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普通通的一页纸，微微泛黄，但她比谁都清楚，这并不是因为时日久远，因为这，只是复印件，真正的那一页，他又怎么可能放心到她手中。
纸上的字，标标准准的打印体，只除了，最后的签字和日期。
日期，是那天的。
名字，是魏常。
而内容……
捏着纸的手紧了紧，薄薄的纸便皱成难看的模样，但上面的内容，却白纸黑字，清晰得刺眼。
当年，她向魏常那里借钱的时候，写过的东西，不只是欠条，更像是一份简短的合同，当时她几乎顾不得其他就签了，后来……后来，也曾仔细看过那合同，乍一看并无不妥，但细思却很多模棱两可陷阱样的条约，一看便是专人起草研究过了的，而在那些条款里，有一条便是……
若是特殊情况下，魏常可将这份合约，也就是她的债务，转让到其他人身上……
她曾想过，或许这是为了给他洗钱用的一条，但从未想到过……
当真会有这么一天，那一份转让的新协议，会送到她手上。
手心越发收紧，另外一个名字，就这么落在了眼中。
梁琛。
这便是，他所说的后果吗？
——嗡嗡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寂静的楼道里，她惊了一下，忙掏出手机，手机上显示着笙笙，她接起：“喂，笙笙？”
“这会在家吗糖糖？我有个快递一会到，你待会帮我签收下。”
“嗯好，我正准备回去呢。”林糖道，自那天后，她一直住在陈笙笙那里，一方面是那人的意思，另一方面，魏常的事不过刚刚过去，那天晚上，她不知道魏常的房间，后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确定这件事是否完全过去，但那人答应过保陈笙笙的安全，虽松了口气，但……
那张纸，捏在手里，沉沉得重。
挂断了陈笙笙的电话，她找出口罩戴上，这才走下楼。
脑中那些人的话不时闪过，还有突然出现的那个……靳舜。
模样虽好，但做派，到底是传言中一样的纨绔啊。
不过，也多亏了他的纨绔，她才能解了围。
脑中想着这些，她匆匆到了楼下，方才商场中的围堵还让她心有余悸，没敢做公交，狠狠心打了车，坐上车的时候才敢回头去看，这才注意到，商场正门处，堵了许多长枪短炮扛着许多设备的记者，似乎被拦住了，争争吵吵说着什么。她微皱了眉，“师傅，麻烦快些走。”
司机应声，很快，后面的场景就看不见。
回到住处，不过一会儿时间，陈笙笙的快递也到了，她签收后把东西放下，陈笙笙的生日快到了，她今天出去也是想给她挑个礼物的，但没想到，礼物没挑成，麻烦事倒是主动找上了门。
叹口气，她开了电脑，继续浏览着招聘信息，刚坐下不久，敲门声就响起，开门之前，她习惯性问了句：“谁啊？”
“快递。”
快递？
陈笙笙的快递，刚收了的才对……
“请问是谁的快递？”
“陈笙笙。”
外面的人道，林糖从猫眼看去，见那人穿着普通的衣服，带着帽子，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模样，不知是不是她这两日神经太过紧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快开门。”那人道，又重复一句，声音带着催促。
林糖放在门上的手顿了顿，抿抿唇，“不好意思，这里没有叫陈笙笙的，你送错地方了。”
“不可能错，就是这里。”门外的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道。
此话一出，林糖放在门把手的手彻底放下，身子退后两步，这人……
不对劲。
如果真的是快递员，听到送错地方了，第一反应基本上都是核对信息，而不是像这人一样，如此斩钉截铁说着没错，他给人的感觉，不像是要送快递，更像是……只是为了叫开门而已。
她拳心握紧，“你送错了，这里没有叫陈笙笙的，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她声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说完从猫眼盯着那人的动静，见那人没再说话，好像不甘心似的在门牌号盯了几秒，这才下楼而去。
从始至终没有看他手里的包裹一眼，林糖心跳几乎停滞，知道这次，她真的猜对了。
这人，是尾随了刚才的快递员吗？如此准确的找到地点，说出名字，想来是早有预谋的……
她站在门边，越想心越慌，那人答应过要护陈笙笙周全，那么这人来此，是针对她？联想到商场里的一幕……
若是找她的话，她跟在笙笙住一起，岂不是连陈笙笙都多了危险？
可若是，是针对陈笙笙来的……
虽想不到对方的意图，但不管如何都不是好意，那么……
这些念头冒出，她再也待不住，拿起手机拨了那人的电话。
电话响过两声，那人的声音响起。
“我要见你。”她握着手机，直接道。
电话那端的人，似乎对她的要求没有多大的意外，甚至可以说，在给她那张纸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好，我派人去接你。”他声音如旧，也不问她是为何。
林糖穿了外套，拎起包下楼，她步子走得很快，马上到立冬，温度也降了下来，裹裹身上的风衣，还是有抵不住的凉气，他说让人来接她，但她不过在楼下等了几分钟，便有车子开过来，车牌号与他发给她的一样。
这么快的速度……
心下微动，她上了车，开车的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人，戴着墨镜和白手套，一身西装很是得体，只是脸上还带着些紧张，林糖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道：“小哥，这车的目的地是哪里？”
“回林小姐，梁总吩咐，要送您去木屋。”
木屋？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没再说话，心底却多了思量，抓着包的手始终紧紧的。
小木屋还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她……
站在门口，她脑中闪过离开时的模样，不过才几天时间，离开时，她被他关在这里两天时间，她对这里最后的记忆，除了恐慌，就是无力。
或许，情绪也是会有记忆的，所以她才会在再次进去的时候，心头闷了下。
推门，那人已经到了，站在落地窗边，淡淡尼古丁的味道入鼻，她才注意到他手间夹了一根烟。
“来了。”他道，走到桌边捻灭了烟。
林糖愣了下，不过几天不见，总觉得他，声音似有倦意。
“嗯，”她点头，“今天，我在商场被围堵，我住在这里的事似乎曝光了。”
“无妨。”他眼波淡淡。
走到他面前，她继续道：“回去的时候，一个陌生男人敲陈笙笙家房门……”
梁琛抬头，她继续道：“我觉得不对劲就试探了，没想到我的直觉还是准的，那人显然不是好人。”
他看着她，薄唇微启，“没事就好。”
“没事？”她盯着他，目光渐沉，“梁琛，你答应过我，会保笙笙的安全。”
“所以她现在很安全。”他道，身子后仰，靠在沙发椅背，语气随意。
看着他这幅模样，她眼神微闪：“所以，你的确派了人负责笙笙的安全，敲她房门的人之所以能大摇大摆上去，是因为……他不是冲着笙笙，而是冲着我去的，所以……才不必管的吗？”
他狭长的眸子微眯，不置可否，“你在……委屈？”
心下微顿，心底的沉闷几乎就要压垮了她，她胸腔起伏，呼吸沉沉，极力压制着什么。
“委屈……”她开口，嘴唇些许的颤抖，重复着两个字，带着苦涩的味道，“梁总，我不敢委屈，也没有立场委屈，只是梁总不觉得，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吗？”
她的话落下，空荡荡的房子里似有回响，片刻的沉静，他眸底深深，“你指哪件事？”
哪件事……
果然，如她所想吗？
他所谋划了的，并不只是一件事的吧……
手心收紧，握紧了包的带子，她注视着他：“魏常，魏常的事，你早有过打算的吗，把我关在这里两天也罢，笙笙被抓走，后来带我去救她也罢，都是……你早有计划的吧。”
她眼神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丝情绪的变化，但他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和意外，有的，只是平静还慵懒，他薄唇轻启，道：“我以为这件事，于你我，是互惠互利。”
互惠互利……
心狠狠钝痛了一下，他……这便是默认了吗……
“互惠互利？”她拔高了声音，蓦地上前一步，“梁总什么时候也会考虑到别人的利益？恕我愚钝，听不懂梁总的话！”
他看着她，似乎笑了下，落在她眼里，只觉刺眼。
“林糖，这件事里不论我筹谋了什么，你也是从魏常手里解脱出来了，不是吗？”他声音冷静到薄凉，“你该比我清楚，当年在魏常手里签下那种东西，你这辈子，怕是都还不忘他的债了……”
“那你呢！”她呼吸骤然急促，猛地打断他的话，“你说的倒是冠冕堂皇！梁总，那玩意最终不是到了你手里？”
说着，她蓦地掏出包里薄薄的那页纸，狠狠砸在他身上……
但，饶是她动作发狠，纸，到底是无力，再大的力道也不过是徒劳，那页皱了纸，轻飘飘落下，落在他腿上。
他目光微垂，落在纸面上。
“魏常把我的债转到了你手上，你可满意了？”她双手紧攥，“梁琛，这就是你口中，对我有利的事？”
“你或许不知道，跟你比，我宁愿是落在他手里！”
她声音拔高，一口气说完，许是情绪波动太大，耳边瞬间的空白，只能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叫了她的名字……
下一瞬，胳膊忽然被拉扯，力道不小，她身子歪斜，“啊……”短促的尖叫，脸色微白，再反应过来时，便已……
跌坐在了他腿上。
他双臂有力的箍着她的身子，英俊的脸靠近了她，带着淡淡的，却并不让人生厌的尼古丁的气味，“林糖，你有种，再说一次？”
他嘴角勾着，眸底却是深深的危险。
“看来，你还没有看清自己的立场，林糖，不管我手里有没有这张纸，都改变不了你必须待在我身边的事实，”他眼神紧紧锁着她，不容她半点的逃避，“所以，这张纸对我来说，废纸一张。”
她呼吸几乎停滞，死死回视他，“如果是废纸，你敢把原件给我吗？不怕我撕了它？！”
她说着，眼神倔强带着挑衅。
看着她这番模样，他嘴角的笑意勾得更深了些，“林糖，激我？”
“你没说之前我倒是真打算把它给你，不过现在看来，它比我想象中更有用一些，”他抬手，指腹在她脸侧轻轻摩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糖糖啊，你以为我接手的只是债？”
他……
瞳孔微缩，她面上瞬间的慌乱。
难道……
是了，魏常的势力已经被他完全取代，那么她在魏常那里的……只要他想知道，就没有不知道的理由！
她之所以敢这么说，其实……也存了试探的意思……
她如此看重的债，其实在意的，是这债背后的……
看着她眼神里的变换，他声音轻了些，“糖糖，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不要试图试探我。这纸在我手里，我不像魏常，他要大笔大笔的钱，而我，或许你只需要付出其他代价，就可以一如既往得到你想要的。”
他俯身看着她，落下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你要钱，多少我都给。”
“你要我护着陈笙笙，我也应。”
“你要解释，我也给。”
“这样，不算互利？”
他的每一句话，都钉子一样扎在她心上，她胸腔起伏剧烈，若不是……
若不是残存的理智还在叫嚣，若不是心底的不甘还在叫嚣，她几乎……
几乎就要在他的眼神里，迷失……
“梁琛！”她猛地抬手……
——啪！
他的脸上，立马多了一个巴掌印，五指分明，落在脸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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