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你怕本王死在这里
天下只是承明帝手边的一盘棋，为大局计，弃车保帅合情合理，商洛这颗小棋子，也只能悄无声息的退场。
沈琢胸中泛起悲凉之感，如果他是承明帝，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让白蓁蓁去，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世家贵族也好，其余官员也罢，人人都赞叹承明帝封锁商洛是对的，避免了商洛的疫病外溢。但当晚便到了商洛的白蓁蓁，却看到了这颗棋子背后隐藏的绝望和挣扎。
家家喜气洋洋，户户张灯结彩，这已经是十几天之前的商洛了。
如今的商洛，家家户户闭门，不时有呻吟和痛哭声爆发。
“靖王妃，靖王在这边。”此处的县令安程收到了她来的消息，也不相信她能治病，只听说她一心爱慕靖王，说不定这次来，是要跟靖王殉情的。
只是没想到靖王妃居然还会骑马，倒是让他吃了一惊。
白蓁蓁微微皱眉：“沈离生病，今天是第二天了吧？”
两人说话间，白蓁蓁已经到了商洛唯一一家客栈，此处已经被官府的人包了下来。
沈离此刻果然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屋内熏着白芷艾草，方七蒙着半个脸，正神色木讷的守着沈离。
安程将白蓁蓁送到地方，自己就走了。
看到白蓁蓁来，方七一下子有了精神……骂她的精神。
“殿下被你害成这个样子，如今快要死了，你满意了？”方七半张脸都蒙着，眼神中的厌恶格外明显。
白蓁蓁看看他：“没有别人在了吗？”
方七更加愤怒：“你还想怎么样？让别人都看看你是怎么假装对殿下深情的吗？殿下因为你才被发配到商洛，如今他要死了，你是不是巴不得继承靖王府的遗产？”
白蓁蓁冷笑一声，有其主必有其仆：“你要是不能好好说话，就给我滚出去。”
方七立刻从墙上拔下剑对着她：“以为我怕你不成？”
“方……七……闭嘴……”床上传来虚弱的声音，声音嘶哑，也许是动静太大，居然让沈离醒了过来。
方七忙把剑一扔，扑过去：“殿下，你醒了？”
白蓁蓁走过去，沈离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额头上微微出汗，脸上红得可怕。
沈离艰难的抬头看着白蓁蓁，已经干裂的唇缓缓蠕动：“真的……是你。”
白蓁蓁应一声：“我来给你治病。”
方七怒道：“我看你巴不得殿下去死。”
“出去……”沈离看向方七，连说话都变得没有力气。
方七气坏了，却也只能愤愤出去，还不忘对白蓁蓁放狠话：“要是殿下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白蓁蓁看也没看他一眼，在沈离身边坐下，将他的手腕抽出来。
果然是发烫，连手腕都烫得不行。再这样下去，人都要烧没了。
白蓁蓁还没好好诊脉，沈离已经把手腕收了回去：“不必治了，本王要死了。”
他在商洛待了这几天，早已经看清楚了。
病症来得太快太猛，哪怕是最健康的青壮年也撑不过七天，何况是他。
“要是你治了，又没治好，他们会把本王的死怪到你头上的。”沈离轻声开口，脑子里昏昏沉沉，眼睛也微微闭上。
白蓁蓁心中微动，没想到到了此刻，沈离居然会为她着想。
她都能想到，要是她没治好沈离，淑贵妃会说什么：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让你治了两天就死了？
白蓁蓁将他的手腕再次抽出来，声音清冷：“陛下已经下旨，封锁商洛。治不好你，我也会死。”
沈离眼球微颤，他想睁开眼睛，但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是很难的。
白蓁蓁拿出银针，在他十根手指和耳后都放了几滴血，试图先止住发烧。
做完这些，沈离似乎清醒了一些：“你为什么要来？”
白蓁蓁十分自然道：“我是大夫啊。”
沈离唇角勾出一丝弧度，低声道：“你怕本王死在这里，是不是？”
白蓁蓁没说话，她是怕沈离死在这里，但这只是出于一个大夫的角度，她害怕商洛的任何一人会死。
沈离见她沉默，嘴角的弧度勾得更弯：“本王就知道，患难见人心，你舍不得本王。”
白蓁蓁还是没有说话，但她直接从胸口掏出一封书文来，这封书文足以抵过所有言语。
“陛下已经答应了，签字吧。”白蓁蓁将书文放在他面前，起身去拿笔墨。
沈离艰难的看着上面大大的“休书”二字，他的骄傲，他的自以为是，再一次被白蓁蓁打得粉碎。
白蓁蓁宁愿被休，也不愿再跟他在一起。
而他刚刚还以为，白蓁蓁对他是有感情的，白蓁蓁舍不得他。
他勉强坐起身，将那封休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上面说，白蓁蓁嫉妒成性，不配为靖王妃。
“你……”沈离喉中干涩，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病的，还是别的。“真的想离开靖王府吗？”
白蓁蓁点头：“强扭的瓜不甜。”
“等本王病好……”沈离闭上眼，声音更哑。
白蓁蓁不耐烦道：“一个月两个月，你还想再延后多久？一年两年，或者一辈子吗？”
“沈离，我今日跟你说清楚，我曾经是喜欢过你，但感情都是会变的。你一次次误会我，甚至将我打得半死，推入水中，这些事情发生后，我绝无可能再回头。”
“无论你的病好不好，我都不愿再做这个王妃。就算是圣命难违，要我给你殉葬，我也绝不会以靖王妃的身份。”
“放手吧，给彼此都留些尊严。”
沈离缓缓睁开眼睛，他应该生气，他身份尊贵，白蓁蓁怎么能如此不识好歹。
可是他，真的亏欠她太多了。
他脑海中全都是将白蓁蓁推向碧波潭的画面，他那天究竟怎么了，明明云出岫骗了他一次又一次，他还是毫不犹豫相信了她，亲手将白蓁蓁推入了水中。
而云出岫假孕的事，他离开当日便让人问了安乐，也知道了真相。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再拖着白蓁蓁不放。
“若是休书，你的后半生就毁了。”沈离轻声开口，手指带着些颤抖，指向柜子，“把和离书拿来吧，本王签了它。”
他一直随身带着和离书，就是怕在他回京之前，婚事有变。
没想到却在此时用到了。
白蓁蓁毫不犹豫去把和离书取出来，连同纸笔一起放在他面前。
沈离举起笔，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缓缓在和离书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殿下——”一阵哭喊声从外传来，门被猛地推开。
沈离笔下一顿，重重的墨点落在和离书上，掩盖了他还未写完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