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尔寒也没有进去过,也不了解其中的详情,他只知道无人区存在不知有多深的沼泽,存在看似普通、实则吞人不见影的流沙,存在随时都会崩塌的石山与土山,存在会吃活物的植物,还有数不清的毒虫瘴气,还有不知何时会出现、也不知何时会消失的浓雾……
总之,那片不知有多广的无人区是活人的禁地,但凡脑子正常的活人,都绝对不会想踏入一步。
他也绝不认为叛军闯进这片禁区是明智的行为。
“将军,”有人问了,“那咱们现在是要守,还是退?”
进攻?那就相当于与朝廷军同归于尽。
可朝廷军才有多少人啊?十万叛军与三万朝廷军一起死在禁区里,谁吃亏?当然是叛军吃亏,而且是吃大亏,所以,他们是万万不能去禁区追击朝廷军的。
如此,他们只有“守”和“退”两个选择。
苏尔寒沉默。
叛军闯进禁区去追击朝廷军的后果,人人都会算这笔帐,不用他解释。
但守和退……同样是两难的选择。
叛军若是撤退的话,朝廷军肯定会跑出禁区,从后头偷袭。
叛军若是留守的话,能守得几天?那个男人绝对不会做主动送死的事情,他既然敢把朝廷军带入禁区,那就一定有活下去的办法,如此,叛军能守得了多少天?
“将军,天色要暗了。”有人提醒苏尔寒。
优柔寡断乃是带兵打仗的大忌,苏尔寒从不让自己犯下这样的大忌,于是他当机立断:“守!咱们就按照计划,在这里守上三天,朝廷军出来一个杀一个!”
朝廷军一直追在他们的后面,进入荒坟山也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能有多少时间做好在禁区生存下去的准备?
而且就禁区那种地方,是提前几天准备就能战胜的地方吗?他不相信。
所以,他要赌,赌朝廷军在禁区里熬不了三天!
他之前观察过了,朝廷军携带的粮草并不多,经过这么多天的消耗,估计也快见底了,禁区也不可能存在足够的食物来源,他真不信朝廷军能在禁区里熬得久。
就算三天以后朝廷军还没有死绝,估计也是奄奄一息了,到时他完全可以留下一小部分兵力守在禁区外围,而后带大部分兵力赶去雾阳城,如此,他就不必担心朝廷军能活着逃出去了。
他的策略,得到了将领们的认同。
没有人认为他的策略是错误的,事实上,他的策略真的没有错,算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了,然而——然而那个男人对于这片禁区的了解和掌控,远远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早在踏入禁区之前,那个男人就将禁区的详细地图交给将领,让他们务必带好、管好自己的队伍,务必走对路径,务必选对歇息地,绝对不能踏入任何危险的区域。
姒琅和二号、八号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那份地图,当时心里的感觉,唯有“震撼”两字可以形容。
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他居然拥有如此详尽的禁区地图?
地图上不仅画出了详细的、安全的活动路径和歇脚地及其面积大小,还详细的用红色圆圈画出了所有值得注意的危险区域,比如哪里是沼泽区、流沙区、石崩区,比如哪里是蚁窟、蛇窟、鳄鱼区,比如哪里的瘴气重、哪里的雾气重,等等,非常详尽。
不是对这片区域足够了解的人,绝对不可能画出这么详尽的地图,可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这么了解这片区域?难道他是从别人、别处得到这些地图?
但是,从来没有任何人听说过世间存在这样的地图,只是看看其他将领那种震惊的、不敢置信的表情,就能确定这一点。
姒琅只能认为,这个男人曾经来过这里,深入探索和研究过这里,对这里极为熟悉并早就画出过这里的地图,才敢这么从容的带领大军进入这里。
而到了这时,她也才彻底明白,为什么那个男人要求所有将士都带上各种野外生存所必须的药物、工具等,包括在前往这里的路上,七千名步兵在军医的指导下,沿途采摘和收集各种草药。
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闯进禁区并在禁区里生存做准备!
这个男人,一定在去找关雄借兵之前就想好了如何截击和分流苏尔寒的大军。
所有人,都差那个男人太远了。
姒琅像其他将士一样,拿驱虫防蚁的膏药擦拭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心里不断惊叹着那个男人的谋略和胆识。
同时,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身衣服是从香河军营里带来的,厚实、柔韧,并在军营里用草药水泡过,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夏天穿这样的衣服实在是太不合适了,但现在想来,这样的衣服不仅可以防止虫蚁叮咬,还可以防止各种勾划擦拉。
总之,就是一句话,那个男人将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到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了最好的准备。
所有人都准备好后,朝廷军开始按照地图上指示的路线,分头、分批踏进透着浓烈死亡气息的禁区。
进去不久,天色就暗了,前面湿气颇重,夜雾也隐隐出现,想在前方找到升火的木柴,很难,而且即使有详尽的地图,谁又敢在这种鬼地方随意行动?
到了这种时候,朝廷军手里掌握的一支“奇兵”派上了巨大的用场。
这支奇兵就是——荒草人!
这些荒草人都是以树枝为“骨”、以荒草为“肉”,现在又值夏天,这些树枝和荒草被割下来几天后已经干了、枯了,完全可以拿来烧火,而且还是每人拿“两个”,数量众多,足够全军烧上好几个晚上了。
就算数天后这些“荒草人”全被烧尽了,禁区里也有少量植物可以现在就砍下来,贮存,晒上几天,以供以后所用。
当黑暗笼罩禁区,地图上标注的各个或大或小的“安全点”已经升起篝火,将士们围在篝火边进食、服药和歇息,看起来颇为轻松,完全没有团灭的迹象。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我们跟别人打听过,但没有一个人肯说明那个人的身份。”现在,城府深沉的八号和沉默务实的二号在提到、看到那个男人时,眼神和声音都透着深深的敬畏和折服。
“不仅如此,别人还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我们,看来我们真的是井底之蛙,不懂的事情太多……”
“我们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姒琅轻声道,“在那之前,一定要看他怎么做,好好跟他学,这样的机会,这辈子大概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她跟着他的这些时间里,所学到和领悟到的东西,胜读十年书,且终生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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