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桓也曾经听说过长广王世子,李诨代替步六孤家之后,一年里在洛阳和晋阳两头跑,他很注意和那些宗室的关系,就是对今上这个傀儡天子,也是和步六孤肇的跋扈不一样,臣子该做的礼节,样样做到,只是这权力天子是基本上没有的。
李诨如此注意和皇室宗室的关系,留在洛阳压阵的世子李桓,自然也得紧跟李诨的步伐,常常和那些宗室来往。那位长广王世子是众多宗室中出色的美少年,而且长广王也不像有些宗室那般奢靡,用一餐就要花费上万钱,还觉得无处下箸,同样也不像有些宗室那样喜好蓄美婢,一到冬日便让美婢环绕周围,将手贴在美婢身上取暖。
算起来长广王王府里算是十分干净,而且王妃出身汉人世家,谨守礼仪也未曾有过善妒恶名,世子就更是名声干净了。不管是从家教还是出身,长广王世子是当真无愧的好女婿。
比起慕容景来,倒是好上不少。李桓满怀恶意的想道。
慕容景头上挂了个北燕慕容氏的名头,算起来在汉人眼里也不过是胡虏之后,算不上多高贵,而且他还有个软肋,父母双亡,由叔父抚养长大,这种克父克母的郎君就算是脸上长出花来,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不会太作考虑。
原因无他,无父无母,八字太硬,同系的兄弟一个都不见,人丁也不兴旺,将来能够扶持的人少之又少,小娘子嫁过去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这么一想,李桓觉得慕容景那张讨打的脸都顺眼了不少。贺霖和他一同长大,要说贺霖会同慕容景在婚前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情来,他是不担心,贺霖的那个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虽说出身鲜卑镇户,但其想法确实和汉人世家小娘子是差不多一模一样的,婚前逾越?他倒是逾越了,讨来两个耳光。
慕容景平日里和贺霖相处的恐怕比他还少,贺霖也不会给慕容景那个机会。
若是真有……
他不介意弄点什么意外来给这位慕容郎君。
慕容绍固然算的上是一员用得上的大将,不过也有自己的儿子。到底是自己儿子前途重要,还是侄子的前途重要,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阿惠儿?”贺昭持起一杯温热的蜜水看向长子。
李桓坐在茵蓐上,手靠着一旁的凭几,目光幽深也不知道在想甚么,嘴角微微勾起。
“啊,家家。”李桓被唤过魂来,他看着正在啜饮蜜水的贺昭。
“说了半日你舅舅家的,倒是忘了你了。”贺昭放下手里的杯子,“我上回入宫,遇见常山王王妃。”
“常山王王妃……”李桓眉头蹙起。
“也就是天子生母。”贺昭点头道。
当初步六孤肇让今上继位,打的是先帝无嗣,以小宗入大宗的由头,今上算是被过继给先帝了。自然过继,从宗法上来言,和常山王一家自然是没了关系。
可是这骨血亲情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今上还是待常山王一家相当优厚,许多事情也是透过常山王来表露一下。
“她怎么了?”李桓听到常山王王妃的名头下意识皱眉。
“那次王妃同我说了许多关于兰陵长公主的事情。”贺昭抬起袖子遮去明面上的笑容,“王妃说了那位长主不少好话呢,想来应该是天子有心让你尚主。”
兰陵长公主乃是今上的幼妹,在步六孤肇死后,他废黜小步六孤氏讨好李诨的同时,也将自己亲妹妹的待遇提了提。
长公主说是天子之姊妹,大长公主是天子之姑母,但是还有大把的公主做到姑祖母级别都还只是个公主,莫说大长公主就是长公主的边都摸不到。
可见今上对兰陵长公主的厚爱。
“那个长主……”李桓抬头想了想,发现自己压根就没见过那位长公主。
“那位长主年方……七岁。”说罢,贺昭都觉得有些好笑。年纪算起来,也只是比自家大娘子大上呢么一岁罢了。
“甚?!”李桓一惊,才七岁的幼女,他面上一时僵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件事情。
过了好一会,他反应过来,“家家,这事情绝对不能应下。”
“怎了?你嫌弃兰陵长公主过于年幼?元氏多出俊男美女,今上也是容貌俊美,想来长公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眼下虽然年幼,但终究有一日会长大的。”
李桓无法想象自己瞧着一个七岁幼女坐木雁的诡异场景,甚至想一想都觉得有一股寒气从毛孔中生出来,让他生生的打了几个寒颤。
“娶妻看得是家世,容貌美丑是否并不重要,又不是妾侍以色事人。”李桓眉头蹙起,似是在忍着些什么。
“莲生将要进宫,入主昭阳殿,为皇后母仪天下,这一着,我们李家和天家已经联姻,再来一次只是浪费罢了,而且尚主,”说到这里李桓顿了顿,“公主们出身贵胄,性情早就被宠坏了,在家中侍奉舅姑怕会有不妥当之处。”
李桓才不想要什么长公主,所谓的长公主要说娶回来脸上好看,那他还不如向那些汉人世家娶个嫡出的小娘子回来。
更何况他也不是什么在意面上好看的人。
“年纪幼小,到时候少不得要纳妾。纳妾之后又是嫡庶之类的事情。”李桓说起来,对于那位天子,心中的厌恶多了一层,“更重要的是,我们家和元氏……怕不会永远这样。”
李诨眼下是一个权臣,但也不会仅仅止步于一个权臣。欲望是会随着手中权柄一步步增大,到时候说不定和元氏就要撕破脸,做出魏代汉立的事情来。
到时候他有一个出身元氏的正妻,和一个有元氏血统的嫡长子,那么要怎么处置?
还不如一开始就杜绝了这种情况。
贺昭面上也凝重起来,她对元氏可没有什么忠心,若是家中丈夫或者是儿子当真取而代之,她也会赞同而不是劝阻。
“罢了,那兰陵长公主也不是多难得的佳妇,年纪又幼小的很。不堪为配。”贺昭说道,“我会将这事和你兄兄说一说。”
说罢,贺昭靠在身旁的凭几上,面上倦意愈加浓厚。
“家家可是身体不适?还是让人请来疾医瞧一瞧吧?”李桓看见贺昭面上的倦意,关切说道。
“也不是什么身子不好,不过是肚子里又揣了块肉罢了。”贺昭答道,她生育过几次,经验相当丰富,怀孕这回事情,不用疾医来诊治,她自己就能猜出个大概来。
如今她膝下已经有三子二女,两个儿子已经站住脚了,一个女儿已经要入宫为皇后,正妻的位置坐的稳稳当当,再有生育,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要说有多期待,基本上也没有。
“那更要请来医者,”李桓说道。
“你呀。”贺昭笑着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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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果然在之后和晋王提起让晋王世子尚主之事,晋王频频谢绝,此事也不了了之。
这种消息一般都遮的死死的,若不是关系特别近的,恐怕都难以知道。
贺霖知道的时候,心里还觉得有些惋惜,要是李桓真尚主了,那么他心思再怎么活泼也该歇了。
不过想起那位兰陵长公主才七岁,顿时有一种猥亵幼女的既视感,李桓会不会丧心病狂到对一个幼女下手,她是不知道。但是,一个七岁女孩子就要出嫁,这让她觉得别扭的不得了。从这方面看来,这事情没成,倒是好事一件了。
虽然,天子可能不这么认为。
很快册命皇后的事情,就让这件事轻轻的揭了过去。
古六礼,自从汉代以来一直通行于皇室和民间。皇帝迎娶皇后也用此礼,只是亲迎的时候不是皇帝亲自来,而是另遣使者前去。
这一场册封皇后的典礼十分浩大,六岁的幼女事先经过几个月的教导,面对这等大场面即使还是有些胆怯,但也会稳住,不会随意哭闹。
至于册命皇后当天夜里的事情,也不必担心,天子给丈人卖个面子会宿在昭阳殿,也仅仅是休息罢了,不会做出甚么事情来的。
皇后册命之后,昭阳殿有主。
再之后,晋王世子自请入朝辅政。晋王世子年纪不过十五,但其从小便是跟着父亲东征西讨,见识要比同龄人要多出许多。李诨对这个长子颇为看重,谈论要事也会问过他。
于是李诨入朝辅政,在晋王世子的身份上,再加了一层加领左右京畿大都督之职。
少年权贵,望遍洛阳,也只有这么一位了。
这样的大事,贺霖自然是知道,当然想不知道也是很难。
李桓年纪轻轻才上高位,多的是对他不服气的,于是朝堂上还有的磨,贺内干是他的阿舅,自然是要帮他。可是贺内干也是李诨重用的人,晋阳正需要信得过的人,李诨干脆带着贺内干一同往晋阳去了。
于是贺霖的婚事又一次拖了下来。
决定婚事的是父亲而不是母亲,所以就算崔氏那边有世家主母打探消息,或者是有意无意提起族中出色的郎君,此事也没有什么进展。
崔氏能做的,最多是将那些郎君在贺内干面前提一提,至于能不能成,那就真的不是崔氏能够说了算的。
贺霖乐得自己婚事还没有着落,十五岁的年纪看着好像很大,其实也还没发育好。过早的生育对身体只是一个负担,年纪大点嫁人正好。
不过慕容景那里,听说慕容家的男子向来是晚婚,多的是二十来岁才结婚的。算起来慕容景也才十七岁,连十八岁都还差点。
她对这个十七岁的水灵少年,死活下不了口的。
能等等,那就再等等。
这一等,倒是将洛阳佛寺的盛事给等来了。
此时,不管是南朝还是北朝佛教十分兴起,甚至都成了赶时髦的象征了。佛像这里一堆那里一堆的,就是李诨这个压根就不信佛的人,成了权臣之后也捐了不少钱让人修佛像。
北朝尚且如此,那就更别提四百八十寺的南朝了。听说南朝皇帝痴迷佛教到了时不时就去投身佛寺嚷嚷着要做和尚,吓得大臣赶紧捐钱赎回皇帝的地步。
洛阳中佛寺也多,长秋寺和城南的景明寺,前后脚的会请人来上演百戏,传颂佛法。
贺霖对那套佛法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同样对道家也是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不管是对着哪个菩萨还是哪个神她都是能拜下去,尤其是有这么一份热闹在,扎个机会出去瞅瞅也不错。
崔氏以前曾随家中人信奉佛教,因此也带着女儿前去长秋寺。长秋寺是非常热闹的,门外是一群黄发蓝眼的杂胡在吞刀吐火,腾骧一面,还有走细索,杂耍种类繁多。门内则是梵音连连,一群光头和尚在诵经。
贺霖走进去的时候,遮面的团扇稍微放下来些,正好遇见一群年轻郎君走出来,那些郎君其中有一个身长颀长,比其他人还要高出半个头,面目也颇有特别之处,容貌轮廓较为突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和胡人有几分相似,但还是一头黑发,和胡人相似也有不相似。
她将遮面的团扇拿下来,两个人正好就瞧了个对眼。
北朝礼法之风甚是稀薄,原先汉化的时候,洛阳的礼法才多了那么一些,可惜汉化才二十年,那些鲜卑贵族又杀了回去,汉化大退步,姑娘们纵情驰马,让人看自己的脸都没有半点事情了。
同行的人中,有人见对面行来的小娘子美貌。时风女子好穿大袖衫,并且衣襟大为敞开到肩膀的位置,露出秀颈来。
那小娘子颜色生动艳丽,肌肤白皙的很,瞧着脸上好似也未曾擦过白粉。
慕容景没想到会在长秋寺遇见她,连忙对她露出一笑。
贺霖匆忙间向他眨了眨眼,希望他能领会意思。
慕容景瞧着她走过,再回头一看,同去的那些人里,不少人是去看佳人的。他心中光火,重重咳嗽一声。
“方才走过去的是谁家小娘子,看着脸生的很。”有人问道。
“是何家小娘子又与你有何干?”慕容景反问道,“把心思收一收的为好。”
“哎?我还没怎样呢,怎么就要收心思了?”那人不满的嚷嚷起来,然后被慕容景那双琥珀色眼睛瞪的没了声。
“佛门之地,还是莫要高声喧哗。”
一句话说得那人不得不闭了嘴。待到出了门,各自散去观看杂胡的百戏,慕容景站在原地看了一会,他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他,赶紧扬起袖子遮住面颊,一路往里面快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阿惠儿:竟然趁着我不在,勾引我老婆,简直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