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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芜的机场距离市区车程大概在一个半小时左右,嵇明雨起得还挺早,但因为天气飞机晚点,等他到机场接到人的时候已经临近晌午。
看到傅婧推着行李箱走出来的时候,就过去喊她“婧姐。”
“明雨啊。”傅婧将头顶的框架眼镜拉下来放在鼻梁上,这才看清朝自己走来的帅哥,“好久不见,又变帅了,差点没认出来。”
嵇明雨笑了笑:“婧姐倒是一如从前的好看。”
到底是亲姐弟,傅婧和傅时安眉眼极其相似,只是眼尾稍稍外扩一些,面部线条也更加柔和,长发带着自然的卷度散下,多了些傅时安不曾有的温婉。
她穿着简单随意的t恤配牛仔裤,气质却格外出挑。一笑起来,嵇明雨都晃了神,不着边际的想傅时安要是戴着副眼镜应当也是很好看。
嵇明雨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然后两人朝外面走去,傅婧似乎是临时起意,没有跟傅时安说来泽芜做什么。
上了车,嵇明雨问起才知道是泽芜的朋友出了些事儿,她过来看看、没说具体是什么事儿,嵇明雨也没有多问,只是问她是住朋友家还是订酒店。
傅婧正拿着手机回消息,听见他问,思忖一会儿只说:“再说吧,还不知道黄橙橙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嵇明雨点点头,黄橙橙多半就是傅婧泽芜的朋友。
黄橙橙家住在老城区,并不算偏僻,但与机场一南一北,需要直穿市中心。经过嵇明雨和傅时安现在住的那片城区的时候,嵇明雨便跟提了一句。
“你俩住一块儿?”傅婧有些惊讶。
“嗯,合租,”嵇明雨说完又问:“傅时安没跟你说吗?”
傅婧摇摇头,提到傅时安傅婧的语气都带了些惆怅:“他个闷罐子,一声不响地调职来泽芜还是我妈告诉我的呢。”
嵇明雨有一丝意外,不过傅时安惯是个闷罐子他倒是十分认同,遂笑着说:“他不爱说这些,他要调来泽芜还是来了之后我才从许勉那儿知道的呢。”
“是吗?”傅婧有些意外地挑眉看他。
嵇明雨:“他来泽芜我也挺意外的。”
说完就听傅婧笑了一声,“你也在这就一点儿也不意外了。”
嵇明雨闻言侧目,对上傅婧有些意味深长的目光,总觉得这话里有话。不过没等他问为什么,傅婧就又接着说:“泽芜这个城市还不错,生活节奏没那么快,风景也很不错,能让人放松心情。”又遗憾似的补了一句:“就是发展没鹿州好哦。”
嵇明雨点头:“傅时安是个有主见的,选择来泽芜肯定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以他的能力在这发展也很不错。”
毕竟一来可就连升两级羡煞旁人。
傅婧笑了笑,看着他没说话。
泽芜本就不算特别繁华,周末车流量也不大,嵇明雨开了一个半小时就给傅婧送到了黄橙橙家所在的小区。
傅婧给黄橙橙打电话,就让嵇明雨先回去,等她空下时间再去找他和傅时安一块吃饭。
老城区的住宅多没有电梯,一共也就五层,黄橙橙恰好就住在顶楼。嵇明雨看着傅婧的那个大行李箱,没着急走,停好车之后拎着箱子打算帮她送上去自己再回去。
爬到四楼的时候就隐约听到楼上传来铁门打开碰撞的声音,接着就是朦胧的争吵声。傅婧听见声音之后就立即加快脚步往上跑去,嵇明雨估摸着那年轻的女声就是黄橙橙了。
他没有贸然上楼,毕竟他是个陌生人去围观不太合适,就只好和那个箱子一块在四楼楼梯转角处等着。楼上傅婧声音响起没一会儿大门就“哐”地关闭,隔绝掉了后面的争吵与劝慰。
被遗忘的司机和被遗忘和行李箱面面相觑。
嵇明雨在这候了一会儿接到了傅时安的电话。
“接到人了没?”
“嗯啊。”
“你们在哪儿呢,我姐怎么不接电话?”
嵇明雨揉了揉眉心,“婧姐朋友家里,她有点事儿大概没听到吧。”
傅时安应了声,电话那边隐约传来有人在叫“安总”,嵇明雨笑了一声,揶揄道:“安总去忙吧,婧姐有我看着呢,丢不了。”
又等了几分钟人还没出来,嵇明雨便打开手机刷了一会儿微博,忽然发现他前几天发的那条‘发现好兄弟有暗恋对象不告诉我’的微博下面多了几十条评论,嵇明雨点进去就看到被点到热评第一条。
【没错,他暗恋你。】
嵇明雨:???
他满脑门问号,现在的表情就是六个字:地铁老人手机。
这条评论里还都是一些回复+1,+,嵇明雨扯着嘴角将微博删了,接着就听见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傅婧挽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儿下楼来,手里还多了个行李包。嵇明雨很有眼色地提着箱子先下了楼,然后把车开到楼下等着,趁着等人的空隙给桓夏酒店前台打电话,定了间房。
桓夏的员工福利不错,正式员工购买桓夏旗下地产,或者是入住桓夏旗下酒店都可以打折。
订好酒店之后就是给人送到,作为司机的嵇明雨听了一路黄橙橙的哭诉,差不多了解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大概就是棒打鸳鸯和家里闹决裂的故事,只不过这个故事的另一个主角也是女孩子。
怎么好像他来泽芜之后身边就突然多了好多同性恋?从一开始的惊讶到现在嵇明雨已经习以为常。
听了黄橙橙的遭遇,嵇明雨其实是挺心疼的,也感慨这类群体的艰难。
“她说我神经病,说我是变态,她是我妈啊,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黄橙橙哭得很伤心,傅婧拍着她的后背将人揽在怀里安慰:“阿姨只是气得不轻,人在生气的时候说的话算不得数。”
黄橙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一句句的重复,“她是我妈,别人骂我也就算了,她怎么能这么说我,我不就喜欢上一个女孩,我有什么错,错在我生错了性别吗?!”
车里的气氛沉默压抑,充当司机的嵇明雨趁着红灯的间隙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
黄橙橙满脸悲戚与失望,嵇明雨皱着眉叹了口气儿,带着些无可奈何烦躁,却没想黄橙橙抬眼与他视线撞个正着。
“看什么看!”大概是嵇明雨的表情让她误会了,黄橙橙没好气儿的沉了脸,“你也觉得我是变态?!”
傅婧忙抽了纸巾塞到她手里,安抚了她一下让她别乱说话,接着朝着嵇明雨歉疚地笑了笑。
嵇明雨他自然不会跟一个情绪崩溃的女孩子计较。他将视线从后视镜上挪开坐直身体,默了大概半分钟后,忽然转过身朝着后座无助又悲伤的人认真道:“有人说爱情是不分性别的,我持赞同意见。”
黄橙橙看着嵇明雨认真的眼神愣了好一会儿,然后靠在傅婧的怀里嚎啕大哭。
一个陌生司机都能够理解她,而她最亲最爱的母亲却用极近侮辱的词形容她,形容她与众不同的感情。
傅婧也没想到嵇明雨会这么说,她看着驾驶座上嵇明雨的侧脸,欣慰地弯了嘴角。
三人到了酒店这会儿已经接近下午四点了,给她们办好入住之后,傅婧和黄橙橙就上了楼,嵇明雨便在酒店楼下餐厅等着傅婧和黄橙橙下楼,打算吃点东西。
黄橙橙大概是没什么食欲,过来的就只有傅婧。
“黄小姐,她不吃吗?”嵇明雨起身给傅婧拉开座椅,等她坐好就又将到好的红茶递了过去。
傅婧:“她没什么食欲,睡觉去了。”
嵇明雨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才问:“她情绪还好吗?”
傅婧抿了口茶,苦笑说:“哭过之后好一些了,倒是麻烦你了。”
嵇明雨说了句没什么,傅婧放下杯子对他说:“刚给时安打了电话,他一会儿就来,晚上咱们就在这里吃?”
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正是傅时安发来的消息,嵇明雨点点头:“好。”
现在没到晚餐时间,所以酒店还有没什么人,傅婧从下飞机就没吃东西,嵇明雨在她来之前就照着傅时安的口味给她点了份甜品。
“傅时安说这款味道不错,婧姐你尝尝。”
傅婧看了一眼眼前的抹茶蛋糕,尝一口说:“的确是时安爱吃的味道。”
两人一边等傅时安一边说着话,聊了些他俩在泽芜的生活,聊着聊着话题有意无意的就又说回到了黄橙橙这事儿。
黄橙橙是傅婧大学同学,关系十分要好,不然她也不会一个电话就飞过来。这事儿黄橙橙自己在车上就叨叨得差不多了,傅婧也就没瞒着嵇明雨,再加上嵇明雨在车上说的那句话,傅婧对他的好感就更多了些。
“来之前没想到情况比我想的还糟。”傅婧摘了眼镜,颇有些懊恼的捏了捏眉心,“让你看笑话了,橙橙平时性格不这样。”
嵇明雨善意地笑了笑:“没有。”
黄橙橙和那女孩在一起三年多,因为被父母逼婚才一时冲动毫无准备的出了柜。
傅婧也是两年前才知道这事儿。
“这事儿对她爸妈打击挺大的,乖了快30年突然来这么一出叛逆,偏生是个劝不住的,一意孤行要和那...在一起,也不知道给橙橙灌了什么迷魂汤。两个老人家不生气才怪,说话重了些,橙橙性格也要强。”傅婧语气有些无奈。
嵇明雨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别人的家事他不好发表什么意见。,同性恋在国外接受程度高倒还好,而国内的情况下很少会有父母能够毫无芥蒂的接受。他理解黄橙橙的同时也能够理解她的父母。
但因为傅时安的关系,他也想看看如果傅时安走到这一步的话,傅婧会是什么反应。毕竟对友和对亲人始终不一样。
“其实很多喜欢同性都是天生的,没办法改。”嵇明雨似乎是斟酌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我有个朋友就是,他没办法喜欢女人。”
他本想说下属,也就是孙冉。那小少爷的确跟他说过他没办法喜欢女人,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朋友。
“你的意思是说橙橙是天生的?”傅婧放下蛋糕勺子,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嵇明雨,因为那句朋友勾起的嘴角忽然变得锐利,她问:“你怎么知道不是被旁人蛊惑一时走上弯路了呢?”
嵇明雨噎住,就见傅婧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悠悠道:“最起码在她父母亲人眼里就是这样。”
嵇明雨不知道方才还温柔可亲的姐姐怎么忽然就变得语气锋利。他本不应该继续和她争论,毕竟这事儿和他无关,他了解的也并没有多透彻,而且对旁人的事儿过多谈论发表意见不是他会做的事儿。,但反应过来,他话就已经说出了口。
“可是路始终都是自己选的。”
对面的傅婧抬眼,看着他眯起了眼睛,等着他的下文。
左右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嵇明雨也只能硬着头皮缓了语气:“外因即使有,也是自己迈出第一步走上自己选的路。”
他有意无意地加重了‘自己’两个字。
过了一会儿就听傅婧说:“你说的没错。”
傅婧闭了下眼睛,放下咖啡杯,再抬眼视线就有些飘忽,“可是作为亲人,看着他走上歪路,看他一条死胡同走到底就什么都不做?”
在傅婧说到亲人的时候,嵇明雨眉梢动了一下,他看着傅婧脸上浮现出类似心疼的表情,这表情与她提到黄橙橙时有着细微的差别。
“即使有时候的选择与众不同,我相信他在选择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嵇明雨看着傅婧,与她视线相对,真切又诚恳:“走的路和别人不同,或许会辛苦一些,但相比走一条自己不喜欢的路,做不喜欢的事儿,这点辛苦或许他会觉得值得。”
傅婧沉默不语,眼角眉梢似乎松弛了一些。
嵇明雨:“其实相比于站在他面前告诉他这条路走不通的,走的会很辛苦,他应该会更希望有人站在他身后支撑他,让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往前走。”
他说的这些话也是这几天考虑良久得出的结论,不论傅婧能不能听得进去,他都想说出来,而他也直觉认为傅婧知道他在说什么。
“相比劝诫、警告、斥责这些,或许理解与支持才是他们更加需要的东西。”
“康庄大道也好,荆棘满途也罢,他可以放心走,不管结果是什么。没准儿荆棘路上也能开出鲜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