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桓登基,北朝改朝换代,朝中的人原先的保皇派在一年前的“皇帝造反”案里头几乎被杀光,也不是所有人都和荀济那样抱着支持正统的想法,撞死在前朝这棵树上不回头,实际上杀了那么一大批人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老实了。
朝上的人哪个又不是人精呢,像荀济那样的从南朝来的外来户,还不知死活还往北朝的君臣之争里头跳,恐怕一只手也数不来。
这一次魏帝禅让,晋帝登基,而后是宣布新的朝堂调动,调动的格局的其实和魏帝禅让前的并不大。真的一心向元氏的已经把脑袋丢了,留下来的都是愿意跟着新帝走的人。
元善禅位之后,被降为中山公,但是待遇还是很不错,食邑一万户,上书不称臣,答不称诏,出行也可以使用天子旗帜,至于魏室的宗庙也可以让元善在他自己的封地里延续下去。
待遇这么好,不过贺霖觉得李桓让元善可以出行用天子旗帜和五时副车,但是元善却未必敢用。
元氏的那些禅位了的皇帝就么有一个是善终的,他要是真的用了天子仪仗,说不定死的更快。
李桓下面的那些弟弟妹妹都年幼,照着规矩,弟弟们封了王爵的,不准呆在洛阳,一律前往封地,没有天子诏命不能随意出封国,公主们就只能入宫,毕竟那些出嫁了的公主里头就一个永安长公主,其他的公主最大的也才十二岁,还没出嫁呢,只能在皇宫的公主院住着。
汝南长公主是时不时来昭阳殿一下的,萨保被册封太子之后,要读书而且被太子太傅也看得很严格,太子太傅听说是出自弘农杨氏的大臣,最是看重储君读书这块,所以萨保在贺霖这里哭的撕心裂肺,她也不好真的顶着一张脸出去说,‘太傅啊,让太子玩玩吧?’
“阿嫂。”虫娘笑意盈盈的,带着几个公主前来看她。
虫娘在姐妹中排行第四,但是在宫里还未出嫁的公主中隐隐约约已经有领头的趋势了,还别说李桓也不是给所有的庶出妹妹们公主的封号,还有几个年纪小的,还被人叫皇女呢。
“今天虫娘和姊妹来了啊。”贺霖笑道。
“嗯,听说阿嫂这里的梨浆好喝,就和姊姊们前来讨杯。”虫娘坐在榻上笑道,她脸儿上扬,声音清脆,可见在她过的很不错。
旁边的那几个公主就有些拘谨,远没有虫娘那样放的开。
这三个公主也是想着自己的年纪快到婚配的时候了,想着能不能蹭四娘的光到皇后面前站一站,至少混个脸熟。
以前这些公主都是由自己的生母在晋阳抚养,府中的王妃两个都不管事的,世子妃远在洛阳,到了如今,亲事都是由皇帝定的,皇帝是她们的嫡兄,非同母所出,心下都有些不安,想着如果能够皇后能够帮一把就好了。
贺霖哪里会不知道这些小姑娘在想什么?她一看那些小姑娘的表情就能明白了。
她让这些小姑子都坐到榻上,宫人们奉上梨浆。
说起来,贺霖一开始也挺奇怪的,因为雪梨这种水果在这会竟然是煮成汤吃的,至于直接吃竟然还没说成是田舍汉糟蹋好东西,不过她之前也糟蹋了不少来着。
梨浆是装着雪白的瓷盅里的,宫人轻轻将盖子揭开,一股热气就腾了上来,带着丝丝甜香。
“用川贝炖了的,加了新得的枣花蜜,尝尝吧。”贺霖看着几个女孩子笑道。
她笑容可掬,也么有几分皇后架子,除去虫娘,剩下来的几个小姑娘都渐渐的放开了些。
小姑娘们用餐起来都是秀秀气气,和她当年在怀朔镇上,见着食物就眼绿,恨不得全扒拉到嘴里,她的那些所谓礼仪还是崔氏抓着不放才慢慢养起来的。
“最近都在忙甚么呢?”贺霖见着小姑娘们都用完了梨浆,轻声问道。
她语气和气的很,那些公主们也渐渐放开了来,也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回阿嫂的话,最近姊妹们都在读班昭的书。”大公主答道。
“班昭?”贺霖头一个想到的是压迫女性有名的那什么书去了。“我记得班昭的书有很多,甚至南朝昭明太子还曾收录过她的几篇著作。难道是这几篇?”
“哪里是那几篇。”虫娘快言快语,“给我们读的都是说要如何服侍阿家的。”
“甚么?!”贺霖闻言大惊,柳眉倒竖,“那些女师竟然敢给你们读这种书?”
“是呀。”虫娘说道。
贺霖面上有几分薄怒,其他公主望见,知道是皇后不喜欢让她们读那种书。
“你们都是天家女,就算日后出嫁,那也是有专门的公主府,并不和夫家住在一起。”贺霖想想就觉得心里不舒服,那些个书她没读过,但是也能够明白大致意思,不过是伺候好男人全家,尤其是和婆婆还有姑姑小叔子们打好关系。
“……”贺霖沉默一会,“罢了,那种书读多了会把脑子给读傻了。”
要是真读出个上赶着倒贴男人全家的,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读史记汉书,知晓古来的大事明白前人的经验教训就可以了。其他的,读多了反而变傻了。”贺霖说道,“记得多骑骑马,锻炼一下身子。”
北朝胡风浓厚,不管男女都会骑射,她自己当年都是能够骑马打猎到处跑。
“儿知道了。”几名公主齐声回答道,甚至连虫娘都说道。
她和几个公主说了会话,就让她们回去,等到公主们一走,贺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去将公主读的书给我拿来。”贺霖说道,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在一旁服侍的小黄门见着贺霖的脸色阴的能够滴下水来,立刻脚下抹油,赶紧的办事去了。
不一会儿一堆竹简便摆到了贺霖的面前,以前崔氏也教过贺霖一些汉家典籍,其中以史书为主,其中其他的并不多。
贺霖拿起一卷竹简,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个还真的班昭大名鼎鼎的成名作。她一列列的看下去,她看完第一章已经是眉头深锁,但看到里头说女子在婆家受气乃是天经地义的时候,她心中的火气终于冒了出来,手中的竹简被她重重丢掷在地上。
竹简落地发出沉重的啪的一声。
昭阳殿中的黄门和宫人顿时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让皇后看不顺眼成了出气筒。
“……”贺霖闭上眼,她靠在身后的凭几上。
鲜卑族向来男多女少,女子地位尊崇,鲜卑旧俗中有不少的尊女传统,甚至女子有对丈夫财产的继承权,丈夫一旦逝去,妻子有权利继承丈夫的财产,鲜卑人里有不少女子带着丈夫牛马财产回到母家的事情。
这种习俗一直到了如今还在鲜卑人中存在。
贺霖还真的没怎么受过这一套教育,就是当年在怀朔镇,贺内干还做粗活,简直是把崔氏当菩萨供着,有事也会和她商量,那会也没有人指指点点,反而认为很正常一件事。
她看到这个说法,还真的受不了。她伸手揉了揉眉心,手臂靠在凭几上。
“殿下?”有宫人在一旁轻声道。
“嗯?”贺霖抬头。
“殿下可是御体不适?”宫人垂首问道。
“不是。”贺霖从榻上起来,“我想去殿外走走,将二皇子抱来。”
二郎最近在襁褓中越发的圆润,连脖子都没有了。
贺霖从乳母手中将二郎抱过来,二郎见着母亲立刻就咧嘴开始笑,露出一张没牙的嘴,乐呵乐呵的。
“你呀,”贺霖看着儿子笑得没心没肺,不禁也笑了起来,“原先家家还觉得你怎么不是个小娘子呢,如今你是个郎君,倒是剩了家家不少事。”贺霖想起方才那卷竹简的事感叹道。
周围一圈的宫人黄门垂手侍立,站在那里毫无声息的,简直是吓人。
正抱着二郎散步,见着小黄门快速趋步了过来,“殿下,陛下至。”
贺霖看了看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点了点头,抱着孩子就往后殿那里走去。
走到的时候正好赶上殿门处小黄门尖细的嗓音,“陛下至——”
贺霖从李桓富贵到如今就没有给他行礼过,李桓显然也没有这个意识,哪怕两个人的身份已经不同往日了。
“怎么今日这么早就来了?”贺霖将手里的孩子交给身后的乳母说道。
“今日议事结束的早,所以就来了。”李桓说完瞧瞧她的脸,“看着你好像有些不高兴,怎么了,哪个有胆子敢惹你生气?”
“你在朝堂上也会因为臣子的进言而生气,又何况是我。”说着,贺霖看向一旁的黄门,“将公主所读的书拿来。”
李桓挑了挑眉,一个小黄门双手奉上一卷竹简。
“你看看,虫娘他们都读了什么。”
李桓依言接过那卷竹简,打开一看。
“你看,这都是她们该读的么?那些女师胆子也太大了。”贺霖不满道。
“这个啊,你要是不喜欢,换掉就是了。”李桓瞟了几眼之后,将手里的竹简给一旁的黄门,“这个书,也不适用于天家。天家女儿嫁出去,就算公主有心孝顺,舅姑也没那个胆子让公主去服侍。”
公主家向来是公主当家做主,嫁人之后依例建有公主府,并不和夫家居住在一起。公主们有自己的封地,爱怎么胡来就怎么胡来,见了舅姑,舅姑还要去拜见公主。
“这点事值得你生气?”李桓凑近了调笑道。
“还不值得我生气啊?”贺霖蹙眉问道,“我不管外头怎么样,公主们读这个根本就不行。”
“那些女师是汉人,自然是照着她们那一套的来,要不然你挑选几个鲜卑的入宫教导她们就可以了。”
“对了,最近萨保有没有到你这里哭?”李桓突然想起了萨保,萨保这个年纪还太小,才三四岁,正是最黏母亲的时候,以前在宫外他总是能见到萨保黏在贺霖身边一副死活不撒手的样子。
“怎么会没有,说太傅很凶,老是板着一张脸。”贺霖叹口气道。
“那个可是个博学的人,又不会教小孩难免严肃了点。”李桓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他三四岁的时候还光着屁股满地跑,正式读书都是十三四岁李诨发达的时候了。
太子三师中,一个是汉人世家,另外两个都是鲜卑勋贵。太子宫左右庶子也是如此,有汉人,但是鲜卑人也有。
皇太子外祖家是鲜卑人,也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哪一方的利益。
“待会你还是安慰安慰他吧。”贺霖记得崔氏说过的话,要让萨保和李桓多多接触,父子感情才能好上加好。
“你不怕我罚他?”李桓牵着贺霖的手走到室内笑问。
“萨保又没做错事,罚他作甚么?”贺霖听着李桓这话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你自己说为人君者,赏罚分明。”
“教孩子最管用的就是父母,你这个做兄兄的,怎么能够不以身作则?”
“说的也是。”李桓点了点头。
进了内殿,两个人坐在大榻上,李桓派人去东宫将萨保接来,他靠在隐囊上和贺霖说话。
“过半个月,娜古你把莲生召进宫来。”李桓转过头对贺霖说道。
“召她入宫?”贺霖想了想,她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自从元善被降为中山公之后,莲生是日夜守在元善面前,一口膳食一口水都要自己亲口试吃过后才肯给元善食用,看得人当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感叹才好。
莲生对元善固然是一片真心,可是元善对莲生……
贺霖知道元善喜欢那种成熟的女人,对于看着长大的小女孩,除非是恋童癖,不然一般是产生不了感情的。
说起来当年要不是李桓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是再怎么样也不会和李桓结婚的。
贺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明明是亲兄妹到了如今却是妹妹一个劲的防备兄长,“好。”
她知道自己这一次将莲生召进宫,下一刻李桓说不定就派人要了元善的命。
元善的存在指不定就是一刻炸弹,谁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借着他的名头来作乱,同样的还有那些曾经的皇子们。
贺霖不禁握紧了拳头,坐了这个位置上就已经由不得她心善了,一旦真的出事就太晚了。
“辛苦你了。”李桓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为难你了。”
李桓何尝不明白贺霖的本性。
“陛下,殿下,太子殿下来了。”黄门趋步进来说道。
“嗯。”李桓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萨保自己小跑进来,他才那么一点点大,两条小短腿在袍服的遮掩下仍然难掩他那身高。
“兄兄,家家。”萨保嗷嗷的跑进来就要往夫妻俩坐着的榻上扑去。
李桓伸出手,一把把萨保给抱了个满怀,他抱起萨保掂掂重量,“小子又沉了。”
萨保很上道的伸出手臂抱住李桓的脖子,他见着李桓的帽子,伸手扯了扯那幞头,“好奇怪哦——”
“你这臭小子,果然是安静不下来。”李桓笑骂了一句就去抓儿子的手,“怎么兄兄头上的帽子你都说奇怪?”
“兄兄……萨保可不可以不读书……”萨保趴在李桓身上拿出对贺霖的大招,软绵绵的开始撒娇,“好难哦……萨保学不会……”
贺霖听着儿子略带委屈的声音,忍不住发笑。
“你个傻小子。”李桓一把把儿子给捞上榻,免得他一不小心给滑下去,“那些书你是一定要读的。”
“为甚么呀——”萨保听着就不满了,发起小脾气来。
“你是太子,日后呢,是要接过兄兄的位置,这片天下都是你的,要治理好,就必须要学好这些,尤其是那些史书,明白么?”
萨保听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满是迷茫的盯着他,只是小嘴儿还翘在那里。
很明显是没听明白。
“孩子年纪小,一心想着玩。”贺霖看着有些不忍心,也觉得孩子年纪太小,那么多书压抑了他的天性,“要不然,萨保要是能好好读书,就到家家这里睡觉?”
“好啊!”萨保立刻就跳了起来,“我要和家家一起睡!”
“小子!”李桓听着儿子兴奋的一张小脸都红了,立刻抓过来狠狠揉了一把头顶,“你和你家家睡我睡哪里?”
“那就家家和我还有兄兄一起睡!”萨保觉得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立刻高声叫道。
“……”李桓终于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究竟能够熊到什么程度。
萨保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他从李桓怀里爬出来,果断的飞扑向贺霖的怀抱。
贺霖见着儿子朝她扑来,立刻展开手臂稳当当的将他接住。
萨保在她话里拱来拱去,脸颊一个劲的蹭她。双手抱住她的腰,紧紧的抓住她腰间的裙子,脸颊紧紧贴着贺霖,萨保看向李桓,一副‘你不要和我抢哦’的表情。
李桓突然觉得手好痒……
“算了,和个孩子计较什么。”贺霖简直快笑喷,儿子这么黏她她也很高兴,等到这小子再长大一些,到了七八岁的时候,就是一个劲崇拜父亲了。
“家家软软的,好香!”萨保甜言蜜语不要钱的说,“我为什么不能和家家一起住呢?”
“以前你不也是不和家家一起睡的么?如今我们一家人不还是在一起?就是你住的地方比过去大了而已。”贺霖说道。
“可是可是,我不能和以前一样可以随时都来见家家了,他们说我要读书。不把书读完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样才对。”李桓在一旁凉凉说道,“若是真的撺掇你去随心所欲,我会让他们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萨保一听立刻望着贺霖,满眼泪光。
贺霖看着孩子只觉得头痛,她面前应该不是两个孩子吧?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还有一个正在侧殿里呼呼大睡呢。
“听话,萨保,兄兄和家家都是为你好。”
“那为什么家家和兄兄还是和以前一样住在一起呢……”萨保低下头嘟着嘴儿老大的不高兴。
“我和你家家哪里和你一样的?”李桓简直被儿子闹的心烦,“哪天让你阿婆进宫来看看你?”
崔氏对自己所出的子女并没有太多的母性,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淡,但是崔氏却对萨保很好。小孩子向来是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萨保也很喜欢崔氏。
“真的吗?”萨保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他甚至几乎都要快凑到李桓那边去了。
“真的。”李桓也要被萨保缠的没脾气了。
“等到萨保再大点,你若是得空,教教他骑马射箭吧?”贺霖问道,“虽然他也有师傅教,但是这种事情,难道不是让兄兄来更好?”
“……”李桓看向贺霖怀里的儿子,他伸出手来在儿子脸上捏了捏,“好。”
“嘻嘻……”萨保也很想和大人一样能够骑马射箭,听见父亲这么说他立刻笑着抱紧母亲的腰。
贺霖伸手摸摸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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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长公主见着皇后身边的大长秋的时候,有一瞬没有反应过来。
新朝的礼仪制度和服色等级都在由那些汉人士族商讨,没个几年根本定不下来,关于宫中的宫人和内侍还是用原来的那一套。
永安长公主见着大长秋身上的服色有一瞬间的恍然。
“长主。”大长秋对这位前皇后,如今的永安长公主还是很恭谨和客气的,“皇后殿下召你明日入宫。”
“皇后殿下有何事,竟然要召我入宫?”她自从兄长篡位之后,就很少入宫,进宫的次数几乎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这……奴婢也不知道。”大长秋是去了□□的阉人,说起话来细声细气不阴不阳,听着让人从心底就觉得不舒服,“长主明日入宫自然就能知道了。”
大长秋见着消息已经送到,也不在中山公府邸久留,很快离开。
永安长公主站在那里久久没有言语,倒是竹帘后面藏着几个小孩子,那几个孩子都是元善以前和别的妃嫔所生的,如今元善成了中山公,这几个孩子自然也是从皇宫里搬了出来和父亲嫡母住在一处。
“家家,”几个孩子怯怯的站在柱子后面开口,“家家要进宫么?”
永安长公主听到孩子的声音,快步走过来,“孩子,家家要进宫,记住家家不在的时候千万不要吃来路不明的膳食!明白了吗?”
孩子不明所以,还是懵懂着点点头。
永安长公主走到元善房间的门口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恍惚的。
“你回来了?”元善此时正坐在榻上看书,面前是一只立起来的书架,书架上摊开一卷书卷。
“皇后召我入宫。”永安长公主走了进来过了一会说道。
“……”元善沉默下来,久久没有说话。
永安长公主也没有开口。
室内陷入到一种长久的沉静中,过了好久,元善才艰难的开口,“罢了,这段时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陛下!”永安长公主哭叫一声,扑倒在他的腿上,“我会保住你的,还有大郎他们,我去求阿兄去求阿嫂!我们一家一定能够好好的!”
事到如今哪里还能生出多少期待?
元善缓缓摇了摇头,“那些禅位了的皇帝还有废帝哪有一个是能够保全下来的?这一天我早就料到了。难为了你,这几个月来一直苦苦的护住我。”
永安长公主哽咽着摇头,元善抱住她神情遗憾,“我往日也不过将你当做一个稚女罢了,却没想到你如此重情……”
说着他自己也哽咽起来。
“只可惜,我如今无法再和你一起生活下去了,你日后记得要好好加餐……嫁人的时候,一定莫要再嫁我这种人了。”
“不……”永安长公主摇摇头,泪如雨下,“我去求求阿嫂,阿兄最听她的话,说不定阿兄会听……”
“这种事,你兄长是不会听妇人之言的。”元善摇摇头,“如今元氏气数已尽,我这个丢了江山的罪人会有如此下场并不奇怪,只是九原之下没有脸面去见拓跋氏先祖。”
“莲生……”这是元善头一次唤妻子的闺名,“我恳求你看在夫妻一场的面上,请陛下留元氏一条血脉,好继续维持祖宗的香火。”
说着,元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永安长公主行了稽首礼,他双手从袖中拢在一处,拱手至地,头也低了下去。
“呜……”永安长公主呜咽难止,她转过头去,袖子遮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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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霖头一次害怕见到莲生,她见了这孩子这么多次,可是说她是看着莲生长大的,这一次……她却真的很怕见到莲生。
“殿下,永安长公主来了。”黄门尖细的嗓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嗯。”贺霖抬抬手,“请长公主进来。”
衣料窸窣的声响中,永安长公主走了进来,她着素色襦裙,面上甚至连一点脂粉都没有用,贺霖可以清清楚楚看见她脸上的憔悴。
“怎么回事?”贺霖开口问道,其实她心里已经有几分知道答案了。
“回禀皇后殿下,无事。”永安长公主声音嘶哑,摇了摇头。
贺霖让她在一旁坐下,令人将一套茶具摆了出来,“这套茶具是从南朝那边过来的,南朝和我们北朝不同,我们北朝习惯饮用酪浆,但是南朝人爱好饮用茶汤,甚至还有茶宴,引为风雅。”
贺霖浅笑着给永安长公主说着南朝的饮茶风尚,“南朝饮茶乃是将茶叶磨成粉,然后加水煮沸,我向来不爱那种饮茶方式,这次我煮茶一回,你试试看?”
说着那边宫人已经将茶釜下的火点燃。
“这水是好水,说是从骊山运来的,骊山有好水,待会你一定要尝尝。”贺霖见着永安长公主不说话,她也不在意。
永安长公主看着贺霖伸手拿起长杓要往茶釜中取水,她突然从榻上站起来,在殿中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噗通一下跪在贺霖面前,把贺霖吓了一大跳。
这时节可不兴跪来跪去的,跪和坐都是有相当大的区别,是不会搞错的。
贺霖见着她这架势,立刻吓了一大跳,“你这是作甚?快起来!”
“妾恳求皇后殿下。”永安长公主对着贺霖深深拜下去,“请皇后殿下在陛下面前保我那几个儿子一条性命。”
永安长公主只有一女,其他的儿子都是妾生,但是眼下的观念,庶出的孩子也是她的儿女。
贺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永安长公主,起身站起来,侧身避开,“痴儿……”
朝代变化,其中的腥风血雨杀戮,这一切都没办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