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我这祖宗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不知道 ‘当官的说话能算数,老母猪都会上树’合着被人当猴耍了一圈连命都给丢了,唉……”这汉子越说越兴奋,我倒是快要睡着了。
躺在地瓜上,身子下面硌得生疼,颠来颠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黑汉子一声喊:“到了哎。”
抬头一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座院落孤伶伶地立在这林子里。
“这是我家,吃点东西再走吧。”
不等我们答话,这汉子便冲着院里喊道:“娘子啊,来客人了。”
话音未落,只看庭院里走出个妇人来。
那妇人穿着一条翠绿色裙子,上身是件水红色的小袄,头上插了根木钗子,手里托着几个南瓜子儿,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着,嘴角斜斜地撅着,还沾着瓜子沫,算得上白净的脸上几颗大黑痣反倒显眼,隔着柴门斜着身子探头往外瞅。先是看了赢政一眼,也不说话。转眼瞥到站在赢政身后的我,却拿放肆的眼光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通。
我现在这身打扮比要饭的强不了多少。身上的衣服和拖布有一拼,脸上又是被树枝划得左一道右一道的,被她这么看着,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这妇人瞥到我头上那根钗忍不住斜着眼多瞧了几下,最后冷哼一声,嘴一撅将满口瓜子渣吐了,转身进屋。
“乡下婆娘不晓事,公子姑娘莫见怪。”汉子牵了马车往后院走,一边扯着嗓子吩咐道“娘子快烧饭,客人们饿了啊。”
只听得那女人在厨房里将锅碗摔了几声响,不耐烦地应道:“知道了!”
我一吐舌头,低头进了院子。
汉子殷勤地招呼我们坐下,又去厨房张罗。
“娶个这样的女人真命苦。”赢政自言自语,随手从桌上抓了几个南瓜子磕起来。
突然听到院子后面轰隆一声巨响,我和赢政把着窗子向外望去,山脚边大片灰尘象蘑菇云一样升腾起来。只听一位大汉粗着嗓子嚷道:“还不送饭过来,想饿死你老子啊?”声音宏亮,混似巨雷。
“这死该天杀的,又在吼,莫不是饿死鬼投胎啊?”妇人忍不住掂了剁菜的刀跳出来骂道“悔不该早剁了他去?”
黑汉子赶紧出来,连推带搡地把妇人推到屋里去:“别扯了,快点做饭去。”一边说,一边掩了厨房的门。
“你嫁了人可别变成这样。真要吓死我了。”赢政看着我打趣。
我不理他,出了屋往山边走去,我想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大的嗓门。
走近了躲在木栅栏后面一瞧,忍不住吓了一跳,这哪里是个人啊?简直就是真人版的金钢啊。
这汉子生得又黑又壮,铁塔也似地立在那里,身上的肉块硬绑绑地鼓着,脚上锁着个足有千余斤重的大铁锁,手里挥着大板斧,正裸着上身砍树。一斧下去,合抱之粗的大树应声而倒,大汉手挥板斧,三下两下砍去杂枝,脚尖一挑,树身平飞而起,稳稳当当地落在十丈开外的木料堆上。
这汉子显然饿得焦燥,抢着板斧照那石壁上又是一拍。平地惊雷,碎石飞溅,石壁上赫然陷出一个大坑来。
我被唬得目瞪口呆。
身后那黑瘦汉子掂了个装着糙粳米的大桶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嘴里叫着:“姑娘让开,小心伤着你。”
汉子把桶往离大汉足有十来丈远的地方一放就连忙后退。
大汉咧嘴一笑:“***,躲那么远干嘛?怕老子吃了你?面无四两肉,吃你怕硌牙。若是老子当真想要吃你,你小子也躲不了。”一头说,一头把手边的一条麻绳一挥,木桶被那麻绳一卷,凛空飞起,却稳稳当当地落在他脚边。
那大汉把眼睛往那桶里一瞥,又把眉头一皱:“只这半桶怎么能够?这一对狗男女又来糊弄俺。”
黑汉子眼看话头不对,推着我就往回跑,连头也不敢回。
大汉一边吃一边继续破口大骂。
“唉,姑娘别惊,这位是俺家的一位亲戚,打小得了失心疯,不得不用锁链锁他,就怕他出去惹事,生就那一身的蛮气力。杀个人还不跟捏死个蚂蚁一样?”黑汉子一边抹冷汗一边过来扯起我说“别乱跑了,赶快进屋去。”
那妇人又从厨房里探了脸出来:“饭好了,来帮忙。”
黑汉子忙不迭地又跑去。
我忍不住又回头看那金钢一眼。
饭菜很简单,却还算得丰盛。云豆,青菜,粟米饭,还有一大盆子地瓜。
我倒不是很饿,刚才那果子还真垫肚子。
我看着忙来忙去的黑汉子夫妇,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却想不通,有这么些东西,为啥不让那林子里的金钢吃饱,想起金钢来心里还是难受。
“又怎么了?”赢政问。
“没什么,树林里那个人吃不饱饭。”我说。
“哦,”赢政用衣服兜了几个地瓜说“我看看去。”
黑汉子夫妇跑前忙后的,收拾了厨房也进来了,一边拿了碗筷盛饭,一边问道:“你那个小夫君呢?正吃饭呢,又去哪儿了?”
我看了看门外没答话,不一时就见赢政低头进了门,打了个哈哈:“没事,出去净个手,谢谢大哥大嫂。”一边说,一边拿起碗来,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饭。
看见他吃,我也不好意思说不饿,低着头吃起菜来,乡间的小菜味道反而可口,看不出这对夫妇还有这样的手艺。
吃了没几口,只见身边的赢政扑的一下趴在桌子上,脑袋浸在碗里不动了。
我正想开口,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脑袋上象盖了个锅盖一样难受,不好!!这个菜……
我强撑着要站起来,却一个趔趄倒在地上,眼前的东西跟着模糊起来。
“哈哈,这个丫头倒是挺能撑啊。这么大的药量,竟然还能睁开眼。”黑汉子狞笑着走过来。
那妇人走过来,恶狠狠地一把抢走我头上的钗子,握在手里掂了掂,满意地别在自己头上,又转身骂道:“就这丑样,还配有这么好的东西?早该拿来孝敬老娘。”
我咬着牙开不了口,冷汗顺着额头冒。
刚才还满脸谄媚的汉子,此时却满脸凶相,过来就扯赢政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