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蹴鞠?两个队加起来得有十多个人了吧?他和那十多个人全说了?怪不得这么满城风雨的!
“你和那十几个人全都说了?他们全都听见了?”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问他。
“说了,说了!怎么样啊?”他把眼睛一翻,对我现在这种反应着实不解“不就踢蹴鞠的二十多个人吗?加上旁边看热闹的也就是一百多个人而已,你干嘛就非要这么大惊小怪的?难道寡人下旨诏告天下了吗?难道寡人通知天下诸侯了吗?难道寡人通报给周天子了吗,难道这世上就人尽皆知了吗?”
他刚才说什么?多少人?
我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顿觉毛骨悚然。他对着一百多个人说这种事……他怎么能在背地里这么埋汰我啊?
我只感觉到心头那一股无名业火直冲顶门,一股洪荒之力冲撞得我五内俱焚,我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瞪圆了眼睛牙关紧咬,明显已经听到了自己的两排后槽牙被磨得吱吱生响。
他黑着脸扯了扯自己的领子,又拿起一卷竹简来看,嘴里不耐烦地说:“行了,快去给寡人倒杯茶去,这个事别再说了!唉,我说你怎么不动啊?……喂……喂……喂喂,赵宣玉,你要干什么?你眼睛瞪这么圆你要吃人啊?我说你可别过来啊,寡人我可不跟女人动手……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一秒钟之后,八次郎的惨叫响彻寰宇。
下人们全都冲了进来,一把将我扯过来按倒在地。
“你这个疯婆娘,竟敢来咬寡人?”八次郎捂着肩膀上蹿下跳。
张蒿红着脸一跺脚:“坏了坏了,这日防夜防的还是发病了!你们几个快点过来,把夫人给捆上啊!”
一个小宦官拿了捆马用的嚼子就往我嘴里勒。
嬴政上去冲着那个小宦官就是一脚,嘴里大骂道:“混蛋!连寡人的婆娘都敢捆?”
真是吵架吵得太入戏了,还是一句一个寡人的婆娘!
那小宦官被他一脚踢出丈许,直接磕到地上,门牙瞬时飞了出来砸到那株兰花的花盆上叮当一响。
张蒿早已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着响头。嘴里连声说道:“陛下恕罪啊!陛下,夫人这是得了狂犬之症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她还真的不是有意冒犯您的啊?!”
我的头被他们死死地按在地板上,感觉到呼吸都挺困难,更无法对狂犬之症这几个字作出抗议了。
“什么狂犬?她几时得的狂犬?”嬴阿政气急败坏地问他。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张蒿把个脑袋继续叩得梆梆直响,连声道“前几日里夫人就喜欢乱咬东西,医官白芷特地来看过,就说夫人这象是狂犬之症,万一发病就要用绳子绑缚以免伤人。也怪小人大意,前几日里看着夫人一切正常了,便没有再着力看管,这才使夫人一时冲撞了大王您。大王啊,夫人她不是故意的,定然是今天见到大王实在是太过高兴这才一时失态啊!大王恕罪,大王恕罪啊!”
赢政捂着肩膀咬牙冷笑一下,又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气哼哼地瞪着眼睛骂道:“赵宣玉,你还真的就是只狂犬!看好她!这一口咬得,啊哟……咬得还真狠……你这个死婆娘……寡人改天再来和你算帐!起驾!回承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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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早几天被气昏了头,我那天就应该想到,以阿政的智商和心机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在一百多个人面前谈论床第间的话题。
他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当时在场的一百多个人里面有一个人。
他,就是文信侯嫪毐。
当一个年轻的君主当众夸耀自己某些方面功能强大的时侯,周围的人肯定会有不同的表情。
武夫们会暗自瞠目,却会因为这个话题小兴奋一下,平日里他们是最喜欢这类话题的,今天由陛下提出来,可以看出陛下也是同道中人,私下里甚至可以和他聊上一聊,拉近一下关系。
大臣们听到了自然会有些尴尬,之后含蓄地恭维上几句,尽管这些话题有些略失典雅,但是大王开口自夸,这些当臣子的必然是要多恭维几句的。
宦者的表情最为复杂,一个方面他们会习惯性地各种恭维,同时也为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功能暗自自卑一下,这种自卑不在表情上,不在眼神里,只在意识中暗自翻滚一下就作罢,但是绝对可以让人感觉得到。
只有一个人的表情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在那么一瞬间,他忘记了自己假宦的身份,嘴角挂起了一抹不以为然的笑,在这个话题上他向来是最有自信的,谁让他就是籍此上位的呢?当那一抹小小的得意不经意间浮上他的嘴角,刚好就落在了嬴政的眼睛里。
在那一瞬间,嬴政已经完全读懂了这个人的一切,他的浮浅,他的愚蠢,他的自以为是,还有----他那蠢蠢欲动的不臣之心。
因为那一丝自鸣得意不仅不该属于一个宦者,更不应该属于一个大臣!
这个人表面唯唯诺诺,实则心中无丝毫感恩之心。他在心里与大王相互比较,暗自以为自己更胜一筹!
他以为自己更胜一筹的仅仅是某方面的能力吗?不,他以为自己各个方面都已经胜过了嬴政,那么接下来,取代你嬴政为王也无不可。反正你那个高贵的母亲已经被我玩弄于鼓掌之上了,那么你又能如何呢?
读懂嫪毐诡异表情的那一刻,嬴政在心中暗自发誓,只要自己重握权柄,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嫪毐这个蠢货!
可是权柄如今却不在自己手上。自己已经过了二十岁,吕相邦却以各种理由不许自己亲政,如果想要把属于自己的权利要回来,就要逼得吕不韦主动放下权杖。
该怎么做呢?吕不韦从政多年,办事果敢老辣,滴水不漏,朝中又皆是他的党羽,牵其一发则动全身。如今自己羽翼未丰,绝对不能轻举妄动,那么等待时机吧……好在朝中已经有了自己的人,我们需要的就是等待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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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反剪了双手又被巾帕勒了嘴坐在榻上。四个太医站在离我十来步远的地方好一阵子观察。
“夫人这眼神清明,不象是有疯症啊?”其中一位最年长的人说道。
“大人,您再给仔细看看?”张蒿在他身后小心地打量着我。
我抬头就瞪了张蒿一眼,眼神毒辣。
周围的人全都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张公公,你亲眼看到昨天夫人是咬了大王的肩膀吗?”那年长太医又问道。
“这个小人未曾亲眼所见,只是听到大王在喊。”张蒿又道“早几日医官白芷也说过夫人的症状象是疯犬之症。”
“白芷?”那医官一奇“她向来精验妇女之症,几时见过狂犬之症了?这个女子,还真敢胡扯。”
旁边的三位太医也都摇了摇头,连声附和道:“狂犬之症不是这个样子的,张公公到底是多虑了……”
“果然不是吗?”张蒿一听这个结论,反倒皱了眉头。
“不是!肯定不是!将夫人解开吧。”那长者拈须道。
“这……”张蒿略一沉吟,将那长者引到一旁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夫人此番冲撞了大王,大王很是生气!小人当时给大王解释的是夫人得了这狂犬之症,若是今日您几位来确诊了又说不是……只怕以后夫人与大王二人又生罅隙,您看您能不能说是……?”
“张公公你好生糊涂啊!”那长者哭笑不得地打断了张蒿的话“那狂犬之症可是不治之症,得了这种病的人可都要被隔离才好,我们若真说夫人是这狂犬之症,以后大王更加不会近前了!你家夫人还从哪里再得圣宠去?不被打入冷宫就不错了!”
张蒿闻言一惊,不由得皱了眉头,想了一会儿又道:“那可烦请大人为我家夫人诊断为失心疯症?总之……得为她咬大王这件事情寻个说辞罢……”
“这个可就……”长者拈须,满脸为难之色。
张蒿看他犹豫,赶快又低了头,轻声道:“我家夫人与大王素日里十分恩爱,只是他二人这个脾气却都暴得很。昨日本是口角了两句,没想到我家夫人会……唉,如今大王虽然生气,可是心下依然是有我家夫人的,你我二人就为夫人找个借口,也算为他二人找了个台阶下……”
我坐在榻上实在是有点听不下去了……说我有疯病?然后我们两个人就能继续恩爱了?你怎么不说他有疯病啊?两个人在床上的事儿都要四处乱说去?!他才疯呢!他才有病呢!
张开嘴拼命想要抗议,偏偏这嘴里呜呜啦啦怎么也发不出个完整的声音来。
那老太医看了我一眼,连忙躬着身子道:“夫人莫急,夫人莫急……微臣再好好想想……哦,微臣倒是可以为夫人确诊为躁郁之症……这个躁郁之症嘛,多是由于阴阳失衡,肝气郁结所致。我观夫人气色,还果真是有这般症状,那就按躁郁之症来处置吧……来人啊,取刀笔过来,老夫开出几味药,请张公公速速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