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向阳几日来不眠不休,身体终于承受不住晕倒,是他的同事送他过来的,但那边还有事,给他安排了住院后就匆匆赶回去,林糖到医院的时候,安向阳还没有清醒,挂着吊瓶,连昏迷的时候,眉尖都皱着……
林糖坐在病床边,看着他的模样,似乎很少见到他皱眉的样子,更多的时候他都是笑着的,连眉眼里都蔓延的那种温润,但林糖知道,他其实是坚毅的,尤其在工作上,她从不过问他工作的事,却隐隐知道他执行过的许多任务,是她想象不到的危险……
他救过许多许多人,包括,她。
但如今,躺在病床上,身边却无一人……
他是孤儿,这一点林糖很早之前就知晓,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这样躺着的安向阳,她还是鼻子酸了下。
时间已是不早,病房里病人大多已睡下,灯光并不算明亮,走廊里有隐隐的脚步声,她不知作何想,抬手,轻轻抚在他皱着的眉头……
原来,人昏迷时皱起的眉头,不是那么容易就抚平的啊……
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么看着他的时候,仿佛方才在“酒坊”的一切都是一场她自己臆想出来的梦罢了,那些所谓的重逢,揪心,变化,决定,物是人非……
都是她想象出来的罢了……
她,还是从前的她,从泰城出来,被安向阳救下,一人颠沛,两人相依。
病床上的安向阳动了动,她一怔,放在他额间的手猛地收回,眼睛不眨的看着他……
安向阳缓缓睁了眼。
“向、向阳?”
她声音很轻,怕吵到其他人,更怕惊散了什么一般。
安向阳的眼里迷茫渐渐散去,眼底清晰的倒映出她的模样。
“糖糖?”声音里,惊喜与小心并存。
只这么一声,她一晚上的情绪差一点抑制不住,鼻尖酸涩几乎忍不住,“是我,是我。”她不觉得重复着,“你等着,我去叫医生来……”
说着便要转身,刚一动作,安向阳便伸手:“别……”
他刚醒,体力尚未恢复,光是拉住她手腕的动作已是冷汗连连,一个动作下,带起的针管摇摇晃晃,林糖忙停下,“好,我不去,你先放手,先躺下,放松……”
安向阳被她扶着,再次躺下来,林糖仔细看了看打着的点滴,幸好刚才他的动作没有跑了针,这才轻轻松了口气,再转眼,安向阳眼睛不眨的看着她。
“真的是你。”他开口,嗓音微哑,脸上笑容重现,带着些孩子样的纯粹。
不知怎的,林糖心底刺痛一下。
“你还好意思笑,不是一向吹着身体怎么怎么好吗,怎么折腾进医院了?”
他也不答,就只是笑。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医生嘱咐过,你要是醒来就告诉他,你等我一下,我去跟医生说一下好不好?”她声音越发轻了。
他还攥着她的手腕。
半晌,点了点头,攥着的手慢慢松了开。
林糖起身去找医生,医生看了安向阳的情况,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一番检查后才离开,期间,安向阳的目光一直随着林糖,几次医生问话的时候他都要再问一次才能回答,许是注意到林糖渐渐有些不自在,他才恍然放缓了那目光。
医生出去后,林糖数落一般道:“刚才医生的话听清了吗,你这纯粹就是自己折腾的,你以前不是最常跟我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吗,这下算什么……打脸不?”
他点头,笑:“打脸。”
林糖微皱了眉:“我跟你认真说呢,你还笑。安向阳你说你一为人民服务的,还没服务就先自己倒下了,你说你丢不丢人,丢不丢警?”
“丢人,也丢警。”他声音温温的,“糖糖……”
“嗯?”
“没什么。”他最终道,脸上还是笑着。
提起的心放下,又提起。
她其实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他为何最终没有说……
他晕倒反常的原因,追根究底,还不是因为她吗……
因为她一心的要走,为了逃避那些不敢回首的记忆还有……那人。
“我……”她张口,声音涩涩的,“向阳,对不起。”
安向阳嘴角的弧度慢慢隐下,“糖糖,不必,你还愿意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工作……”
他的话,越说越慢,说到一半,后面的话再也不见……
“我该洒脱的让你回去休息,但……”他猛地抬眼,再次抓住她的手腕,“我说不出。”
林糖心底一顿。
“我不想让你走,你这一走……每一次分开就意味着,下一次见到你便是遥遥无期……我知道我们说好,要慢慢的,彻底断了联系……”他脸上带了苦笑,“我是不是很卑鄙,这么折腾自己,其实还不是为了逼你来见我……”
林糖张张嘴,却被他摇头止住:“糖糖,你先不要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曾说过,只要是你下定了决心,我便一定会配合你,但,或许还是不死心,至少,告诉我一个原因可好?”
原因……
原因,她如何能说得出口……
她的沉默落在他眼中,他并不催她,只是握着她手腕的手移了下,慢慢覆在她的手背,林糖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这些年,我从未问过你从前的事,只要你不想说,我就不会问,这次也是,你不想说,我便不为难你,只是糖糖,我想知道,不管背后的原因是什么,难道就这么一条路可走……了吗?”他眼底深处的疼痛慢慢浮了上来,从眼睛蔓延到周身,高大的身形似乎能被她一句话击碎了,“万一……万一还有其他路呢?”
喉间干涩,林糖动了下被他握着的手,只一动,便被他更大气力抓在手底,她抬眸,眼底沉沉,“向阳,我对你的感情,恋人未满……”
“我知道,”他近乎急切的回答,“我不逼你许诺什么,也不会奢求再有什么身份,单是朋友,像……像你跟笙笙那样的朋友一样,你不必有什么心理压力,因为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会为我的选择承担后果。”
他望着她,眼底星星的火光。
心思搅动,她艰难的开口:“向阳,我们断了关系,是……对我们最好的选择。”
她话一出,他抓着她的手不放的手僵了僵,半晌,开口:“你知道吗,我最怕的就是,你会打着对我好的名义离开我……”
“你还不懂吗,离开我才是对我最大的伤害。”
呼吸一滞,心底沉得几乎让她喘不上气。
“糖糖,不必考虑为我好,你……不要这么决绝,好吗?”
病房里有病人间或难受的哼声,外面匆匆喊着医生的家属,林糖看着他的眼睛,一向温暖的这人,眼底的痛意让她那句拒绝的话,吞没在呼吸间。
“糖糖,好吗?”他重复,本是温润的人,第一次如此的追问,无形的压迫感。
没有被他抓着的手,指甲几乎陷进了皮肉。
“什么好不好?向阳你大半夜不好好休息,再晕倒了我可不来看你了啊。”
身后,一道微凉的男声传来。
林糖蓦地回头……
他双手插兜,站在门口,勾着唇,眼神缓缓的,落在她被安向阳抓着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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