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以后……
虽然已是初秋,天气还是热得要死,我一手拿着扇子拼命给自己扇风,一只手使劲拨拉着算板上的珠子。
“二五一十,三五十五……啊哟哟,苏老板,咱们今年的收成还真是不错哟。”我兴奋地大喊“你看,除了东边的几垧新地收成差一点之外,别的地都算得上小丰,按现在一个兵士的口粮一天八两来算,加上咱们往年的存粮,够咱们全军上下吃上三年的呢,要是再加上咱们养的那些猪啊,鸡啊,牲口啊什么的,咱们这些军粮抵上三年零六七个月是没有问题的。”
小苏管营笑了:“那几垅新地第一年的收成是不会太好的,明年会比今年还好呢。”
不错,不错,我开心地把帐目一合,拿出一大捆东西放在案几上,开始一把一把地数着,“一个小队五个人,按一人一个发的话,就是五枝,一个小组里四个小队……哦,总共下来还差好几百枝呢。唉,今天晚上我再熬夜带着大妈们做一些吧。”
“这是什么东西?”小苏管营伸手拿了一枝到手里,“小细竹板上两排马鬃?这么小的刷子干什么用的?”
“这是牙刷啊。”我说“这可是我催着几位伙房大嫂连夜赶制的。”
“牙刷?有什么用啊。”
“用来刷牙啊。”我拿起一个,呲着牙比划给他看“给咱们的军士发下去,人手一把,以后每个人都要刷牙,早晚各一次,不然那几千号人凑在一起,嘴巴一个比一个臭,我都没办法和他们和谐共处了。”
小苏管营拿着牙刷左看右看,不得要领。
“廉将军到。”外面亲兵喊道。
门帘一闪,身着盔甲的廉义将军走了进来。
“大哥好。”我赶快给他行礼。
“玉儿公主。”廉义将军还礼。
“请叫我玉儿长官。”我更正道。
“呵呵,玉儿长官。”廉义笑着改口“长官这一个多月都不回府里了,你大嫂甚是挂念,今天托我给你带了几身换洗的衣服过来。”
“谢谢大嫂。”我接过衣服,左右翻看,不禁失笑,大嫂的确心细,可也忘了,我在这军营里面穿不得女装,穿着男装干起活来才方便。我收了衣服,冲廉义笑道“多日不见,大嫂可好?”
“她很好,只是惦记你,一个劲地催你回去。”廉义道。
“哦,拜托您转告她,我这边太忙,等忙完了就回去。”我笑着说。
“你忙完?你几时能忙完?我听苏管营说了,你可是整天就不闲着,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那么些心思。”廉义道。
“将军有所不知,玉儿公主在这营里整日里忙里忙外,又是领着那些妇人浆洗衣物,又是带着她们挖野菜打野味,前几日又说秋燥,还给大家煮了凉茶败火,把这一个营的军士们都养得白白胖胖的,军士们可个个都念着她的好呢。”小苏管营聪明地插嘴道。
廉义笑了,转而叹了一口气,小声说“回家去吧,他不在家,你趁机去看看爷爷。”
我脸一红,低下头不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廉老将军已年界六十,却还是精神矍铄,此时正光着上身在树下演练兵器,一把二百来斤重的大刀被他舞得虎虎生风,记得初次见他时,他还是一头花白的头发,短短几年,那一头长发竟然全都白了,满头银丝如雪,古铜色的脸颊上皱纹愈深。
廉老将军收了手,深吸一口气“丫头,还不出来?”
我手托砂锅笑眯眯地从离他十丈开外的大树后面走出来“还是爷爷厉害,这样都能看得见我?”
“哼,哪里是看得见你,分明是闻到了那五花酱肘子的味道。还不快点给老夫呈上来。”
“五花酱大肘,新下的粟米做的锅贴饼子,这可是我忙了一个上午才做好的,爷爷可尝尝合不合口味?”我殷勤地给老将军倒了一大碗酒。
“哼,小丫头片子手艺见长,来,坐下一起吃。”老将军拿起酒碗痛快地喝了一大口“你不喝酒吗?”
“我从来不喝酒。”我说。
“哦?前几日还听方儿说起,当日与你在王宫饮酒,其时如何畅快,怎么这一时倒又不喝了?”老将军皱眉道。
“是啊,就是和他在一起喝得多了,所以才不喝了。”我笑道。
“唉,你们这两个孩子啊。”老将军叹了一口气“你终日里在那西营住着不回家,他呢,只管住在那东营里,现在足有三个多月了吧,家也不回,新婚妻子也不顾。长此一往怎生是好。”
“怎么?他都三个多月不回家了?那婉儿……”
“哼,”老将军冷哼一声“他几时将她放在心上过。老这么不回家,算个什么事情呢?”
“总不回家是不太好,要不然……”我眨了眨眼睛“咱们给他纳个妾试试?”
“死丫头,又来胡扯。”老将军拿起筷子就来打我。我笑着一闪。
“哼,你这丫头,我还不知道?你不回去,不就是在躲他吗?”
“这肉汤有点咸了啊。”我咬了一大口饼子。
“死丫头,又来打岔。”老将军气得皱眉“你这个孩子啊,也是这般地让人心痛,”老将军叹了一口气“两年前,方儿他娘带了婉儿公主回来,一心让她作方儿的妻子,却认了你作义女,至今方儿都在生他娘的气。唉,你知道,方儿本是个孝顺的孩子,他娘的话他向来是听的,只这一件,却是伤透了他的心。”
我低着头吃饼子,不说话。
“若是以前婉儿公主好好的时侯,他或者就倔得起来说不娶她,可是婉儿公主如今又……唉,方儿这个孩子也就是太心软。”
“这不能怪他,我们两个人的脾气本来就不合适。”我小声说。
“说来说去,这件事情还是怪廉方他娘,这个女人也太有主意了些。”老爷子喝了两口酒,明显有点上头,说话也不靠谱了“虽是为了廉氏家族的大局考虑,可不知道这样倒把方儿你们两个人都给毁了。”
“爷爷,你喝多了!”我伸手去抢他的酒碗“哪里就有人能把我给毁了?我整天在军营里,不知道有多开心呢,倒是廉方那个死心眼儿,整天想不开……您有时间啊,多去说说他。”
老将军看着我,心痛地叹了口气,伸出大手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孩子,回家去吧,歇上几天。老这么在军营里呆着,哪儿还有个女孩儿的样子。”
我咬了一口饼子,低了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