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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春寒果然是不管哪里都有的,明明已经是快到孟春了,外头还是刮起了一阵刺骨的寒风,除去没有下大雪之外,其他的倒是和冬日差不多一模一样。

今日还算好,经过几日的阴沉天之后,终于是放晴了,可就是放晴,也带着一股子让人心情舒爽不过来的干燥。

一阵马蹄响声在宽阔的洛阳大道上响起,一个绯袍少年骑坐在马上,他面如冠玉,绯袍上还套着一件白狐裘,细密的绒毛蹭着他的脸颊。狭长双目里似是含笑,这会别说万物复苏,就是树枝上的新芽都没有发出来,这绯袍倒是十分显眼的很。和那些总是讲究礼法的人比起来,这幅容貌和装束总有几分放荡不羁和轻薄的意味了。

李桓骑坐在马上,心情好的很,今日是休沐日,不用在官署中和那些人打哈哈。这些年来他渐渐的把崔岷给提拔了些许,让他给自己做事。

鲜卑车马客,治国还需中国人。

他向来自认是鲜卑人,但是听见这似是讥讽的话,也不得不承认要论治国,鲜卑人马上的那一套恐怕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打仗用鲜卑人的那套没错,治国……那还是算了。

李桓心中对汉人士族是又好奇又鄙夷,不过总归是用的上,那也无所谓了。

“世子。”崔安今日也跟在李桓身边,“就这么去贺将军府上,这……”

崔安到底是受世家那套影响比较大,不管双方是不是亲戚,既然上门拜访,那最好还是送上门贴,约定好一个时辰。就这么大大咧咧的上门去,打主人一个措手不及,到底有许多不好吧?

“我听说,以前晋在南方还在的时候,琅琊王氏有个将军名叫王羲之,他向来游山玩水,随兴所至,有一次他见着一座园林局的十分好,未经主人准许便入门观赏。”李桓骑在马上悠哉的很,“崔郎听说过南朝里可有人因为此事说王羲之此人不通礼法么?”

他说着,眼眸转向崔安,眼中眼波流荡,说不出的风流俊俏。

这幅模样美则美矣,不过就是太过轻浮。崔安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私下也曾经和李桓说过。到底是晋王世子,又是京畿左右大都督,这么一副轻浮做派到底是不妥,可是李桓向来是嘴上答应,转过头就忘得一干二净,好似他什么都没有说过一般。

“世子,”崔安在心中叹一口气,“可是我朝和南朝向来不同,南朝风行服用五石散,宽衣大袖,时人以不尊礼法为荣。但是我朝却不如此。”

“罢了,我知道你想说甚。”李桓也懒得让崔安住口了,“我和阿舅乃是亲戚,如今又是我的岳父,两家亲上加亲,何必讲究那些虚礼,我们鲜卑人和汉人不一样,那些礼仪少的很,而且阿舅也不是喜欢那些。”

听到晋王世子这么说,崔安险些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出不来。

汉人判断是否蛮夷是从其遵守礼仪来看的,若是蛮夷遵守华夏的礼仪,那就是华夏,若是汉人是蛮夷的做派那就是蛮夷。晋王一家虽然有鲜卑族的血统,但是从主流的父系来说这一家子仍然还是汉人,这是这世子自认是鲜卑人,让崔安当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好了,”李桓那里不知道崔安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他向来就是如此作风,来个几回也根本改不掉。

“待会你也可以去拜访一下舅母,我听说舅母也是和你家有关系的吧?”

“贺娘子乃是某的姑母。”崔安答道。

“那正好,你也去拜访一下。”李桓点点头。

贺霖瞧着今日好不容易天气放晴,往脸上和双手擦了厚厚一层面脂,防着太过干燥,皮肤干裂,自己带着几个侍女在外头站了站晒晒太阳。

结果外头风大,呼啸寒风一吹她自己险些没有灌了一肚子的凉风。最后又不得不进去了,幸好她的房间的门窗上装的都是李桓送来的玻璃,虽然比不得现代玻璃那般透亮,但也比黑不隆冬要好的多。

原先崔氏只是将贺内干那里装上了,结果贺内干一看亮堂堂的心里舒服的很,大手一挥,让家里几个人全都用上了,还去问李桓是在哪里买到的,他也去再买些回来。

这东西就是个奢侈品,皇宫里都只是那么几个宫殿里用,贺内干倒是拿着当大白菜一样。

不过如今皇帝也是大白菜,倒也无所谓了。

她这几日心情还算好,也没有一开始那般郁卒了。

几个贴身服侍的侍女围在她身旁,一句句的说笑话给她听。贺霖也相当给面子,手里的团扇遮着脸,笑得花枝乱颤。

屋子里头女孩子们正热闹的说笑,外头的侍女绕过屏风道,“大娘子,娘子让您过去呢。”

自从和李家婚事定下来了,崔氏生怕贺霖会心气郁结,是不是会找她说一说话。

“我知道了。”贺霖应了一声,起身伸手将头发整理了一下。这两个月,她和崔氏说的话比这十几年里的还要多。

贺霖心里并没有将崔氏当做母亲看过,这么一做,贺霖倒是觉得别扭起来。

她倒是宁愿崔氏和原来一样,对儿女不管不问,她还习惯一些。

她走到了崔氏那里,门口的侍女将门推开请她进去。

贺霖听到里面传来李桓的声音,李桓的嗓音也算好听,不管什么时候都带着一股笑,他本人也是这样,嘴角平日里总是微微弯起,看着就是要笑的模样,和那些正儿八经的大臣完全不一样。

她站在门口,没有迈过门槛去。

虽然已经接受了要嫁进李家去的事实,可是……

她一想到李桓死不认错的脸,就一阵无奈。

“大娘子?娘子请你进去呢。”里面崔氏听到女儿已经来了,让侍女来催一催。

贺霖闭上眼,给自己鼓了一把劲,走了进去。

屋内和屋外俨然两个世界,屋外寒风阵阵,就算身上穿的再厚实,站在外头还是有一股凉气从脚底钻了进来。屋内燃着几个大的火盆,煦暖如春,说话说多了,额头上还能出一层薄汗来。

外头的侍女贴心的把贺霖身上穿着的披风和帽子脱了。

屋内李桓坐在崔氏下首的位置上,崔安只是在一旁听,崔氏不问他是不说话的。

听到贺家大娘子来了,崔安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避嫌,他没见过几次这个表妹,听母亲郑氏说这个表妹貌美,不过如今再貌若天仙,那也是别家的了。他这个从兄算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外男。

“姑母,世子,某……暂且躲避一下。”崔安从榻上起身道。

崔氏摇了摇头,“不必。”说着让侍女将竹帘给放下来。

贺霖今天面上除了面脂就没有擦半点粉,身上也没佩带玉环,头上除了几支素净的玉簪就没有其他的饰物。

贺霖的身影被竹帘罩住,只是透出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

李桓听到贺霖来,立即转过头去看,结果是只看到影子,脸上就露出一股失望来。两人已经下聘,甚至连成昏的日期都已经占卜过了。

话说都到了这地步上,就算是最讲究礼仪的世家,也不会拦着不让见面了。

想着李桓颇有些幽怨的瞟了崔安一眼,他有些后悔带着崔安来了。

贺霖从帘内隐隐约约的能够看到李桓的身影,那边有个脸生的少年,又见着崔氏自己米有放帘子,想着应该是崔家的哪个人。

“对了,大郎。”崔氏和侄子说话格外的和颜悦色,简直和儿子不一样,“这些时日你爷娘可还安好。”

洛阳称呼父母的方式和他们这些镇户不同,不过这么几年听下来也早已经习惯了。

李桓目光灼灼,盯着贺霖藏身的竹帘看。

崔氏随意一瞟就能看见外甥那灼热的眼神。

崔氏到如今真的不知道女儿是好运能够遇见这般容貌俊秀且盛情的郎君,还是运气坏的遇上这么一个性情轻薄的人。

李桓的作风绝对是算的上轻浮二字,和沉稳没有多大的关系。

李桓好似听不到崔氏和崔安的对话那般,只是一双眼睛盯着竹帘直看,那个架势恨不得把竹帘给烧出一个大洞来。

崔氏咳嗽了几声,李桓才好似从梦中清醒一半回过神来。

贺霖坐在竹帘后被那如同实质一般的视线给弄得浑身不舒服,她坐立不安,想走又不能走。

她心下庆幸正好这会还有崔氏等人在场,不然天知道他会做出个什么事情来。她在家中也听说有人家定下婚事后,觉得差不多了做了些事情,结果弄大了肚子,搞得婚期要提前的。

贺霖心下惴惴,就不知道李桓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里是她家,他就算胆子大过天去,也不敢做什么吧?

贺霖只觉得坐立难安,顶着李桓那样灼热的眼神,简直不要太难过。

“家家。”终于她受不了了,“儿身体有些不适。”

话才说完,崔氏都还没有开口,李桓就从榻上跳了起来,“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医者来?”

贺霖尴尬的转过头去。

“好了,你先下去歇着吧。”崔氏瞟了一眼外甥,发现他没有半点觉得自己说的不对。那边的崔安垂下头去,不让旁人看见自己的表情。

崔氏突然能够明白女儿的心情了,这样的人……当真不知道要说一句什么话才好。

贺霖低了低头,应了一声,便站起身来逃跑一样的往外面跑了。

李桓一路目送她远去,知道传来门开启的吱呀声后,他才不情不愿的收回目光。

李桓想起来,自从下聘之后,贺家的态度有些松动,平常他来,也会让他见见贺霖,可是贺霖每次不是推脱不来,就是干脆藏在竹帘后,至于私下见面的,就更难了。基本上都躲在自己屋子里头,他就算有劲儿都没地方去。

如今她又跑的飞快,和前几次一样。

李桓收回视线,对着姑母一笑。

崔安这会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有李桓这么一个完全不知道礼法为何物的人在,他真心也怕别人也将自己也归到那里头去。

崔安在想什么,贺霖是不想去知道,她这会自己还躲李桓来不及呢。

洛阳的春日终于是在孟春的时候露出了苗头,天气回暖,地上枝头都冒出了不少春意。等到再暖一些,有些仕女大胆的换下厚重的冬装,将夹衣穿上在洛阳的郊外显露自己窈窕的身姿。

春日里少不得会有几场盛事,当年汉时,每逢上巳,灞水之旁便会有许多士人仕女,当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洛阳经过这几百年的变乱,到了如今胡风兴盛,这汉家的节日却也保存了下来。

不过,不同于南朝的曲水流觞,里头搀和了许多胡人气性。

春日主生,这种时候算起来正是山中野兽繁衍生息的时候,但也是狩猎风行之时。过了一个冬天,野兽们也养的膘肥体壮,实在是让人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果然皇帝下令亲自带着一群大臣,展现雄武之风,大臣们前来,也把女眷们带来了。

北朝深受彪悍的胡风影响,女子们可以佩剑骑马,比男子也差不了多少。皇帝带上臣子们打猎,女子们也能骑上马兜风。

贺内干身为重臣,自然也是在被皇帝带去的那一个里,李诨推脱身体不适,没有前去,但是把李桓给塞过去了。

贺内干自然要带上女眷去,晋王虽然不出现,但晋王妃会在,女儿都已经是未来的世子妃,自然是要去未来阿家面前站一站的。

贺霖对于这些事情见得多了,知道是一定要去的。就让人安排。

不过等去了才知道,皇帝又脑残了。

这种事情,皇帝和大臣们一样,不仅是他一个人去,皇后和后宫妃嫔也会一同前往。不过他大大咧咧把那两个堂妹放在皇后身边是个什么事情?

贺霖坐在贺昭身边,瞅着贺昭的脸色,就巴不得往后挪个好几步。

贺昭是晋王妃,是皇后的生母,位置和皇后所坐的榻比较靠近。不过两旁围绕着两个妖冶的公主,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便是贺大娘子吧?”旁边一个贵妇人看了,脸色也是很坏,就没有人喜欢会和堂兄私通还恬不知耻出来招摇的。

“正是。”贺昭回过神来,面上阴冷神情收了收。

“听闻贺大娘子和世子已经定下婚事。”贵妇人努力的把话题往李桓和贺霖身上引。

“是的,两家原本就是亲戚,这会又亲上加亲,可不是说的一个好字。”贺昭面上没有缓过多少来。

任凭哪个母亲见着自己女儿被迫和两个以色事人的玩意儿平起平坐,心头都怒火熊烧。

尤其那两个贱人头上还挂着公主的名头,算起来还是皇后的小姑子,这打不得骂不得的,简直心中窝火。

贺霖对那两个公主也没有多少好感,但更反感的是皇帝。

当初也没有人逼着皇帝废小步六孤氏,要拉拢李家就拉拢彻底些,搞出这么两个货来给谁难看呢?

贺霖都低下头算着这两个公主什么时候能够被李诨给除掉,总不能一直放任她们这样胡作非为吧。

“阿姑,”她靠近稍许,询问似的看了看贺昭。

贺昭眼眸里含了一抹冷峭,看向那两个对着女儿说笑的公主,其中一个公主还端来一盒点心请皇后品尝。

不过那个神情,没有半点外命妇对着皇后该有的恭谨神色,反倒是像逗弄小儿一样。

皇后稚龄,除去父家的强大后盾之外,皇帝的宠爱之类的完全指不上,但是这也不代表皇后能够任意被宠姬之类的货色欺负。

贺霖转过头去。

“娜古,你去和皇后说一会话。”贺昭转过头来对贺霖说道。

贺霖点了点头,她的关系和皇后也十分近,从姊加未来大嫂,贺昭让她去也让人说不出什么错来。

皇后坐在榻上被两个公主这左一言右一语的弄得心里烦躁,见到贺霖来立即眼前一亮,“从姊。”

贺霖站在那里笑了笑。

她无视掉两个公主径自挤开她们坐到皇后身边,这会儿她胆气足的很,前面贺内干还在呢,贺内干的脾气她知道,要是两个公主敢做出什么事情来,贺内干后脚就能把两个人给掀翻了。

至于皇帝脸上好看不好看,贺内干都能明着骂了,谁还能管这事情?

两个公主被冒出来的贺霖挤到一边去,面上都难看的很,但是碍着她那煞星一样的兄兄,不禁忍气吞声。

要说李诨还在面上保持着对皇帝的尊重的话,那么贺内干就是一个讨人厌的家伙。贺内干大大咧咧的不将皇帝放在眼里,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偏偏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贺昭眼角瞟见,嘴角的笑影多了些。

前面一群男人呼啸着打猎,打来的多是兔子狍子之类的野味,最后是将这些野味给分了烤着吃。

贺霖坐在崔氏身旁,这边女眷这边比起男人那边也不冷清,言笑晏晏中别有一番的热闹。

这一场端得算是其乐融融。

宴乐完毕,各人归家去。

皇帝元嘉回到明光殿,拉着两个堂妹就上了御榻,这元嘉对年幼的妻子一向疏远,倒是和有血缘关系的堂妹们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

明光殿里的内侍和宫人对此都装作哑巴,当做不知道。

帐内人影翻滚,过了半个时辰后才平伏下来。

美人在怀,尤其这一份逆伦的快感让元嘉格外舒坦。

“陛下,这样可不成。”媚眼如丝的公主躺在皇帝怀中娇声道。

“如何不成?连晋王都不曾说过甚么。”元嘉一边一个美人,听到这样的话笑道。

“若是有妊,那可怎么办?”

“若是有妊,那就生下来,南朝不也有这样的事吗?”元嘉搂着光溜溜的美人调笑道。

“陛下,我——”公主垂眸,娇羞无限。

这话才刚出口,殿门出轰然一道巨响,殿内的内侍宫人惊叫奔走,御榻上三人吓得连忙起身。

元嘉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到底出甚么事了!”

一旁的内侍颤动伏在地上,衣甲摩擦之声由远而近。

元嘉面色立刻变得苍白。他经历过兵乱,对这种盔甲之声格外敏感。

一队兵士大刀阔斧的走进了内殿。

“你、你们进来作甚么——”元嘉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那些军士。

“……”为首的将官面无表情,更是没有一点对于元嘉这个皇帝的恭谨。

“将这两个妖妇拖出去。”将官命道。

身后军士得命,大步上前,一把掀开御榻上的纱帐,将里面两个如花似玉的公主脱了出来。

“你们这是要做甚么!”元嘉伸手就去阻拦,结果被军士一推推到一边去。

两个公主衣衫不整,花容失色。她们身上只是穿着薄薄的一件长衫,乌发凌乱,梨花带雨格外的惹人怜爱。

“陛下,陛下救我!”两个公主伸手就去抓元嘉的手,好像这样就能让她们逃脱一劫。元嘉反手抓住堂妹的手,努力的拿出天子的仪态来。

“你们竟然敢动她们,是谁派你们来的!真是好大的胆子!”

将官对这色厉内荏的皇帝,面上不慌不忙“陛下,你自己且自身难保,还有心做这护花人?”

说罢,一挥手,那如狼似虎的军士把两个公主拖出榻外。

“陛下救我,陛下救我呀——!”两个公主嘶声力竭,几乎声声泣血。

“就在这动手吧。”将官淡淡道,“也好见最后一面。”

军士听着便在内殿外面停下脚步,拿过白绫就往两个公主雪白修长的脖颈上套,一圈两圈,公主们奋力挣扎,也逃不过,脖颈上白绫骤然抽紧。

原先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立刻双眼暴突,脸色青白,舌头伸出口外。

元嘉见到如此情形,吓的在榻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这——”

“陛下,下官替人传句话,自从两周以来,天子都是代天授命,可是这代天授命,也要以德配命。这无德……陛下自己好好掂量一下。”

元嘉听得这话,面无血色。

这话明明就是晋王对他说的,他浑身瘫软坐在御榻上。

那边两个公主不消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被勒死,死相极其难看。军士一松手,尸体就如死狗一样瘫在那里。

元嘉坐在榻上外面的冷风吹进来,将殿内的暖气冲淡,两具尸首交叠趴在那里,有内侍听得那些军士离开,壮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便看到两个公主双眼暴凸舌头长长伸出的惨状。立刻吓得内侍又跌了回去。

元嘉没有想到晋王不出手就罢了,一出手便是这般的半点不留情分,他以为晋王一向对他恭恭敬敬,他公然和两个堂妹私通,晋王身为皇后生父,也未曾有过什么举动,他便以为……

谁知道……谁知道……晋王和原先的步六孤家也并无多少不同。

两个公主暴毙的消息传来让贺霖楞了一愣,她并不喜欢这两个仗着帝王宠爱就嚣张跋扈的所谓公主。

两人同时一起暴毙,她也猜得出来是谁的手笔了。

“我会给你出气的。”那会李桓的话在她耳旁响起,平白无故的让她打了个冷战。

面前的那些小娘子们依然叽叽喳喳的兴奋的很,在议论这这样的事情。

“听说那两个人家里都不敢出来了。”小娘子们叽叽喳喳的,“也是,自家小娘子出了这样的丑事,一般都恨不得遮掩起来,她们倒是巴不得全洛阳都知道。这下可好……”

贺霖听了会只觉得头晕,其实要说起最主要原因,那还是皇帝。皇帝没事儿去要堂妹来服侍他也不会多出这么些事情来。

如今两个公主倒是死了,他还活蹦乱跳的。

不过想起从南朝传来的那些个事,皇帝和自己的堂妹私通生下孩子,最后反过来一同被清算的事情。也真的谈不上两边到底是哪方更丢脸了。

这乱世里头,谁又能说的清楚对错黑白。

李诨轻轻松松就解决了皇帝那一档子风流事迹,他的女儿年纪摆在那里,也没学步六孤家的人,逼着皇帝不准纳嫔妃,结果还看上宗女,封做公主闹出这么一桩子事情来,处置了也让元嘉长长记性,别有的没的到处惹事。

过了两月等长子昏礼过后,他又要回晋阳了,不过这一次他打算把贺内干留下来给长子搭把手。

这是大舅子又是亲家的,李诨用起来顺手的很。既然都是亲家了,做岳父的给女婿做个后盾再适合不过。

这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春日便过去了,五月仲夏,到了迎娶世子妃的时候了。

鲜卑人的婚礼和汉人的昏礼一般都是在傍晚,不过鲜卑人那个带着比较浓厚的蛮夷色彩,夜黑风高好到别的部落里去抢人,随便还要被妇家人给打一顿。

北朝昏俗因为胡风浓烈,也将鲜卑人的这个给吸收过去了。

迎妇乃是傍晚的时候,白日里基本上是没有甚么事情。

贺霖依然是平常的家居装束,那些做好的昏服都压着,没穿到身上来,不过此时她面上有些红晕。

崔氏坐在她面前,手上摊开一卷画卷,上面男女□相对,肢体交缠。

贺霖一瞥上面的妖精打架,就有些不自然。

“这些事情你必须要知道。”崔氏正色道,“夫妻敦伦乃是常事,不要羞涩。”

“不是……儿……”贺霖脸上纠结了几下,她其实连真人版的也看过了,这些图画的她看着倒也没多少感觉。

只是想着今晚上可能要和李桓做这样的事情,她就恨不得把李桓一棍子敲晕或者干脆把自己给埋起来算了。

她之前根本就没把他当做一个正常男人看过,不过就是自己的弟弟或者是小侄子那样的。突然一下他就变成自己男人了,过了这么久,她只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可临到头还是……

“怎么?”崔氏见着女儿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干脆转过脸去。“莫要纠缠这些,好好听家家给你说,这些事情听了你也用的上。”

“阿桓那处,说不定你阿家已经派人教导过他人事。但是这对正妻和对那些女子是完全不一样的,你也不必委屈自己。”

贺霖听着崔氏这话,惊讶的抬起头来,不是要她尽照顾李桓啊。

崔氏面对女儿的眼神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说,“夫妻共体,你又不是服侍他的人,若是不好,到时候也会影响夫妻情谊。”

“这事情,你记着,让他不要着急。”崔氏说道。

贺霖听着心里在尖叫,她要怎么让李桓不着急啊,每次见着她不是用手就是用眼睛非礼的。

实在不行,她还是一棒子把李桓给打昏算了。

她几乎是自暴自弃了。

见着女儿一脸破坛子破摔的神情,崔氏伸手就在女儿额头上戳了一下,另外叫进来两个老妇人来和贺霖说。

这方面她是没办法给女儿太多建议的,还不如让别人来。

贺霖就这么被灌了一肚子的生理保健知识,反正听下来就是不要害怕顺其自然,还就是不要委屈自己。

听完了晕乎乎的,回去睡了一会。

外面也正忙着,贺内干很看重这个长女,家里内外几乎都翻新了一遍。

等到下午,崔氏亲自带着人把贺霖叫起来开始着昏服,贺内干身上有着很高的官阶,她自己身上也有封号,昏服就比平常要繁杂许多,白纱中单,敝膝,内外全都套上之后,还得被按着梳妆,发饰都是老早准备好了的,忙活起来一点都不慌乱。

只是贺霖一看铜镜中的妆容就乐呵了,脸上被涂的雪白,唇上一点红,额上贴着花钿,唇角和眼角都贴着花黄。

看得人一抽一抽的。

这幅样子倒是能把李桓给吓一跳就好了。

贺霖想起还有那种把人整张脸都涂黄了的佛妆,真可惜……

傍晚十分,李桓着爵弁服,带着百几十号人的傧相前来迎妇了。

北方昏俗,妇家新婚夜里是要将新郎当贼防的,贺内干也有心看外甥闹笑话,下令下去要使劲儿为难。

他嘿嘿笑着等看外甥的好戏。

李桓赶到贺家大门处,只见着大门紧闭,完全看不出半点要嫁女的模样,

果然李桓到了门前,和里头的本家姑嫂说上几句话,可是里头大门紧闭不动,大有怎么都不给开门的架势。

“听说郎君有武艺,何不将这门撞开喃!”门那边姑嫂们哈哈大笑。

“郎君有的好容貌,还得有的一身好武艺呀,我们不给郎君开门,郎君自己砸门进来!”

那边姑嫂们摆明了要刁难,李桓站在门前等了等,不见着开门。

“将梯子拿过来。”他转头就对身后的傧相吩咐道。

北朝娶亲刁难新郎乃是成了习俗,李桓事先给打听过那些作弄女婿的法子,基本上要用到的都带着,要不是怕得罪阿舅太狠,他说不定连攻城锤都一起带来。

“世子,这不好把?”有人说道,“这里头可都是手持棍棒的娘子,世子你就算跳进去了,这不是被人给围了么?”

李桓思索一二,抬起头来,深黑的眼眸在燎火下有几分狡黠。

姑嫂们正等着看笑话,谁知道门外想起来了十几号壮汉的号声,门被撞得啪啪作响,门闩都被这力道撞得受不住,啪啦啦的就要往下掉。

这还了得!

哪家女婿并不是好声好气的来请姑嫂网开一面来开门的,这个倒是犯规带着一群人来撞门!

门被撞开,撞门的十几号人哗啦啦一下子就跌到门里去,这还不算完,里头的娘子们人手一根棍子,对着地上的男人劈头盖脸就是一番打。

混乱之中,李桓冲进门里头去,他这一身昏服委实太过显眼,有眼尖的姑嫂瞅准了对着他就打。

门外头等着那些傧相拍手叫好,一个个的看着里头的人闹笑话。

偶尔还能听得里面稀疏的几句,“世子担心喃!”这几句很快就淹没在傧相的鼓掌声里了。

那些个娘子们有些是贺家的本家亲戚,都是鲜卑人,鲜卑娘子下手可不是那么秀秀气气,抡圆了胳膊,抓着棍子就抽过来,这顿抽实了,就算不流血也能肿个老大的包。

李桓长年累月在李诨手下挨打,自然是不怕,他左跳右蹦的躲过打来的棍棒,可惜一个人武艺再过强悍,也难敌四方棍棒,他还是结结实实的挨了好几下,一路狂奔给窜到那边中门去,李桓来过几次,事先把这路摸到熟透,再加上天黑,娘子们下手也不会像李诨打儿子那般敏捷。

娘子们见着这女婿竟然和只猴子一样,立刻抄起棍棒就追了上去。

李桓自从长大之后,就没有那么狼狈过!

一群娘子弄新郎弄得李桓头上帽子险些歪掉,结结实实的挨了几棍子,甚至差点走投无路要跳到树上去。

好不容易到了门前,又出问题了,大门是紧锁着的,不让过去,娘子们让人拿出一把的钥匙让李桓自己选,选对了就自己开门进去找新妇,选不对,那么你就一个晚上呆在这里酸了。

“郎君可看好了,开门的钥匙就在这里头。”带头的姑嫂瞧着李桓气喘吁吁面如桃花的美人样儿,眼里也有了一抹惊艳。

姑嫂们心里赞叹这少年郎真是端得一副好容貌,贺家大娘子真是有福气,能有这样样貌端正的夫婿。

不过惊艳归惊艳,这刁难还是要继续刁难的。

李桓一看,面前少说有几十把钥匙,呼啦啦的全部堆在他面前,在一旁投照下来的火光中发出幽幽冷光来。

若真是照着那些姑嫂说的,一把把去试开,天知道要开到什么。

李桓看向门旁的那棵树,顿时心里有了主意。他装作伸手去拿,结果转身就跑上了那边,脚下一蹬就窜上了那棵树,几下子就借着那棵树就翻过中门那边去了。

在场的姑嫂都目瞪口呆,这还能这样搞的?

外头的那些傧相见着李桓竟然自己翻过墙去,立即欢呼阵阵,掌声如雷。也纷纷如同潮水冲了进来,逼得那些娘子不得不把中门的锁给打开。

贺霖盛装完毕,身着青色昏服跪坐在镜台旁。

“大娘子!”侍女面上涌现潮红,“世子前来催妆了!”

算算从傍晚开始到现在,都过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贺霖想李桓怎么没有被刁难的更久一点呢。

“无事,急什么。” 贺霖是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她头上梳着南北最风靡的十字发髻,耳畔还戴着一对博鬓,她拿起眉笔在旁边的小砚里轻轻沾了沾,拿起来再在眉梢处细细的描画起来。

正在描眉的时候,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李桓看着楼上的明光,有些狼狈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方才爬树翻墙的时候,一不小心摔了个底朝天,头上的帽子都给歪了。

他伸手将头上的冠帽整理一番,开口吟催妆诗。

这催妆诗要吟上多少首并没有定数,一切都看新妇子的心情,什么时候觉得够了,新妇就会下楼来,不然新郎就一个劲的作诗吧。

贺霖几乎懒得理下面的李桓,他音色皆美,吟诗起来也格外动听,奈何今日不管贺霖生不生他的气,都一定要好好配合家里的人好生作弄一番他的。

任凭李桓嗓音再美能够吟出几朵花来,众人就是不见新妇的楼上有任何的动静。

这下妇家的那些姑嫂可都哈哈大笑起来了,这么美的郎君哟,今日不能作诗把楼上的新妇给请下来,这不是丢脸嘛!

妇人们的笑声一阵盖过一阵,摆明了是在看笑话。

李桓连续吟了五首催妆诗也不见得贺霖的身影,他看了身后的那些傧相们。

前来妇家的傧相们都是五大十粗的壮汉,立即扯着嗓子就开始吼。

“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这一声比一声高,一浪盖过一浪去,很快就将妇人的取笑声给湮没了。

百来个壮汉集体一起吼的威力惊人,贺霖在楼上被吵的坐立不安,连身边的侍女扯着嗓子和她说话她都听不清楚。

这边的催妆吼声贺内干那边也听见了。

他这会正等着外甥把女儿该给催出来,他今天可是下足了功夫要让外甥好看,外甥被逼的上蹿下跳,甚至爬墙翻院子这等事情都做出来了,但是他觉得还不太够。

到了堂上继续让外甥见不到新妇。

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就要嫁到别人家去了,还不准他这个做兄兄的刁难一下?最好刁难到外甥走路都没力气!

傧相们催了一会不见着新妇出来,不但不气垒,反而越发士气高涨,敲着就继续喊,那嗓音比之前的还要响上几百倍。

很快那些围观催妆的姑嫂先受不了走开了。

“快让大娘出来!”有个贺家本家婶婶受不了了,让人去给新妇出来,“那么一堆人吼谁受的了,快让她出来算了!”

贺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负责作弄新婿的那些姑嫂们受不了了,让她下楼去。

不过她还是坏心眼的再等了会,等到崔氏都派人来请了,才起身在姑嫂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见着那边人影晃动,傧相里头爆出胜利的欢呼来,新妇子终于受不了聒噪下楼来了。

李桓望着窗上晃动的影子直笑。

“世子快去见新妇子——!”傧相们七嘴八舌的喊道。

说着有人抓过一只装着活雁的笼子递给李桓,李桓接过那只笼子喜笑颜开就往堂上走。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李桓继续要被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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