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元妃生辰这么一回,步六孤氏这个侧妃的脸可以说已经丢干净了。侧妃们和她原先就是互相看不过眼,如今又把高氏往死里得罪了一番,这下看她笑话的也就更多了。至于在大丞相府中,那些元妃留下来的老人也更加难以收伏。
李桓这几日里心情不错,他把弟弟佛狸叫了来,佛狸其实早就有一个大名李俞,但李桓称呼弟弟还是按照以前小时候那样。
生母生辰,哥俩自然是不可能大鱼大肉摆开吃喝,李桓学着南朝的那些士人,煮了茶汤,加上几个点心,正好做个小型的茶宴。
李桓和士人来往比较密切,作风也是和士人没有多大的区别。佛狸在洛阳的时候常常跟在李桓身后也学了一些。
茶汤喝起来有几分的苦味,点心的甜味正好可以压上一压,吃了几口,佛狸听得兄长说道,“好像最近小八有些不好?”
佛狸听到李桓问小八的事情,拿着茶杯的手颤了一下,险些将杯中的茶汤泼出来。
“听说不知道怎么的,起了一场热。”佛狸压下心中的惊讶,抬头说道。
“呵……”李桓粲然一笑,“是啊,听医官说,小八如今这会虽然退烧了,但是人却比不得以前那般活泼聪颖了,甚至一句话在嘴里绕了几圈也说不出来。”李桓口里说着这个弟弟的不幸,口气很是忧虑,但是嘴角却有一丝笑意。
“佛狸,做的不错。”他说完那些话之后,话音一转压低了声音对佛狸说道。
这下,佛狸险些把手里的茶杯给摔倒。
“阿兄……”他抬头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李桓。
“莫怕莫怕。这事情我知道了,自然是不会让兄兄和那个女人知道的。”李桓伸手拍了拍弟弟的手背,好让他安下心来,“不过此事后续要处理干净,莫让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知道了。”佛狸见着李桓似乎已经全部知道了,就不再多做掩饰,点点头。
“步六孤氏所能依仗的不过是兄兄的宠爱和儿子罢了。你这么做倒是打蛇打七寸,攻其要害。”李桓说着抿了一口茶汤,“我原本无心和一个妇人争斗,没想到她野心竟然如此之强,也不能不防备着点了。”
“阿兄,如今不用怕她了。”佛狸说道,“那个小八看样子已经是傻了,现在他年纪还小看不出来,等到看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是个废人了,步六孤氏已经指望不上他,还能如何?”
“谁又知道将来能如何。”李桓说起这话似是有些感叹,“不过这晋阳也已经呆的够长了,是时候回洛阳了。”
“晋阳如今是个是非之地,阿兄的确还是回洛阳为好。”佛狸老实说着。
“要回洛阳的哪里是我一个,你们这些小崽子们也要一并带走。”李桓一边喝茶一边说道。他自然是要回洛阳去,但是下面的几个弟弟也要一并带走免得到时候有什么问题,几个弟弟都是要读书的年纪,洛阳里博学之士在太学有很多,若是说求学远远比在晋阳合适。
“一切都听阿兄的。”佛狸说道。
李诨准了儿子的请求,到了如今他已经站在了长子这边,废长立幼的事情在眼下是半点都不可取,竟然已经站在长子这里自然是要为他打算的。
嫡子和庶子,虽然都是他的儿子,但他给儿子们铺的路却大不一样。嫡子们是要坐镇在朝中,庶子们他觉得更多应该是在疆场上,如此一文一武,甚好。
因此听到李桓说想要将弟弟们带到洛阳去太学里读书,李诨准了。
“你竟然这么想,我这个兄兄哪里还有什么反对的。”李诨和儿子坐在榻上说道,完全看不出来前几个月里他差点要废黜李桓的样子。
“对了,你新妇有身,路上小心一点。毕竟妇人有身之后总是要比平常娇贵许多。”李诨说起贺霖,脸上总算是有点笑容,“步六孤氏向来好强,恐怕她们也相处不好,不然留在晋阳等到孩子生下来,让我抱抱孙子该是多好。”
“兄兄多虑了,娜古自幼便是在马背上长大,不同于那些娇贵的娘子们,何况妇人怀胎三月之后便已经安胎下来,兄兄不要过多担心。”
“嗯。”李诨点了点头,“你也大了,该怎么做,心里自然有分寸。”
贺霖听到将要回到洛阳的消息,很开心。毕竟在晋阳她呆的可是一点都不愉快,其中还经历过一次软禁。她对李诨这个人要说什么长辈,到了这会也只剩下一张皮了。至于在晋阳待产,那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所以一听到李桓说要回到洛阳,她立刻让人去收拾,那样子简直要比李桓本人还要热衷上几分。
很快她就和李桓带着几个弟弟乘上了前往洛阳的马车。临走前她还送给步六孤氏几卷佛经,说是她给小八祈福的。
小八自从那一场大病之后,整个人的反应就变得有些迟钝,甚至一句话都不能说完全。步六孤氏是关心则乱,而且作为一个母亲,她不会把自己儿子往最坏处想,只是觉得儿子不过是比平常安静点而已,但是贺霖这种局外人见着就觉得恐怕这儿子是傻掉了。
贺霖自然是不会多嘴说小八傻了,不然步六孤氏非要和她拼命不可。
既然是步六孤氏的事情,她又何必去插手。左右都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小四和小六从李诨和步六孤氏那里出来上了马车,就像是脱了缰的小野马似的在马车内玩闹不休,那样子简直比在府中还要快活上许多倍。
李诨对李桓和贺霖吩咐了许多事情,对着李桓主要还是说好好侍奉天子还有辅政等等,对着贺霖就是要好好养身体,甚至还问到了贺内干和崔氏。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李诨提到崔氏的时候,她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
从晋阳到洛阳快马加鞭三四天的路程,但李桓一行人浩浩荡荡,再加上有贺霖这么一个娇贵的孕妇,这一路走了差不多快半个月才到洛阳。
李桓离开之前,已经选好了最为合适的人给他做事,所以就算他将近半年不在洛阳,事务也是有条不紊的在处理,没有因为他的不在就闹出什么事情来。
贺霖回到在洛阳的大将军府后,先是休养了好几天。就算路上尽力的将速度放慢,但车马劳顿,还是会有些疲累的。
何况大将军府中来了好几个小家伙,他们的事情她也要管的。
做个大嫂,就是要把下头的小叔子的事情都包圆了,当然这要是李桓一母同胞的兄弟,非一母同胞的太多了,她不想费太多的心思。
贺霖在家里养胎,过了几日崔氏就亲自上门来了。
母女一见面,崔氏瞧见她面色红润小腹微凸的模样,才松了口气。
“在晋阳一切可还好?”崔氏坐在榻上问道。
“一点都不好。家家。”对着崔氏贺霖还是说实话了,“那一日我都快吓死了,”说起李桓被冤枉的那天,贺霖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的,“这白日里还在庆祝,到了夜里就把人给关起来,而且还让人把手我的院子,不让我的人出去,要不是我装痛胎让医官来让佛狸给我传消息,说不定这会都……”
说到这里贺霖都有些哽咽了,那会出事的时候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脱困,如今回想起来真的后怕。
“你也别小看了阿桓。”崔氏向来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人的,听着女儿的话,她幽幽叹了口气,“依他的性子,哪里是肯坐以待毙的人。不过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个继妃果然就是一个不安于室的人物。”
“当年兄兄怎么就应了姑父。”贺霖提起这件事也有些怨贺内干,要不是他同意这件事,另外聘娶个小家小户的进来,占着位置也就那样,哪里会闹出这么多事来。
“你阿爷就是看着步六孤氏家里人都没了,没有父兄根基也不稳。”崔氏说起来也在叹气。
“可是这人心哪是这些能够困住的,真的有心来对付你们,她自然是要想出许多办法来。”崔氏说道。
“家家说的没错,这一次的事还真的就是她弄出来的。”说着贺霖也有些咬牙切齿,“这一回只是当着人狠狠的剥了她的脸面,真的不解恨。”
“见好就收吧,你说她儿子重病一场,不同于以前的聪颖了?”崔氏听女儿说起步六孤氏亲生的儿子的事情问道。
“是的,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下面的人有疏忽,发起高热了,连续几天都不退,到了好后来退是退了热,但是人瞧着总是有一股傻劲儿。”说起来贺霖也唏嘘了几下,“这世事无常的。”
“傻了也好。”崔氏点头,“就算继妃后面再生儿子,也和阿桓差的太大,你姑父和阿桓也不是汉武帝和卫太子。如今这形势汹汹的,根本就不能让一个小儿出来主事,不然就要被下面的那些臣子给活活分了。就算她不生,守着一个傻儿子还能怎样?”
崔氏说道这些道理,李诨也明白。所以眼下是起不了废长立幼的心了。
“这还没坐上那位置呢,父子间就已经这样了。”贺霖说着幽幽叹了一声,“家家,要是这以后姑父坐上去了,会是怎样的……”
“此事你也不用担心,”崔氏沉吟片刻说道,“我曾经听说曾经有人劝说你姑父自立登基为帝,但是他没有答应,或许他是想学魏武也说不定。”
魏武自然是魏武帝,就是曹操了。
贺霖一听崔氏说李诨或许想要学曹操,立刻就瞪圆了眼睛。
曹操在世的时候,汉献帝就剩下个盖章功能,但终究没有断了汉室。说起来接受禅位还是在曹丕的事……
“家家的意思是说……”
“若是真的要学魏武,他是不会这么翻来覆去的废立世子的,不说洛阳局面是由阿桓一手创下,摘桃子还要有几分刺手,难道还不怕那些旧部对着一个小孩子磨刀霍霍?”
旧部和李诨和贺家兄妹有旧情,但是对那些小孩子可没有。
“家家这么一说,我心里倒是安稳多了。”贺霖笑起来有几分不好意思,她回想起那会的事情,当时不觉得,现在心中一阵一阵的后怕。
而且对李诨,感觉也是相当的奇妙。
“对了家家,您和姑父曾经有过甚么来往么?”贺霖想起李诨提到崔氏的时候那一抹顾怪异,她问崔氏。
崔氏皱了皱眉,“甚么来往?”
一看崔氏这样,贺霖就知道崔氏真的和李诨没有什么事情,就算有什么,恐怕也是李诨单方面的。
“对了,你初次有身,平日也注意一些。”崔氏没有将女儿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她从怀朔镇上开始就没有注意过李诨,要不是如今李诨成了权臣,而自家女儿成了李诨家的新妇,恐怕她也不会有什么关注。
怀孕生孩子对于崔氏来说是相当熟练的了,怀孕期间会有哪些禁忌。
“现在你肚腹还不显,等到月份大了就会觉得腰酸,那会让人多多服侍着。”崔氏正和女儿说着话,“记住,兔子肉不可吃,知道么?”
兔子肉高蛋白,而且吃了不发胖!贺霖听到崔氏这么说在内心里流下惋惜的口水。
“娘子,郎君回来了。”屏风外突然响起侍女的声音。
这边侍女的话音刚落,李桓就绕过屏风走出来,见到崔氏他就笑了,“舅母,你来了!”
“是啊,来看看大娘。”崔氏唇边露出些许笑意,“见到大娘无事,我也放心了。”
说着,崔氏起身就要离开。
“舅母不多坐一会?来一次总的让小辈尽一尽孝心。”李桓口里说着就要挽留崔氏。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你阿舅那里还有好多事情,家中几个孩子都要人照看。”崔氏说道。
“那么外甥送您。”说着,李桓亲自送崔氏出去。
贺霖见状也要出来,却被崔氏制止,“大娘你就不用出来了,这几步路的事情,不用你来。”
贺霖闻言原本站起来的身子又坐下来了。
李桓送走崔氏后,回到房中。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贺霖问。平常不是休沐日的话,李桓回来的都要比今日晚。
“早?”李桓抱住她,两人依偎在一起,“我是趁着事情没有真正来之前回来看看你,待会就要走了。”
“怎么?”贺霖听到他这么说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回头看他。
“南朝出兵北伐。”李桓挑起一边的唇角说道,“南朝皇帝还真的有几分志向,连驱除鞑虏这话都说出来了。”
北朝这会哪里还能分得清谁是胡虏谁是华夏。
汉人胡化,胡人汉化。都搀和到一起去了,慕容鲜卑还长得一副白肤黄发的模样,偏偏连鲜卑话都不知道说,只会说汉话了。
胡化的汉人,她面前就有一个,在怀朔镇的时候,鲜卑话说的顺溜,可是说起汉话来真的相当结巴。
要不是现在和那些士人来往密切,说不定到了这会就真的成了个鲜卑人了。
“……”贺霖听了之后好一会的沉默,“洛阳离南朝似乎也……”
“洛阳离南朝要说近,不十分近,但要说远,也远不到哪里去。”李桓摇摇头,“这位置还真是不好。”
“再不好,那也是孝文帝定下来的,说是天下之中,又是经历了周王室汉室和晋室的国都。”贺霖存心和他抬杠来了这么一句。
“哈哈哈,那些又算是什么,尤其是汉室和晋室,一个天子还被匈奴人围观怎么上朝,一个被五胡给赶到了江南。”
“要论位置,我觉得还是关中的长安最好。长安原本就是百年国都,而且位于关中有四光可守,可以说是易守难攻。进可傲视山东之地,退,可守关中秦国故地。”
“咱们倒是想到一块去了。”李桓亲热的在她脖颈上蹭了蹭,“若说位置的确是长安更好,偏偏选了这个洛阳,如今南朝一说北伐,少不得有许多麻烦。”
“那你还不去做事?”贺霖问,“还在这里缠着我。”
“我就喜欢缠着你,”李桓笑得流氓气息十足,“不过调兵之事需要兄兄来,我能做的便是调集粮草,布置下去让靠近南朝的几个郡县小心防备。”
“南朝从晋室南迁以来,虽然北伐之事有,但真正得利的……算来也恐怕只有桓温了。可惜南朝再南有桓温之类的人了。”
“怎么听着你这话好像还挺遗憾?”李桓有些不满的说道,“就南朝那个样子,不说世家把持朝政,就说他们那个风气,就难得再出一个了,连乙弗那样的人到了南朝都收到了重用,可见都成什么样子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贺霖抬头问道。
“我觉得……”他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眸转动了下,“慕容氏的慕容绍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