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肉强食……”
云中子不是笨人，喃喃自语。
仅仅片刻，他就明白了苏良的意思。
是啊，弱肉强食而已。
细算起来，仙神凌驾于众生之上，不就凭借的是自己的境界与法力吗？
就算是在仙神之中，不也有三六九等？
阐教看不上截教的，截教的看不上释教的。
三教都看不上新建的天庭。
天庭又凌驾于地府、凡俗之上。
地府掌人间生死。
人族自觉智慧，凌驾于野兽之上。
仙神享受人间尊崇与供奉、人族打杀野兽，视作天经地义。
可若人族修炼、不再信仰仙神，野兽成了妖修，杀死人族，即被视作大逆不道。
何故？
弱肉强食！
“如此说来，我阐教教义……”
云中子脸色苍白，使劲摇了摇头。
“弱肉强食”四个字太过冲击。
云中子只觉得万年以来坚持的信念都变得摇摇欲坠。
道心也开始动摇。
云中子脸色难看，再不复先前从容。
天上风起云涌，乌云密布。
隐隐与云中子心境暗合。
云霄吃了一惊：“不好，大兄他道心不稳。
再这么下去，他修行将受到影响。”
“夫君，快别说了！”
苏良摇头：“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你们身处截教，没有出身高低之念，自然感觉不深。”
“但他是道心千万年受此影响……自认出身高人一等，他向来心气极高，修行路高歌猛进。”
“一旦骤然不停，便如天上浮云，再难寸进。”
“先前种种，如今成了障碍……”
云霄若有所思。
赵公明忍不住问道：“莫非他还能因祸得福？”
苏良点头：“勘破了，因祸得福。”
“勘不破，就是祸。”
他抬头看了看天，乌云翻滚，雷走龙蛇。
云中子内心很是挣扎。
一面是千万年根深蒂固的“根脚”、“劣根”观念。
一方面是苏良说的“弱肉强食”带来的冲击。
云中子茫然了——我该怎么办！
他想就此承认世间残酷，强者凌驾于弱者之上。
可又想为此找个缘由。
而这缘由，自然而然就让他想到了“根脚”。
此时的云中子仿若置身一处相反方向的岔路口，茫然无措。
苏良微微一笑，在云霄赵公明诧异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
“道法自然。”
云中子听了，身形剧震。
天上电闪雷鸣，浓云翻滚。
天空看上去都变得像是触手可及。
云中子双眼紧闭，身子却不由自主朝空中飞去。
云霄、赵公明目瞪口呆：“这是……”
苏良略作感受，不由皱眉。
在他感知中，此时的云中子处于一种玄而又玄的境地。
还未等他开口，尹昉倏地出现。
赵公明、云霄大骇，就要动手。
“慢！”
苏良赶忙伸手示意，“尹……”
尹昉摇头叹道：“你小子啊……”
两手同时甩出黑白棋子。
棋子出手如陨星，飞往云层。
这么做似乎还不安全，他再次开口：“天经地纬网呢？”
苏良赶忙祭出鸟笼子。
笼子里，陆压抬头看天，眼神幽幽。
尹昉笑道：“正是用你时。”
说着，他将笼子连同陆压一起抛向天。
笼子飞掠过程中化作经纬棋盘，转眼间又变成一张网。
陆压似失去了束缚，振翅就要飞走。
不料尹昉先前抛出的棋子瞬间炸响。
“轰隆隆——”
雷电雨棋子同时炸响，震耳欲聋。
一道雷电直接劈在陆压身上。
“啾——”
陆压一声尖锐长啸。
它被迫退回网中。
天雷再落。
再次落在陆压身上……
天经地纬网继续飞到天顶，如一张幕布遮住了乌云。
整个天空变得更暗了。
云霄、赵公明面色大变：“夫君，大兄他此刻得了准圣契机，怎能出手阻止……”
苏良心底一震，准圣？
自己寥寥数句，就让云中子找到准圣的契机了？
他看向尹昉。
尹昉面无表情：“这天地容不下他，他若成准圣，必死！”
云霄、赵公明面露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苏良猛然警醒，点了点头。
尹昉飞身向天，声音浩渺：“道友，醒来！”
声如闷雷。
云层中的云中子大受震动，双目剧烈挣扎。
他整个人像是渡了一层金，散发淡淡的金辉。
任谁看了一眼都会明白，只要金色染遍，他就能更上一层楼。
然而仔细看的话，他全身都在轻微的抖动。
似是在承受巨大的煎熬。
随着尹昉一声怒吼，云中子“噗嗤”一声，吐出大口云气——那便相当于他的精血了！
云中子终于睁眼，抬头看天，喟然长叹：“原来如此——”
他欠身冲尹昉说道：“道友，多谢！”
尹昉正色摇头：“昔年家祖曾说过，世间真正的有德之士，道友算一个。”
“道友今日心境，乃是一时感悟。”
“若往深处，难以走通。”
“还请稍安勿躁。”
云中子看了一眼天，默然不语。
云霄、赵公明若有所思，齐齐看向尹昉。
尹昉招手取了天经地纬网，还给苏良，再未多说什么，纵身离去。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云中子踉跄落下。
天地复明。
似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过。
但云中子气息萎靡，一身法力汹涌澎湃，却是藏都藏不住的事实。
“大兄！”
云霄、赵公明纷纷上前。
云中子重重喘气，摆手道：“无妨。”
他欠身朝苏良一礼：“道友今日点拨之恩，容来日再报。”
苏良摇头：“是道友境界、修为足够。”
“重点不在于我说什么，而是道友听到了什么。”
云中子诧异，仔细审视苏良，点了点头。
这等传道之恩，对方竟然不以为意。
换作旁人，定是一份难以磨灭的香火情。
然而，还没等他再次出声感叹，苏良忽然开口：“道友若真的想谢的话，不妨多拜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