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景立恒在早朝上上奏:“皇上,臣以为立储之事不可耽搁,还请皇上尽早……”
景立天原本不错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了:“铁亲王,朕还活得好好的,立储之事不必再提。”
“皇上龙体康健,此乃天下之幸。”景立恒昧着事实说道,“但正因为皇上天姿聪颖,远见卓识,富国强民,千秋万代,乃是千年一见的天子,皇室中人无人能及,故才需要早些立储,由皇上和各位臣子耗时栽培,方能来日不负皇上留给万民的大好江山。”
这一番马屁拍得……众大臣无不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种马屁对于盛年时代的景立天来说大概只能适得其反,但对于已经年迈、怕老怕死的景立天来说,他却是被拍得极为舒服。
是啊,他就是千年罕见的天子和天才,想从皇室中找出一个像他这样的天才根本是不可能的,任何人想接下他的大好江山,都得极早接受最好的教育和培训。
他的脸色因此稍稍好了一些,陷入沉思。
景立恒偷偷观察他的脸色,确实他没有发怒后,又道:“皇上,如同常太史之前所言,各位皇子殿下、皇孙殿下屡屡遭劫,与储君未立、人心不稳有关。而眼下,莫说各位皇子、皇孙殿下,就是我等皇亲,也面临着被贼人利用和陷害的险境……”
景立天皱眉:“铁亲王所言,是什么意思?”
景立恒狠了狠心,也顾不得再那么含蓄委婉了:“因为储君未立的缘故,难免有人妄自揣测皇上的心意,并利用此事大做文章。臣甚至听闻有人怀疑是皇室中人谋害几位皇子、皇孙殿下,妄图取而代之……”
“是什么人这般怀疑?”景立天沉着脸道,“你说出来,朕亲自教导他。”
“臣不知。”景立恒道,“此乃坊间流言,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而后无意传入臣的耳里,臣不敢妄自去查流言的源头,免得加剧人心不稳……”
砰!
景立天拍桌子,怒道:“不敢担责就不要当众放言!”
“臣知罪。”景立恒跪下来,“臣糊涂,请皇上惩罚。”
娘的!他在心里骂,受惩就受惩吧,倒霉就倒霉吧,总比被人当庭说出“铁亲王之子乃是太子最佳人选”之类的话来要好。
他这次这么干,看起来像是莽撞、愚蠢,实则堵住了任何人妄图向常洲学习来陷害他的可能。
景立天怒:“朕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这一个月,莫让朕看到你。”
“是。”景立恒乖乖的退回原位。
年轻些的臣子不知景立恒此举深浅,老谋深算的却看出了端倪,暗暗道:铁亲王虽是武将出身,但这脑子,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转得开的。
宁王景明吃惊过后,眼珠子一转,也站出列来:“皇上,铁亲王道听途说,未经核实就在朝上引用流言,确是有错,理应受罚。但铁亲王认为早些立储,以便早些对储君进行治国理政的教育与栽培,臣认为此举不仅利国利民,也利于为皇上分忧,还请皇上纳言。”
最有权势、最受皇上信任的几名重臣中,楚刀没有儿女,也不是皇室中人,基本上不会对皇上的皇位造成威胁。
文正熙的人脉虽然遍及朝野,根深蒂固,但在军中没有大的势力,而且他又已经辞官,如今算是基本安全了。
现在就数他和铁亲王最危险了,他也得赶紧想点办法。
有他和铁亲王带头,其他大臣出于各种目的,也纷纷站出来:“皇上,立储之事确是不急,但栽培储君却是刻不容缓啊。”
他们找的这个理由,算是十分充足,而且没有惹怒景立天。
景立天又开始陷入沉思。
半晌后他道:“那你们说,谁合适立为储君?”
众臣纷纷看向宁王景明。
景明道:“皇上向来高瞻远瞩,慧眼识珠,岂是臣等可以比的?臣认为,只有皇上才能辩明哪位皇子皇孙最适合成为皇储。”
众臣皆惊,这位一向务实、雷厉风行、不喜嚼舌的宁王居然这么会说话?
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这话也让景立天非常受用,不过,他尚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想了想,他笑道:“宁王,你就说你认为合适的人选吧。”
景明赶紧道:“只听君言、不论君事乃臣的本分,臣没想过,也说不出来。”
景立天哈哈大笑:“朕也就是随便听听,你尽管说,朕都赐你无错,无罪。”
没办法了。景明装作认真想了想,道:“臣认为,必须是皇上的直系血脉,才配成为皇储。皇子也好,皇孙也好,皇外孙也好,最优秀者方适之,其他的皇室子弟皆无资格。”
他这话,算是把自己给摘出来了。
他虽然姓景,也是王爷,但他是皇上的远房堂兄弟,跟“直系”沾不上边,他这么说可谓是堵住了皇上的猜忌和“常洲”之流的险恶用心。
“嗯,”景立天拈了拈须,“朕会好好考虑,务必尽早立储。”
“不过,”他话锋一转,神情有些冷酷,“储君只能在朕的儿子与孙子中择出,其他人皆不合规矩。”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什么“曾外孙”之类的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所有臣子以后也别再提这事。
众臣面面相觑,都把自己的“举荐”之心给压了下去。
早朝一结束,关于早朝发生的事情,就传到了景芸的耳朵里。
景芸苦笑:“没想到父皇就这样断绝了公主之子的希望。”
连公主之子都没有希望了,那公主岂不是更没有希望了?
一时间,她的眼神黯然下来,心里隐隐浮过一丝绝望。
“夫人,事在人为。”韦国公握住她的手,眼神温和而坚定,“现在还远远未到言败的时候。而且,决定储君的虽然是皇上,但是,决定储君能不能坐上皇位的,却是臣子。所以,夫人,不要太受皇上所言影响。”
韦国公的手皱纹横生,宛如老树的树皮,但,非常坚硬。
越老的树越坚硬。韦国公的眼神与手,就透着这种坚不可摧的硬实感来。
景芸觉得心里的那丝绝望消去了,自信又慢慢涌遍全身。
“嗯。”她微笑,“我们还有时间,我不应该操之过急,我们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韦国公将她搂在怀里:“也许,咱们可以静观其变。那位听说很厉害的私生公主看来迟早会与皇上一决死战,咱们就耐心等到那时候又何妨。”
景芸笑了:“是呢。毕竟,还没有人知道我是这样的女人呢。”
敌在明处,她在暗处,这就是她的优势,只要有这个优势,她怕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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