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皑白雪里,一枝红梅迎雪峭立。
陆建新持了一杯(热rè)乎乎的白茅根汤端坐在窗前,目光从怒放的红梅枝头滑向帘外迎雪而来的陆缄与林谨容二人。那二人共用一把伞,陆缄往前头半步,意态闲适,林谨容退后半步,姿容娴雅,行动举止间默契协调无比。
真是青(春chun)年少,陆建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困难地动了动因为痛风而十分不舒服的下肢,再想想那件事,就颇有些心浮气躁。(身shēn)后传来林玉珍和毅郎的笑闹声,他回头去看,但见林玉珍跪坐在榻上,小小的毅郎端坐在她对面,祖孙二人正在玩翻绳。
豆儿侧着半个(身shēn)子坐在毅郎(身shēn)边,含着笑耐心教他怎么解,毅郎到底年幼,哪里懂得这个,三两下就不耐烦了,伸出两只胖爪子三把两把就将林玉珍绷起来的线绳扯成一团糟,然后伸着手要糖吃。
林玉珍自是不给:“成天想着吃糖,那不行。”
毅郎就将头往她怀里蹭。蹭了几下,林玉珍不敌,只得道:“只给半粒。”
陆建新微微皱了眉头:“太宠溺过分了些!哪里有教男孩子玩翻绳的?更不要说是总记着吃糖。不许给!”
毅郎听得他声气不好,也不哭闹,只将小小的(身shēn)子贴在林玉珍怀里,侧过头来偷偷打量他的神色,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又慧黠又可(爱ài)。
陆建新看到毅郎这模样还是喜欢的,却仍然板了脸沉声道:“不小了,算虚岁已是三岁,一有事儿就往女人怀里躲。像什么样子?我想早点给他开蒙,你别误了我的大事。”
毅郎虽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却也知道祖父是不喜欢自己这样,眼里流露出几分惧意来,越发贴紧了林玉珍。
“我误了你的大事?”林玉珍不满之极:“都说是抱孙不抱子,你倒好,孙子这么小你也要管着,你待要如何?开蒙?他拿得动笔么?”
陆建新慢吞吞地道:“我没说现在。我是告诉太太,男孩子不能这样教养!”
林玉珍看看一旁伺立着的荷姨娘等人,虽知道他心烦。却也不由恼了:“莫名其妙。”
小星和阿柔立刻垂了头装自己是空气,荷姨娘则笑道:“老爷和太太都少说两句吧,总归都是为了孙少爷好。”
干卿底事?林玉珍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不屑地侧开头,偏递过一颗糖给毅郎:“乖孙儿。祖母给你的。”
陆建新道:“不许吃!”
毅郎捏住那粒糖,左看看,右看看。突地将糖往陆建新面前递过去,(奶nǎi)声(奶nǎi)气地道:“祖父吃。”
陆建新一怔,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淡淡地道:“我不吃。”
毅郎倒也不敢把那糖往口里塞,只回过头眼巴巴地看着林玉珍。一张小脸上满是被人欺负了的可怜,见林玉珍也板着脸,便露出几分无措害怕来。林玉珍被他看得心软,脸上紧绷着的神(情qing)由来就松了,轻轻抚抚他的背,声音也软了:“看吧,他虽年幼,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先就给你吃了。”
荷姨娘不失时机地吹捧道:“孙少爷真是冰雪聪明,至纯至孝。将来必成大器!”
陆建新也忍不住翘了唇角:“人小鬼大,心眼贼多,也不知道像谁!”一边说。一边瞟了帘外一眼。
林谨容与陆缄在帘外听了个尾巴,虽不知具体因由。却也晓得陆建新这是在管教毅郎,人小鬼大,心眼贼多,说的也是林谨容。林谨容同陆缄对了个眼色,垂着头立在帘外等候丫头通禀。
陆建新将手里的汤盏一收,沉声道:“都进来吧。”
林谨容与陆缄才一进去,毅郎就激动起来,在林玉珍怀里挣了挣,脆脆地喊了一声:“爹,娘。”眼看着陆建新眉头一皱,便又规规矩矩地坐好了,从眼角偷看陆建新的脸色。
陆建新待陆缄夫妻二人给他和林玉珍行过礼了,方板着脸教训道:“我不想多说你们,但这孩子不小了,不能总宠着,该教了。”
陆缄束手而立,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是。”
林谨容垂着眼,也应了一声,心里却是浑不在意,只觉得陆建新对一个两岁不到的小儿也太过装模作样,苛刻了些。
陆建新见他二人态度良好,也就按下此事,道:“坐吧。”
于是陆缄在陆建新下手坐了,林谨容则往林玉珍那边去,轻声问朝她怀里扑的毅郎:“毅郎有没有淘气?有没有听祖父母的话?”
毅郎怯怯地看了陆建新一眼,将手掌打开,贼兮兮地把掌心里的糖给林谨容看。林谨容就大致知道了刚才的事(情qing),便替他将糖拿帕子包了,笑道:“要吃饭了,改个时候再吃如何?”
她虽宠(爱ài)毅郎,却从来说一不二,久而久之,毅郎也晓得她这里是不能讨价还价的。虽则不舍之极,却不敢造次,恋恋不舍地看着豆儿将糖收了,安安静静地伏在林谨容怀里听大人说话。
陆建新问陆缄:“听说你早前去看了你三叔父,他可好些了?我本想去看他,但我痛风痛得厉害,走不动。”
陆缄忙道:“回父亲的话,三叔父只是外感风寒,他让我替他向父亲问候,请父亲好生将养。”
陆建新在这方面自来做得比林玉珍大方,闻言点了点头,认真吩咐陆缄:“你小六弟不在家,你三婶娘一个妇道人家多有不便之处,你可多去看看,休要怠慢了。虽是小病,却也要认真调理才是。”
陆缄脸上露出几分感激来:“父亲说得是。儿子前些(日ri)子托人打听了几个治痛风的偏方,已然着人去弄了。等弄好后父亲可以试试,也许可以缓解得这痛楚。”
陆建新要的就是这态度,却也不露出任何特殊的表(情qing)来,只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而问林谨容:“听说你舅舅也病了?”
林谨容忙起(身shēn)答道:“是。”
陆建新就道:“使人备一份厚礼去瞧,千万莫失了礼。”也就仅止于此罢了,林谨容和陆缄都识相地没有再多提其他话题。
天黑下来,荷姨娘利索地领着丫头们把四下里的灯掌起来,又换了炭盆,问林玉珍:“太太,可要摆饭了么?”
林玉珍矜持地点点头。林谨容忙把毅郎交给豆儿,起(身shēn)洗手摆饭,伺候他几个吃饭。折腾许久,好容易收拾干净了,陆建新也不放人走,留了陆缄说话。
林谨容见毅郎昏昏(欲yu)睡,生怕稍后他睡着了又出门被风吹着受了凉,便禀明了林玉珍,先行带了毅郎回去。
半个多时辰后陆缄才踩着雪回来,接了林谨容递上的(热rè)茶捧在手里,笑道:“教导我为人处世呢。”
陆建新每做一件事,总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后自然而然地引着对方入彀,林谨容微微一笑,静听后话。
果然陆缄接着道:“然后问起了吴襄,问我和吴襄平(日ri)可还有来往,让我写封信去问问梅宝清船队的事(情qing)。大家都等不得了。”
梅宝清的船队是去年(春chun)天组建起来的,没有多久就安排着出了海,说是第一趟,不打算去得太远,预备当年秋天就回来的,彼时却误了归期,不见归来。陆建中也曾问过根由,那边给的答复是不要急,迟早总会回来。可这都第二年的(春chun)天了,还不见影踪,怎不叫人担心?
当初陆老太爷死的时候花了太多的钱,陆老太太又扣了一大笔预留作丧葬费,陆家家底本大不如从前丰厚。再一分家,原本拧成一股的财力就分成了三份,更是弱了不少。长房与三房好歹是以田庄为主的,投入的都是浮财,本不至于影响太大,可惜运气不好,逢了个大灾年,田地里的收成几乎都没了。二房的(情qing)况就更严重些,本就主要靠做生意过(日ri)子,当初先被陆建新联合陆建立挤瘪了荷包,指望着靠这生意翻(身shēn)凑了不少钱财出来,但这钱迟迟不来,导致资金流转不方便,做什么都紧巴巴的,束手束脚,自是急得不得了。
相比陆建中的焦虑不安,陆建新从最开始的笃定不动,也渐渐开始担忧怀疑,猜想是不是梅宝清搞了什么鬼,转念一想,要打听这种事(情qing),不是找市舶司的人打听最合适么?这件事交给陆缄去做就更合适了。
林谨容走到桌前替陆缄剔亮了烛火,研墨铺纸:“三哥早写过信问吴襄了,吴襄说这种(情qing)况很多见。出海么,本就要看风向运气,谁也不能预知归期。所以才说,守在岸边等着,虽则少赚些,却才是真正的稳妥。”
想到陆建新的(性xing)(情qing)脾气,陆缄苦笑道:“我这样说不行吧?这封信怎么也得认认真真写了,等到吴襄回信再送上去才能算是了差。”
林谨容笑笑:“我没说不让你写,你看,笔墨都备好了。”
陆缄提了笔,就着窗外的素白飘飞的雪花与屋里红艳(热rè)闹的炭火给吴襄写信。林谨容在一旁静静看着陆缄伏案挥笔的(身shēn)影,走上前去从他(身shēn)后搂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陆缄小心翼翼地将正在写的字收了尾,把笔放好,握住她扣在他腰间的手,回头低声道:“怎么了?”
林谨容越发搂紧了他,小声道:“没什么。明(日ri)我想见三哥,你寻个法子陪我出门。”
陆缄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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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章节真是难写啊……
发誓,今天一定有加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