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乐抬手擦干泪水,“父皇,如果有一天,您如同张敖这般境地,儿臣想,母后也会如乐儿这般义无反顾。”
刘邦闻言愣了一愣,目光投向我,眼神稍微柔和了些。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凝视着他。
如果有一天,他也遭遇到如此局面,我也会如此吗?
如果是以前的刘邦,我一定会义无反顾,不惜牺牲一切也在所不辞。
可如果是现在的刘邦,我还真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刘乐哀戚无比,“父皇,儿臣求您了,求您放了张敖。”
刘邦的身体微僵,眸中闪烁着复杂难辨的情绪,似乎在犹豫着、挣扎着、思索着。
刘乐不停磕着头,她哽咽着哀求。
她泪如雨下,早已模糊她的视线。
我站在刘乐的身侧,泪水在眼中打转。
我侧目心疼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刘乐,我犹豫地伸出双手,可最终却还是缩了回来。
刘邦看着高台下的我们,渐渐面无表情。
我的双眸噙着泪水,哀求道,“陛下,您就心疼心疼乐儿,张敖他只是被他的那些臣子给牵连和拖累,他不也是劝阻那些臣子吗?他不是那样的人啊,陛下。”
刘邦冷漠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刘乐不停磕头,额头上已经磕破了皮,有鲜血渗出。
良久。
刘邦愤怒地盯着我,“皇后,你在说什么胡话?虚情假意的话谁都会说,你怎知他就没有谋逆之心?”
他的声音由低到高,渐渐地咆哮起来,“若是让张敖占据天下,难道还会考虑你的女儿吗?”
我不由得心中一阵嗤笑,“我的女儿?”
我好想问问高台上的那个人,他有考虑过他自己的女儿吗?
刘乐猛地抬头,“不是这样的。”
她摇头急忙解释,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父皇,驸马绝对没有谋逆之心,您要相信驸马,您不相信驸马,也要相信儿臣,驸马不是那种大逆不道、犯上作乱的人,不是,他不是啊。”
说着,她再次狠狠地撞击地面,一下比一下更加用力,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闷响声。
我看得胆战心惊,我不敢再看下去。
“住嘴。”刘邦怒道,眼神阴霾。
刘乐伤心欲绝,泪水涟涟,“几年前,您让儿臣前往匈奴和亲,您有心疼过儿臣吗?现在您这样做,您这是要让儿臣做寡妇守活寡吗?您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儿臣恨透这样的您,这是儿臣的父亲吗?您分明就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您不仅心狠还残忍无情,对待子女从未心软过半点,您是个真正的魔鬼。”
“儿臣感觉自己的心似被捅一个窟窿般,倏地疼痛无比。”
刘邦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恶狠地拍向几案,“什么叫做守活寡?你是大汉的公主,大汉的公主,张敖没了,你还可以再嫁。”
一阵强烈的悲酸掠过刘乐心头。
她心中苦涩至极,心中的委屈与怨怼不停地翻腾着,几近让她快要窒息。
她拼命地摇着头,态度坚决地喊道,“父皇,儿臣这一辈子只爱张敖一人,绝不再嫁,儿臣绝不再嫁。”
泪水迷蒙她的双眼,哭声嘶哑她的喉咙。
“父皇,儿臣已没有那个疼爱乐儿入骨的父亲了,不能再没有爱惜乐儿的夫君了,儿臣求您了。”
她的眸中尽是悲伤神色,她的一颗心仿佛被撕裂成碎片。
“就在一瞬,儿臣感觉儿臣的心真的好痛好痛,那种痛好似积攒不知多少个岁月,由最初的一点一点的刺痛、酸楚缓缓地扩散开,不知不觉中沁入到五脏六腑,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刘邦脸色涨红,进而发青。
他的眉毛一根根竖扫来,脸上暴起一道道青筋,“你是大汉朝的公主,身份向其尊贵,一个张敖而已,值得你如此?你是大汉朝尊贵的公主。”
他慢慢站起身来,他一步步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到刘乐身边。
他俯视着跪地的刘乐,愤懑地甩甩衣袖,随即,迈步离去。
“张敖贬为庶民,其他入诛九族,鲁元接回宫,择人另嫁。”
他面无表情地甩下几句话,头也不回地负手从刘乐身边走过。
刘乐跪着挪动身子,凄厉大喊,“父皇。”
她望着渐渐离去的刘邦,眶中的泪水涌汹而出,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
“父皇,父皇,儿臣不再嫁,您把驸马还给儿臣,还给儿臣。”
她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父皇,父皇您不要走,您把疼爱乐儿入骨的父亲还给乐儿,还给乐儿好不好?”
言毕,刘乐慢慢的渐感全身无力,瘫坐在凉凉的地上,正如她的心一般的凉。
正如我所言,衣服破了可以缝,人心碎了只有疼;树叶不是一天黄的,人心不是一天凉的。
我蹲下身来,“乐儿,你快起来。”
我轻抚着她的背脊,“母后有话对你讲,你快起来,附耳过来。”
说着,我便拉起她。
刘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茫然失措地看着我。
她的一双眼睛空洞而又无助,但还是迟疑地附耳过来。
须臾。
“母后,这……”刘乐眼中尽是惊愕和狐疑,“母后,此法……此法可行吗?赵相他会愿意吗?”
我眉头凝重。
我沉吟片刻,点点头,“眼下这个情况,只能一试。”
刘乐抬起手背,她抹掉眼角的泪水,目光坚定、决绝,“乐儿这便去梳洗一番,不能就这个样去诏狱见赵相。”
“不用。”我摇头,“乐儿就这般模样去。”
刘乐怔住,不明所以。
“头发还需再凌乱一点。”我说着,又抬手抓弄几下她本就凌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