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手里来来回回地抓着那一盒棋子,听着那棋子哗哗啦啦的声响,似乎若有所思,却始终一言不发。
过了半天,我实在是憋不住了,小声问道:“陛下,您还有事吗?”
“没事啊?”他看着我眉毛一挑。
“那我能不能先去……”实在是有点憋不了了。
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眨了眨眼睛还是不说话。
别的事儿可以等,这个事儿好象是等不了吧?他就这么盯着我盯了半天,也不说话也不让我走。什么意思啊?
我拼命地忍着,感觉越来越急。
“陛下,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我要……”我脸都憋红了,连说话都有点困难了。
“怎么了?”他故意问。
“急!”我皱着眉头就红了脸,马上就要咬牙切齿了。
“有多急?”
这不废话吗?我气急败坏地抬眼看他,眼泪都快被憋出来了。
他突然咧嘴一笑,慢慢地把身子凑到我面前小声说道:“你刚才问为什么有时侯男人会去找女人做你说的那个事情?其实呢……”
他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小声说道:“原因就是他们和你现在的情况一样-----急!”
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也实在是没有时间和他再争论下去。二话不说站起身子,扭头就往殿外跑。
身后的他又在朗声大笑。
好吧,小子,你又赢了!要是再和你讨论一会儿,姐姐我今天就要出大洋相了!
通过这一次深入的会谈,我充分了解了嬴阿政同学阴暗的内心。在他的心里,女人是用来欣赏的,同时也是用来利用和发泄的。
他会喜欢她们,因为她们可以让他身心愉悦。但是如果让他无条件去爱一个人,无条件地为那个人付出,那还是算了吧。对于这种极端自私的男人来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我暗地里为这些后宫的花样女子们惋惜,但是她们仍然日日夜夜地期盼着这个无情之人的临幸。
就象他说的那样,不管他怎么样对她们,她们还是一样会爱他的。
别的人或者感情里面还加了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说权势富贵或者家族的利益。但是至少有一个人是彻头彻尾爱着他的。
那个女人就是郑妃。
尽管我迟钝,但是也一样可以看得出来,郑妃爱阿政已经超过了一切。有的时侯,她甚至希望自己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母亲。那样,就可以从他一出生就把他捧在手心里了。他想要的,她全都给他,他不想要的,她全都替他丢弃。
她巴不得替他做任何事!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把自己化成一团火焰,用自己的全部生命将他狠狠地包裹起来,每时每刻都护持在他左右,寸步不离。
在别人眼里她只有一个儿子,叫扶苏。
然而在我眼里,她有两个儿子,大的那个叫阿政,小的那个才叫扶苏。
宫里的事情在郑妃姐姐的管理下有条不絮。尽管为了节约开支,各宫都减了份例。但是不论阿政同学到了哪个宫里,郑妃娘娘还是保证这个宫里有最好的服务和饮食,在他眼里,嬴阿政同学是不能受丝毫委屈的。所有的委屈,都由郑姐姐自己一个人去受了吧!
我感受到这个女人伟大的委屈求全,同时也感受到了那个小子的冷酷无情。郑姐姐由于身体的原因,已经很久没有和他在一起了。
可是在某一天晚上的承庆殿里陪他下完了棋,他突然问我那个头发长长的姑娘在做什么。
这个人竟然是已经把人家的名字都给忘了!
我斜着眼睛看着他:“陛下水又喝多了?”
他眯眼看我:“快点去!不然的话……依,你说寡人今天晚上看你怎么就这么顺眼呢?”
我立马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虢良人又被我接了过来,她对着我深施一礼,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歉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辛苦你了,妹妹!”
“不,”虢良人一把抓了我的手“夫人这般成全,小女子感激不尽。”
我淡淡地把手抽了回来,在她的手背上用力拍了一拍:“多承恩泽,再接再励!”
有了虢良人挡枪,这一晚在偏殿睡得超好。第二天早上给他穿衣服的时侯,看着这个人嘴角带着满意的笑。我这心里一阵阵地不舒服。感觉他龌龊吧?也不对,是虢良人追着赶着要给他的。说他无耻吧?也不是,这些女人全都有正经的身份,都是他的妾。
算了,不想他了,涉及到伦理,全是难题!
我一直在想那个圆乎乎的郎官是谁。张蒿帮我打听到了他的名字。
他叫王绾,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我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阿政手里玩着玉琮的时侯好象嘴里提起过这个名字。
但是这个人我真的不认识啊,为什么看我的那一眼,感觉他是认识我的呢?
我的疑问最终还是被解开了。直到那一天下午,我意外地看到一群郎官在踢蹴鞠。那一天这个人刚好没有戴帽子,我刚好就瞥见了他那张圆乎乎的大脸。
是的,我们是认识的。在高陵那个小茅屋的门前,他一脚踢翻了脚下的板凳,粗着嗓门大声呼喝道:“李通古!你给老子滚出来!”
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请他到清和宫来喝茶。
上好的莲子芯清茶,头年五月的新茶下来之后用纱囊包裹于初夏未开的荷花苞内,再用纱带缠裹荷花苞使荷芯的香气泌入茶包,七日之后,将茶包取出再置于下一个花苞里,再过七日,再取下一个花苞再次置入,如是转置七朵之后,方成此茶。
此茶味道清新香洌,只要一小撮冲出来便会满室异香。
王绾跪在我面前低着头,面红耳赤,满头大汗,连手都缩在袖子里不停地抖起来了,面前那一杯香茗已经快要凉了,他却一直都不肯抬头。
“王大人,请用茶吧。这么好的茶,可不能喝凉的。”我向他微笑着举起杯子来。
“小人不敢!”王绾低着头嗫嚅着说道“小人听传,是大王召小人入清和宫议事,怎么此时却不见大王?”
我环顾四周就笑了。
张蒿到门口清退了左右,又掩了门折身坐到我的身后来。
我慢慢地把目光从案几上的香茗中移到王绾的大圆脸上,冲着他阴森森地一笑“本宫我假传圣意,不行吗?”
“夫人,您这是……”王绾大惊失色,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赶快低下头去“假传圣意为诛三族的大罪,不知夫人何故如此?”
“谁会知道呢?”我翘起右手,左左右右仔细地端详着前几天青雪刚给我染红的指甲,悠悠地叹了口气“清和宫为本宫居所,王绾大人今日突然到访。知道的,会说是本宫假传圣意。若是不知道的……说是您王大人私入内宫,图谋不轨……也未可知啊?”
王绾闻言大惊,倒身拜俯于地战栗不止“小人实在不知道是何处开罪了夫人您,请夫人放过小人吧!”
“还给本宫装?”我斜着眼睛冷笑一声,看着他立时气不打一处来,,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王大义,你可害得本宫好惨!”
“夫人……夫人……小人是……是……”王绾脸憋得象猪肝一样酱紫酱紫的,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还接着装是不是?”我握了拳,转身对张蒿说道“给本宫把他的衣服给扒了!本宫现在就说他私闯内宫,欲行奸淫之事!”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狠了,王绾直接被吓破了胆,把身子往后一缩,抬起眼睛满脸惊慌地四处打量着想要逃出去,可是自他一进门我就让人把所有的宫门都给关好了,我早就算计好了,这一次豁出去要整死这个王八蛋,这会儿他就算是出了这个屋,也断然出不了这个院子。
王绾低头想了半天,终于把心一横,咬着牙低声道:“夫人放心,您与李大人旧日之事,小人一直守口如瓶。未对任何一人提起,夫人若是还不放心的话。小人今天就在这里发个毒誓!若是泄漏出去一言半语,小人就……”
“你就能怎么样?”我咬着牙看着他,冷冰冰地问道“你觉得你要是不跟本宫说实话,继续在这里给本宫扯三扯四的话,你会有什么下场?”
王绾重又低了头,一张大圆脸上满是汗珠,眉头也紧紧地拧在一起,思量了半天,这才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夫人想要问什么,您就尽管问吧!”
“好,那么本宫现在就问你:”我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问道“在高陵的时侯假装税吏抓走李通古的人是不是你?!”
“这……”王绾低头想了一会儿,终于咬着牙承认道“就是小人!”
“另一个人是谁?!”我厉声问道。
“他叫方铎,是小人手下的一名郎官,几个月前调入军中,前些时日已经随长安君征伐赵国去了。”
“你们两个为什么要演那一场戏?”我的手在案几上悄悄握起,几枚鲜红的指甲一直掐进自己的掌心,想起从高陵陪伴小四到咸阳的这一路上点点滴滴的回忆,不由得又感觉到眼眶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