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陡峭崎岖，前行艰难，一队学生见到了许多跌落陡峭的山坡摔死的人畜，吐了好几次。
“靖国怎么不修整这里？这里是丹戊和靖国来往商人必经的地方，但这里根本没有路。”
校长没有回应。
“因为别国才不会将钱财用在这些没有用的地方。虽然这么做对所有人都有利。”多次出使靖国的使者，也是这队使团的正牌领队给出回应。
“既然都说了是对所有人都有利，怎么又说没用？”一位学生不解。
使者说：“因为对所有人都有利，就是对自己没有利。既然自己不能得到得比别人更多，那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呢。”
“可、可这是不对的！”一位学生接话。
“哪里不对？”校长问。
“哪里——”那学生开始想。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这样想并没有错。”姬检说：“如果是一个国家的管理者，这样想就是不对的。利民，就是利国，利国，才能实现安邦。”
“这种把国家的事情当成自己家的事情来处理，真的很蠢。”他说。
校长点头，“这个问题，你们可以在上大学以后跟你们的老师探讨。我们在这里先不赘述。”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
姬检抿唇。
他的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怕老师跟他们说的那些国外的情况，恐怕不是假的。
踏出丹戊的国门，这外国的情况，就让他们感觉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路不平，房子大多都很破，大街上没有沿路叫卖的小贩，商店也没有，人甚至还有很多都不穿衣服。
“就算是用草编的裙，也该穿上一件啊！奴隶也是有自尊的！”
“哈哈哈哈哈！瞧我听到了什么笑话！”一群看上去没多大的贵族子弟骑马从使团身边经过，“这小子定是奴隶子！所以才这样维护奴隶！”
“丹戊让奴隶子学字穿上丝绸的衣服，他们就以为他们是高贵的人了！殊不知奴隶在高贵的人眼中还抵不上牛羊！哈哈哈哈哈哈！”另一个贵族子弟也是放声大笑，“没有见过世面的贱民！”
第三名贵族子弟举起丹戊制造的复合弓，拉弓搭箭对准了农田里的奴隶。
“咻——”
“啊啊啊！！！”几名学生发出惊呼。
那群贵族的马都没停，在射杀了奴隶之后，那贵族子弟就朝丹戊使团高喊：“我的射术如何！你们会射箭吗！这奴隶是我家的，不用你们赔哈哈哈哈哈哈！！！贱民！你们这些下作的人在丹戊可以做官，但在我们靖国，你们连给我们当侍者都不配！丹戊民不像民，臣不像臣，君不像君，是天下中最大的笑话！只有低贱的人才会逃亡到丹戊去，天下中任何一位血统高贵的人都不会踏上丹戊的土地！”
“呸！”
使团中的学生们气得脸红脖子粗，想上前理论，那群贵族已经跑没影了。
“他怎么能随便杀人呢！怎么能杀人呢！这个国家就没有法律吗！我是奴隶子？！是又怎么样！”那被说是奴隶子的学生气得要命，“我们校长还是奴隶子呢！可他还是我们校长呢！我父亲母亲在兵工厂上班！是造手枪的！打仗我第一个报名，一枪崩了你！”
“嘘！”校长捂住学生的嘴，“国家机密，不可胡说！”
那学生闻言也是猛然发现自己说错话，忙低头认错。
使团继续前行。
丹戊使团要去靖国都城金兰，会经过成平君的封地，楚明新也会安排人去探望一下成平君，给人送些礼物。
这次也不例外。
二十年过去，成平君生了白发，脸上也有了皱纹，原本健壮的身体也变得大腹便便，那双强而有力的手因为常年酗酒导致了有些微微颤抖。
那位有万人不挡之勇的成平君，该是活在人们记忆中的时候了。
“君上叫我代他向您问好。”
“哈哈哈哈！”成平君像是多年前那样开怀大笑，“我很好！”
勇力不再，但他还是同多年前一样的豪气。
校长让学生们送上礼物。
“哦！”成平君看着送上来的许多精美的瓷器坛子，就问：“这是什么酒！”
校长笑着摇头，“这是罐头。水果罐头。水果浸在糖水里，密封在罐子里，可存放多年。可以在冬日缺少蔬果时食用。”
“哦？！”成平君惊讶，“这般神奇！”
他招呼一旁侍者，“准备宴席，我要宴请宾客！”
而后他就拎起来一个罐子，“我先来尝尝！先生啊，就是喜欢弄些稀罕！”
没有熟透的桃子切块儿放进罐子里，放糖放水一起蒸，开锅后稍微放凉就立刻密封了起来。几个月后的现在打开来吃——
脆甜！
使团在成平君府中参加了宴会。
“校长之名，我早有耳闻！”成平君举起酒杯，“我敬您一杯！”
校长和成平君互敬饮酒。
成平君问：“校长您因何亲自到访我国？”
“哦。”校长示意自己的一众学生，“这些都是百姓家的孩子，已跟随我学习多年，现在颇有学识，带来给上君一看，劝谏上君，建设学校，教育百姓。”
学生们向成平君行礼，而后就低头吃菜不说话。
学校老师都讲过各国的愚民政策，百姓们愚蠢，什么都不懂才好控制，才能用廉价的小恩小惠拉拢民心，让百姓们为自己打仗为自己当牛做马。
就是让百姓打仗，打仗的粮食还有一部分不是国家征收的，还是百姓自备的呢。
各国国家哪里会同意开民智。
他们就根本不会用平民百姓做官。
就不需要百姓懂得太多，知道耕种做工，知道尊卑贵贱，知道贵族们想让百姓们知道的善恶、道德和道理就行了。
知道听贵族的话就行了。
在来到国外前，这些学生对老师说的这些离谱事情还将信将疑，因为这些在他们听起来实在是太离谱了。
好了。
现在他们信了。
信得不能再信了。
成平君点头，然后问：“您是想让这些有学识的学生在靖国入仕吗？”
“如果可以的话。”校长回应。
可在座的学生就倒吸一口凉气了。
“我们不是就是来看看就走吗！”
校长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非常后悔带来个稳不住气的学生。
成平君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笑哈哈逗了那年轻人两句，又自然地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拜访完成平君，使团一路上再没有做过多停歇，径直去了金兰，给靖王送上了礼物。
丹戊的使团每次都会送来丹戊独有的东西，但这次，送来的东西里面有一样东西似乎没有什么特别。
红绸。
不特别？
应该说还是特别的。
因为它的颜色太奇怪了。
给人一种极为浓稠的感觉，红得发沉。
就像人血一样。
让人看着有点不舒服。
使团返回丹戊。
姬检也跟着回来了。
老老实实在学校待着吧。
以后可以留校当个老师。
外面的世界——
他心凉了。
死心了。
有个仇人杀了他全家全族，就留他一个人活着，但那个仇人所做的一切，没有一件是为了自己，没有一件是不对的。
他不但不能亲手杀死仇人，甚至还要期盼对方长命百岁。
因为那个人一旦有个万一，整个国家说不定就会陷入混乱，几百，乃至上千万人都会被带进苦痛的深渊。
天地有私，人有贵贱。
高贵的永远高高在上。
低贱的永远将额头埋进泥土里。
他犹然记得自己还有一个皇帝的身份。
是这天下间最高高在上的人。
但他——
也觉得——
天地应该是无私的。
天地会平等的对待每一个人。
不能平等对待每一个人的，不是天什么选定的血统，而只是人。
天不欺不弃弃人。
人才欺人弃人。
仇恨和万民。
姬检现在真的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