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一场雨,天气又暖和了一丝。
我坐在树上吃点心。身边那个人手里托着一卷竹简,靠在身后的树杆上看书。
我斜着眼睛偷看了他一眼,想不通他怎么就那么喜欢看书呢?又没个图画,还拿着那么沉。
“又在偷看寡人?有什么企图?”他明明在看书,怎么又发现我在偷看他的?
“没……没什么。”我赶快眼看别处,自从那天晚上被他狠吻了一下之后,老是莫名其妙地一看见他就心里全乱了鼓点。
“那你还偷看?”他歪着脖子看着书,又从食匣里取出一块点心拿在手里。
“臣妾是在想,陛下是个仁爱之君,更是一位心胸广阔的伟岸君子,还难得生得这么英姿伟岸,实属难得。”我垂下眼睛玩自己的衣带,想起他那天对兰汐母子的慷慨心下感动。
“哼,”他冷哼一声咬了一口点心,满脸不屑地说道“这一次顺了你的意,寡人便是仁爱君子了,下回要是不顺你的心意,指不定又会骂寡人是个无道之君呢。”
“人家是真心觉得你这个人很好。”心下觉得有必要好好地夸他一下了“长安君做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放在别的君主一定会狠心报复。可是您却宽待了他的家人,还亲自给他的儿子赐了名。这得是心底多么豁达的君子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啊?所以我觉得陛下您真的是一位圣主明君,是个千古不遇的大好人!”我把双手合在胸前抱了个拳衷心夸赞道。
“小嘴几时变得这么甜了?长安君受人蛊惑,寡人不与他多作计较,实际上根本原因是在于……”他抬眼看向远处的房顶,又咬了一口点心,慢慢开口说道:“寡人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而使宗室中人心寒。他虽然不义,寡人却不能不仁。若是将事情做得太绝了,宗室中素来与他交往甚密的人定然会心生不安的。”
我将那壶米酒递给他,他接了酒壶轻轻抿了一口,接着说道“人就怕心中不安,一旦不安便会乱了方寸。若是心思浧明的人乱了方寸,还懂得权衡利敝,顾全大局。若是那种混沌小人,一但乱了方寸却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如今寡人还未亲政,有些大权还在别人手上,现在寡人做事不能狠,只能稳!你明白吗?”
我呆着脸看着他,表示听不懂。
他瞥了我一眼,随口咕哝道:“就知道你听不懂,笨蛋!”
“人家刚刚还在夸你,你怎么一转眼又来损人家?好几天不见面了,一见面就损?”我一听他这么说话,不由得心下有些不满。
“见你干嘛?又是不让摸,又是不让碰的。”他又随手拿起竹简来,把身子重新靠在身后的树干上接着看书。
这话说得怎么这么低俗呢?
我皱了眉头小声咕哝着:“陛下您整天心里都在想的些什么啊?摸摸碰碰的有什么意思啊?”
他把竹简合在胸前,把眉毛一挑,抿着嘴角用放肆的眼光将我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意思……特别特别的……有意思!”
他看我的眼神就好象我什么衣服都没有穿似的,我下意识地掩了掩衣领,他耸着肩膀嘿嘿一笑,低下头继续看书。
男人啊……整天就在想这个事儿吗?无聊!我心里暗暗骂他无聊,却又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一记热吻,不由得胸口又是一热,莫名其妙的耳朵根又是一阵发烫。
“除了这个,陛下就不能和臣妾聊些别的吗?”我低头抚弄着自己的衣带,红着脸小声说。
“聊什么啊?难不成你又想聊聊天?喝一杯?然后再跟寡人生个孩子出来?”他眼睛盯着书简,又拿出一副无赖口气来。
“啊哟,你怎么又来了?真是的!”不知不觉又红了脸。
他肩膀一耸又在坏笑。
“陛下果然就是无情之人,只有欲,没有情!”看他这么无赖,我忍不住心下窝气,抱怨他道。
“这你可就错了!”他抿了一口酒,冲着我微微一笑“有欲才有情!寡人有欲,因为寡人是个男人。寡人不是无情,只是因为寡人是个君主,只能有大爱,所以无小情!”
“强辞夺理,明明就是乱花迷了醉人眼,陛下是舍不得这满园春色,所以才不肯独恋一枝吧?”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些不平。
“独恋一枝便是你说的情了吗?切,妇人之见……要说这世间人情,你来讲一讲,到底有多少种?”他把竹简合起来放到一边,盘了腿坐在对面,又随手取出一块点心来吃。
人情?我翻着眼睛想了想:“可以有很多种,有骨肉亲情,有儿女之情,有手足之情,还有君臣之情……反正有好多好多种的吧。”
“对啊,情有很多种,所以独自贪恋哪一种都是不智。爱可就不一样了,放眼天下,万事万物皆有其可爱之处,你爱了天下,爱了万物而不独恋一支,方为大智也!”
“那么陛下最爱的是什么呢?”
“寡人最爱‘法’!”他把下巴一收,满脸得意之色。
“‘法’为何物?”我还是听不懂。
“‘法’为天地之理!”
“不懂!”
“知道你不懂,”他笑了“情有万种千种,循情处事,就如在旷野之中追逐狡兔,难辨其形踪。追来追去,反倒让自己筋疲力尽乱了方寸。而法呢?法又是什么?”
“法是……”我抚着额头想了半天,只觉得这个字太抽象,实在是难以形容。
“法是常规,是世间不变之理。如日出于东落于西,这是亘古不变的。你说你是循着万古不变之理来做事更轻松呢?还是每天追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兔子更轻松呢?”他歪着头问我。
“要是这么说的话……的确是循着法理做事更为轻松。”
“这就对了!”他拿起竹简在我头上轻轻一敲“所以我大秦只奉法理,而不循私情。既然寡人为这一国之君,那么自当遵循法理而弃人之常情喽。”
“处事治国可以依法,然而在这后宫之中,陛下也可以无情而处吗?”我对这个事情是真心好奇。
“寡人绝非无情,寡人只是博爱啊!”他把手臂伸张开来,做出一个拥揽后宫万千佳丽于一怀的动作。
“所以陛下只会阅尽天下美色,而不会单恋其中一人喽?”我随手捋下几片树叶,在手里来回撕扯起来。
“情深而意乱,意乱则神迷。寡人何苦为了一个女人而使自己乱掉方寸呢?”他低头看着花园里正在采花的女子们微微一笑,一双狎长的大眼睛里射出了象狐狸一样狡狎的光芒,“乱花迷眼不迷心,美色尽收而不纵情……这,才是智者,才是贤君!”
“好吧,贤君……唉,您还真博爱哟。”我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将一把碎叶向树下撒去。心中暗自替那些爱着他的女人们悲哀,这个人永远都不会有一颗常人之心的。
姑娘们,你们还是爱他带给你们的荣华富贵更妥贴一些啊!
远处的夕阳变成了血红色,伴着晚霞迤逦下沉。近处宫殿的房顶被阳光染成了金黄色,宫墙外的街道上人声喧嚣,车水马龙。贩夫走卒磨肩接踵。
夏代开始,咸阳属禹贡九州之雍州。殷商时期,咸阳称做“程”。 西周王朝,咸阳又称毕国。 秦孝公初期,首都在栎阳。孝公十二年几经碾转方才定都咸阳,至今已近百年。
相对于大多数都城来说,这座城市古老又年轻,它象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一样朝气蓬勃,豪放任性。
大秦的子民也象这座城市一样,永远都是这般底气十足精力旺盛,大街上永远都人声噪杂。
赶车的马夫不屑于小心驾驭他的马匹,而是豪放神气地大声呼喝,贩夫走卒也向来喜欢放声喝卖,从来不肯轻声细语,至于讨价还价,他们则更加没有那个耐性,每个人都是这般的豪放直接,这个城市也就简单起来了。
城里永远都是那么热闹,鼎沸的人声越过高墙传入宫内,惹得宫内这些女子们心痒神驰。高墙深宫永远都是冷清寂寞的,贵妇们说话要轻,走路要轻,办事要稳妥,行止要庄重。
于是每个人心里都很压抑。所以说宫中事非多,完全是因为这些多余的精力无处发泄的原因。
我想向嬴政建议让这批贵妇们没事儿聚在一起跳个广场舞做个健身操,放开嗓子K个歌什么的,以消耗她们过于旺盛的脑力心力和想象力。
但是我知道,只要开口提议,他一定会把眼睛一斜,嘴里再蹦出一大堆蠢货白痴二傻子之类的字眼,然后一脸不屑地转身离开。所以这一回我很聪明地没有开口,转身用爬树,种地等体力劳动合理地消耗着体内过盛的荷尔蒙。
本宫如今是如花待放的年纪,面对这宫里唯一一个男人还要保持淡定是需要技巧的,既然无意去争宠,那还是想尽办法去消耗体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