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四月,春末夏初,万物复醒腾升而长。
龙凤山地势特殊,这个时节,更是绿荫繁盛,花卉肆意竞放。
本应是桃李盛放的季节,可是这几日天公不作美。
接连几日,都是乌云密布的阴霾天气。
自那日,与云锦相谈后,已数日未见。
这些天,萧夏日日晨曦而出,日落归府,生活过得井然有序。
可是,她心里清楚,这样简单且安稳的日子,只会如同那,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短暂。
而日后,所要面临的,便是那波澜惊起,诡谲纷乱的不定局面。
愈是知道这些,故而这些日子的,书院学习生涯,她愈发的珍惜。
每位先生,所教授的内容,她都认真的聆听思考。
几日下来,亦是受益匪浅,感悟颇多。
这几日,她亦在思索,云锦那日未细说,但已足够她推敲猜测出。
南国多年的安稳情形,恐怕即将要被打破了。
只是届时,会以何种方式呈现出来,犹未可知。
云锦那人,有大才大志向,愿救她于危难。
可那不代表,他会在这混乱不明中,无故留仁仁之举。
一片乱局,一场乱世中,拨乱扶正下需行雷霆手段。
无可避免的,要死很多人,流无数血,事不由己之举,比比皆是。
古之成大事之路,必经荆棘嘈泞之地。
其间之人,需心坚如山,执剑向前,披荆斩棘。
破魑魅,除魍魉,方可斩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而今,这样的世道,又逢诸国明争暗斗的混乱局面,民生多艰,更何况女子之身。
她与云锦而言,本是悬崖行壁上,横生的枝节。
他愿助她,本应不易,如若再多,恐与他不利。
这一世,她本想寻常安稳的度过足矣,现在看来,果真是天不遂人愿。
她孑然一人,倒是可以置身事外。
只是,那已然生出的亲缘,她已不愿舍去。
兰字居内,一张简易的梨花木旁,萧夏正手执一书。
眼睛虽是看在那字上,但是瞳孔微散,显然思绪,已是飘到别处去了。
这几日,她锻炼后无别的事,索性便和小秋,早早的来到了书院。
“轰隆”一声,闷雷响起。
那声响惊了桌边人,萧夏眉心一跳,抬眼朝屋外望去。
此刻,浓厚且黑沉的朵朵乌云,于天际飘散而来,渐渐汇聚成片。
顷刻间,笼罩于苍穹之上,宛如一鼎沉闷的黑锅扣压于顶。
让人无端,生出滞闷之气。
这是又要下雨了。
萧夏轻叹了声,又将手中书合上放好。
她今日心绪,有些飘忽之感,如同这变幻不定的天气一般,总感觉有什么要发生似的。
突然,一阵踏踏声由远及近传来,且这脚步声,急促而迅疾,一听便知来人心急,定有要事。
萧夏站起身来,随后便见,一脸焦急之色的小秋,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一见到萧夏,气都还没有喘匀,她拧着两条眉头忙道:“不、不好了!姐姐,阿柔她、她不见了!”
萧夏的脸色,遂凝重起来,眼中染上担忧。
她望着小秋道:“你先莫慌,将事情慢慢与我说清楚些。”
小秋亦望向她的眼睛,闻言点点头,调整了下呼吸。
方才道:“今晨我与姐姐说好,本来准备去给阿柔,送些糕点。
谁知,厨娘说她今晨,还未至书院来,且她亦不知是何故。”
说道这里,小秋吸了吸鼻子,又加快了语速急道。
“姐姐,阿柔做事素来稳妥,且极负责,断不会无故无由不来的道理。
所以,我又欲去向那协理询问,可谁知,刚走到那处,便见那处纷杂。
细细听来才知,原是阿柔的寡母,找上书院来,说阿柔昨夜便没有回家。
她以为,是书院有活计耽误了便留宿,所以今早来寻,谁知书院这边亦是以为她早回家了。
如今,两头都不见人,这下,阿柔真的不知所踪!”
萧夏听完,眸光沉凝,陷入沉思。
说起来,博闻书院,虽地处丽城外城。
可因书院中来往的,都是官宦贵胄门第的子女。
故而,无论是书院各府,还是京兆尹府,皆对来往各途的治安防护,那都是上了十二分用心的。
这些年来,可从未有书院中人,遇袭遇险的事情发生,可见护卫之严谨。
阿柔,虽不是书院学子,但是因其家中住址便在龙凤山脚下。
离博闻书院,不过一里地之遥,且中途道路平坦,一望无遮,抬眼便能看到家中屋舍。
照理说,这般短的路程,且中途时有衙役护卫路旁巡视。
阿柔遇袭遇险的概率极小。
可她,又是如何不见踪影了呢。
难道,是她自己走了别处没有归家,萧夏方做这般想,随即便否决了。
且不说,阿柔这么多年来,生活极其简单。
书院家中两点一线,极为善念孝顺。
因担心寡母孤苦一人在家,从未有一日不按时回家照料。
退一步说,即便是她有急事要出门,懂事如她,那也必定会先回家,同母亲打声招呼才是。
故此种种,排除下来,原先那不太可能的极小概率,眼下倒是最为可能的原因。
阿柔当真遇险了!
这念头一起,萧夏心中陡然一颤。
脑海中浮现起,平日那面色瘦弱的小姑娘。
那双总含着怯懦,更蕴着星辰大海般,纯真澄澈眸子的傻丫头。
虽相处不过几日,却有一种温煦的情绪,牵引流淌于前世今生。
那小小丫头,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她就欢喜。
幼子何辜!
萧夏垂着的手,一点一点攥紧。
“走!”话落,带着小秋离开了兰字院。
书院右值门外,因喧闹声起,此刻已经是聚集了很多人。
皆是被喧闹的声音吸引了,来看热闹的院生们。
天际乌云蔽空,为周遭添了抹暗淡,那雨似乎随时都要下下来,却仍挡不住那些,朝这边走来的脚步。
只见他们姿态随意,环手昂首,噙笑含鄙的冷眼,瞧着这偏门一处的喧闹。
本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于他们这些膏粱子弟眼中,竟不过一场,算不上谈资的热闹罢了。
能屈尊独步来看一眼,左不过是书院生活,太过单调枯燥,想寻点花样新鲜。
世间百态,不过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