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梁宅,只有一间房,是佣人们连打扫都去不得的地方,于玲说过,那是梁琛的房间,连李阿姨都去不得,但他径直将她抱尽了那间房,于玲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直到梁琛的声音传来,“去门口等着,陈医生要是来了就直接带他过来。”
“是,少爷!”于玲说完,匆匆转身向门外跑去,离开的瞬间里,她隐约看到林糖被放在了床上,动作轻柔……
今天发生的事,对她来说是极大的冲击,她想到过林糖真的被她家少爷看中了,但却没想到过会是这种程度的……
梁琛的话不断在她耳边回响,想起房间里,几位高高在上的小姐面如死灰的模样,她还是觉得好似在梦里一般,目光望向门口,她等着陈医生的到来,一想到林糖的模样,她眼中止不住的自责。
……
林糖躺在床上,两个房间的距离并不长,她却觉得过了好久一般,身上迟缓的疼意,在他放下她的时候才倾泻而来,从小宴厅出来,他没有再开口,将她放下后他便要起身,她反射性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身形微顿,低眉看她。
在她的目光中,她神思空白了几秒,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其实她并没有多想,只是脑中太多的情绪在翻滚,她有许多的问题,却不知从哪一个说起。
这个男人……
在木屋时,那般强硬无情的模样……
可为什么又……
她恼他将陈笙笙算计进来,怨他转移了魏常的那份欠条,她甚至还……
打过他一巴掌……
但……胸腔里跳动的节奏却还是乱了,她抓着他衣袖的手紧了紧,“为什么要那么说,明明……明明不需要再让人误会……”
她紧紧抓着他,是啊,明明是只需要把监控录像调出来就可以解决的事,为什么他非要说出那种让人误解更深的话?
上次的事,魏常的事已经过去,她作为他的借口的意义也已经不存在,为什么还要……
目光死死盯着他,她向他要一个解释。
“林糖,”他开口,眸底墨色里,印着她狼狈的模样,“别人求之不得的,怎么到你这里就避之不及了?”
她一怔,“你明知道,明知道我只是想……”
“只是想什么?”他打断她,“只是想安稳帮虹虹治疗?”
“你未免太过天真,你以为只要待在梁宅里,便什么麻烦都不会有?林糖,麻烦这种事,既然找上门一次,就要把它的根源斩断,”他微微俯身,逼视她的眼睛,“不出两天,今天来过的人就会知道你的名字,再过不了多久,整个凉城都会知道。”
她瞳孔微缩。
“怕了?”他紧紧盯着她,抬手,在她脸颊上红肿的地方轻轻拂过,针刺过一样的感觉,她控制不住的变了表情,摇头:“无所谓怕不怕,我进梁宅之前,我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
她的话落在他耳中,他眸底情绪几不可察的变化,终是勾起嘴角:“如此,最好。”说着,起身,将她攥在他衣袖的手拂下,道:“医生很快就到,你姑且配合些,不然破了相,日后我带出去也是丢脸。”
带出去……
她心下微颤,就听他继续道:“不要以为今天的事就算完了,既然你担了我的女人的称号,以后免不了带你出去,还有,像今天她们几个这样的,日后你就直接替我挡开来,你那些伶牙俐齿的本事,最好不好浪费了去。”
他每说一句,她心下便沉上一分,看着他要出门而去的背影,她声音不由拔高:“那白露呢?”
他脚步微顿。
“白露……不是你的朋友吗?”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也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心态,是他的样子太过平静,还是因为他的语气那么凉薄?她忍不住的,就想说些什么,哪怕……看到他些微的情绪波动,也好。
“林糖,找准你的身份,别以为我给你这个名号,你就真的有资格过问我的事。”
声音,依旧平静,依旧薄凉,离开的背影颀长坚定,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门,开了又关上,转眼,房间里只剩她一个。
她强撑着身子坐起,只觉心里沉闷得再躺下去就要爆炸,木然的打量着这间房,佣人们都说这是她们大少爷的房间,但这样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这间房给她的感觉,更像是医生的诊疗室一样,她待的这个房间除外,还有一个套间,里面能看到的地方摆着些仪器,好似医疗器械的样子,这么想着,鼻端里甚至有了些消毒水的味道,她呼吸沉沉,目光游移间,房门再次被打开,她直觉坐直了身子,来人却连连摆手:“小林啊,可先不要乱动,扯动了伤口就不好了……”
那人边说边走近,正是陈医生。
林糖对他并不陌生,之前在木屋需要打点滴的几天,都是这位陈医生在处理,陈医生面容慈和,对待她像自己的长辈一般,她不由的,心下就定了些。
“陈医生,又要麻烦您了……”
“唉,你们这些孩子啊,你们要是都好好的,哪怕都不见我我也高兴。”陈医生说着,将药箱放下,大致查看了林糖的情况后,扶她进了套间,跟林糖猜想的差不多,里面好些的仪器设备,陈医生扶着林糖检查,许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他道:“小林啊,不好奇这里怎么会有这么一间房吗?”
林糖顿了下:“是因为……梁虹吗?”
陈医生挑眉:“你倒是一猜就对了,确实是因为梁虹啊,那孩子身体常年不太好,又很抗拒去医院,梁家因为这个投资建了个医院也是为她,但她还是很抵触啊,梁琛最后索性在住处给她建了这个房间,不过怕她被议论,便把自己的房间安在外头了,对外说是自己的房间,其实都是为了梁虹着想啊……”
“原来……是这样啊……”
“可不,今天火急火燎的找我,我还以为是梁虹怎么了,电话打得急,他也没怎么说清楚,倒没想到是你这丫头。”陈医生边说,目光在显示屏幕上仔细看着,“幸好没伤着脾脏,放心啊丫头,不过还是得疼一阵子。”
林糖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至于疼,忍过去就是了。
陈医生给她做处理,也不问她是怎么伤的,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道:“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梁琛在门口呢。”
他……在门口?
心下微顿,她不觉的凝了神。
“靠着墙在抽烟,”陈医生微微叹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烟戒了可有好久了,怎么又抽起来了,我说他几句吧,他也给应着,但看样子还是听不到心里去,小林啊,你们都是年轻人,互相之间好说话一些,适当的时候也劝劝他,这抽烟可不是个好习惯……”
“他……以前,抽烟吗?”
不觉的,就这么问出了口。
她知道,问出的这个以前,是……
她离开后,她所不知的,那五年。
若是从前,谁要说他抽烟,打死她都不会信,但……
心下丝丝的酸涩,陈医生的声音接着传来:“抽烟,而且抽得很凶,我想想啊……嗯,应该死四五年前那会了,那时候梁家还没向现在这样强势,这么说吧,梁家的根基还是在的,不过那个时候,争继承人的位子嘛,一连垮台了好些个人,梁家外强中干得厉害,后来,还是梁琛得了现在的位子,也亏了他,梁家才能到现在的地步。”
顿了下,陈医生叹口气,“他的压力,也不是我们普通人想象得到的,毕竟梁氏牵扯着多少人啊,应该是压力太大吧,那一阵抽烟抽得凶,脾气也更不好……”
说到这里,他看一眼林糖,笑道:“林丫头,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梁琛脾气不好?你是没见过他那会的样,啧啧,脾气大,又利得很,不光梁家的人怕他,外面的人更是怕他,但怕也没用啊,奈何这小子有能耐啊,比不过人家就只能受着他这脾气,唉,一晃这么几年又过去了啊……”
林糖听着,脑中极尽所有的描绘着……
还是少年模样的他,在偌大的梁家,从一个私生子的身份到了现在的地位身份,他承受过的,又岂是她靠着想象能触及到的……
他,是梁家见不得人的私生子。这一点,她在多年前已经知道,甚至,在泰城那个不大的胡同里也并不秘密,她从大人那里无意听来的,是他们母子三人被悄悄安顿在泰城,只因为外地大家族的夫人容不得他们的存在……听起来好似电视中的情节,但现实中却比电视里来的还要残酷,后来从他的话里她才明白,他们并不是被安顿在泰城,是躲在了泰城的,甚至连那个大家族中的家长,他的生身父亲,都容不得他的存在……
思绪轻轻缓缓,似乎又看到那个时候的他……
明明承受了那么的多,却从不见过他皱眉一分,暖阳一般的少年啊,连多想一分都是亵渎一般……
如今……
心下狠狠抽痛了下,连面上的表情都露出了端倪,陈医生停住话头:“稍微忍着些,消毒是必要的。”
林糖顿了下,轻轻点头。
“你看,我不自觉又啰嗦了,果然是人老了,”陈医生道,“人年纪越大,以前的好些事反而记得越清楚,林丫头该听烦了吧。”
“没,不烦,”林糖眼神温温,轻声道:“陈医生,您跟我再说说吧,说说……他以前的事……”
鼻端充斥着消毒酒精的味道,身上密密麻麻的痛意还在持续,她眉眼些微的缥缈,在陈医生温声的话里,想象着那个,她不曾见过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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