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两天,我每天都呆在宫里,越想心下越烦闷,可是又偏偏无解。到了第三天看着天气挺好的,就带了两个侍儿一起出去闲转。
要说这天说暖就暖了,宫里莺莺燕燕的女子们全都除去了厚重的棉服,换上花枝招展的春衣,穿红着翠地跑到了这御花园里。
走在花园里,总有姑娘们停下来给我行礼。有的我认识,有的我连见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陌生漂亮的面孔都是几时入宫里来的?看来阿政这个收集美女的计划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啊!
眼看这咸阳宫里的佳丽是一年多过一年,明年这咸阳宫又得再扩建了吧?就照这个速度咸阳宫总有一天要把整个咸阳城吞下去,以后这一个宫就是一个城,一个城就是一个宫了……这么大个地方,这么多的女人,他嬴阿政走得过来吗?看得过来吗?享受得过来吗?
眼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不免心里又有些烦闷,便总是下意识地挑着些清净一点的地方走。
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只感觉身边越来越静,人也越来越少,一抬头,自己却是走到了一片竹林前面,我看着这个竹林突然觉得心下一阵怪异,总觉得这里和什么事情有关系,却一时茫然地想不起来,
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之前刘兰姬在这里被一条蛇咬伤过脸,那条蛇可不就是通体碧绿吗?对了,张蒿还和我说我们大秦没有这样的物种,只有他们身毒国的人有,现在明明就在我宫里就有!不行,等回去我就得让张蒿到这林里来寻一下,那种蛇可不是什么千稀罕万稀罕的东西,咱们这王宫里也是有的。
心下这么想着,突然索然地一笑,又想起前些日子见过兰汐的情形,心中又是一阵凄然,苦笑了一声继续往前面走,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一个荒芜的园子前面,看到这园子被砖石砌死的园门呆了半晌,这里不就是李美人生前住过的地方吗?因为我在这里遇了鬼才被封上了园门的。
与前面那人声鼎沸的花园相比,这里荒芜得很,自从郑妃给这个园子的门用砖石给封死之后,这个园子就更加诡异得没人近前了,如今围着那院墙又长了足有半人多高的草,风一吹,草一动,枝枝叶叶相互搅蹭,悉悉索索的声音如同鬼哭。
想起前番李美人就在面前扑入湖中之时,我正在和容儿说起小四当年去楚国寻我的旧事,当时只觉心下遗憾,恨自己不该错怪了他,没想到此番这迷题解开,我们彼此误会的源头找到了,却……也实在是太迟了。
身后的侍儿看我又站在这宅子前面发呆,又想起前番我在此处遇鬼的事情个个心怯,早有一名侍儿走上前来挽了我的手臂道:“夫人,我们早些回去吧,这里太过诡异,只怕不太吉利……”
“哦?不吉利?”我心下一阵恍惚,不自觉地又打了一个冷战,感觉身上又在止不住地发冷,转手握了侍儿的手道“好,咱们回去。”
正自转身要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哭泣。我不禁驻足侧耳仔细听了一下,却看到身边的侍儿脸色全都变了。很明显,她们也听到了哭声,也就是说这一次不是我一个人的幻觉?
“夫人,快点回去吧,这里呆不得。”侍儿变了脸色扯着我,几乎要被吓得哭出来了。
我随着她刚走了几步,却听见那哭泣的声音更大了,我挣了侍儿的手,寻着那哭声走去。
向着草丛里走了两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青天白日的,一名女子身着白衣,披头散发地对着墙壁跪着正自呜咽,声音不大,听起来却很渗人。
我站在她身后看了半天,却见她面前还放着一个香炉,香炉里正燃着三枝香。
“姑娘,你在做什么?”我问她。
那女子听我唤她,慢慢地转过身子,我看清了她的脸感觉有一丝眼熟,姿色平庸的一张面孔,不漂亮也不丑,扔在人堆里就找不到,这大白天的干嘛穿成这样躲起来吓人呢?
这女子一看见我似乎吃了一惊,赶快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我面前下拜道:“奴婢适才未曾看见夫人,万望夫人恕罪!”
“我看你一身素服满目悲戚,可是有什么事情?”我问她。
“奴婢失礼了……”那婢子擦了一把眼泪,轻声道“奴婢以前是李美人身边的侍婢,李美人生前待婢子不薄,今日是她的生辰,婢子特地到此地来为她燃香祝祷一番。想起往日情景,一时失态,惊吓了夫人,万望恕罪。”
李美人?我心下又是一阵叹惜,轻声道:“难得忠仆,无罪。”
我看到草地上还扔着几枝香,便也走到香炉前面,冲着香炉施了一礼道:“李美人,今日是你生辰,本宫刚好路过此地,为你燃上一枝香,权当祝贺吧。”
我躬身给香炉里恭敬地插上三枝香,又手托蜡烛一一点燃,贮足良久,凄然无语。
那婢子看此情景,哭得更加伤心了。
我转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不要再伤心了,美人已经走了,她泉下有知,还有你这样的忠仆对她如此挂念,想来会是很开心的吧。”
那婢子拭了泪,突然抬头说道:“夫人,我家美人她是被人害死的!”
我听了她的话不禁吃了一惊,向四周看了看,除了宫里的两名侍儿因为惧怕站得远远得之外,周围再无一人了。我拉了那婢子的手向林子里走了两步,轻声问道:“此话怎讲?”
“夫人啊,您入宫已经这么久了?有的事情您不知道,婢子也不敢多说,只是我家美人死得实在冤枉!夫人您可千万要替她作主啊!”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捕风捉影的事情,本宫不想听。”
我说完这话,便转身作势离开。
那婢子突然在我身后说道:“夫人,我家美人落水之时,便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啊!”
我闻言一惊,不由得止了脚步。
“夫人啊!”那婢子看我驻足,立马倒身下拜道“我家美人当时得知自己有孕,却丝毫没有声张,更没有禀明太医,只让每个月婢子用鸡血冒充月信以混淆耳目,除了我们这几个贴身的婢子之外,别的人全都不知道!谁知还是招来了祸患啊……”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心下很是奇怪,不由开口问道。
“其中因由,夫人您还猜不出来吗?”那婢子抬头看我,一张白脸被哭得花成一团,眼睛里面装满了悲戚。
我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厉声说道:“本宫不猜,本宫也不想猜!你作为一个婢子不知安守本份,却只管信口雌黄!本宫今日权且不来罚你,你给本宫好好自省!若是再让本宫知道你在背地里胡说八道的话,定然重罚!听到没有?”
那婢子看我脸色突变,不由得惊了一跳,倒身下拜道:“奴婢知错了……可是奴婢说的可是句句实情啊。”
“住口!”我看着她一声厉斥,转身就走。
走出许久之后,回身看她还跪在地上发抖,我吩咐身边的侍儿道:“这名女子叫什么名字?给我好生记下来,打听一下她现在在哪个宫里当差,平时都和什么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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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很久以前我看到这个女人扭着大屁股在郑妃娘娘宫里跑前跑后百般谄媚之后,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到她了。
此番见她颇为意外,数日不见,她好象又胖了不少,可是那脸上的笑容却是丝毫未变,离老远就打了招呼:“啊哟,玉儿妹妹啊,此番好久不见,你可是忙了些什么啊?”
“丽媛姐姐好……”我向着她浅施一礼。
“啊哟,自家姐妹,以您这位份还向我行个什么礼啊?”郭丽媛一把拉了我的手亲热得象团泥一样贴了过来。
我轻轻地抽出手来,笑看着她,并不说话。
郭丽媛略一尴尬,继而陪在我身后满脸堆笑道:“前一阵子姐姐我实在是太忙,就没有去看望妹妹您,后来啊,又听说那兰汐夫人到清和宫里待产了,姐姐我寻思着您太忙了,也就不便叨扰……啊哟,妹妹您小心……”
郭丽媛殷勤地帮我抚开头顶的一束柳枝,又接着唠叨道“嗨,要说这兰汐夫人的身份虽说尊重,可也到底尴尬。除了妹妹您这么心思纯良的人,谁会真心帮她啊……啊哟,妹妹,你小心脚底下……”
郭丽媛一脚帮我踢开了脚下的石子,兀自又在耳边叨叨个没完“……嗨,可也就是她命好,硬是遇到了妹妹您,不是我说啊,这宫里宫外的,再也找不到象妹妹您这么热心肠的人了,这好人啊,就是会有好报的,妹妹此番帮了她,她要是日后敢忘恩,那可就太不是东西了……”
郭丽媛兀自在身旁滔滔不绝,口沫横飞。我感觉她有事儿要说,可是她绕了半天的弯子就是不肯切入正题,直听得耳边聒噪,心下烦闷,却也只得微笑着不去答话,前面便是清和宫了,难不成这郭丽媛是要跟着回清和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