绝非胆小弱鼠之辈，可是见了郑清培身上的鲜血，谁也没有胆量去看一看下面的惨况。
郑清培心中暗道：“你们要么不去看，要么下去，我就只好也把你们关里面了。”随即说道，“这船怎么开？带我去F国，然后你们再回去。”
“可是我们是编队的……”一名年轻渔工说道，话未说完，就被老渔工拍了拍肩膀。
老渔工看着郑清培，陪笑了一声：“好好，我们这就开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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