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过后,赵太后推说有些累了,要赶快回到雍城去,祈福晚宴就不再参加了。
嬴政并不多做挽留,只是恭敬地拜送太后上了车辇,园子里的宴会也就这么散了。
晚上还要有大祭司在篝火前面行祭祀礼,想是更加热闹,各宫的贵人们都由下人们服侍着回去小憩,等一下梳洗打扮完了,还要继续晚上的盛宴。
嬴政想来也是累了,我服侍在他身后,接了他随手递过来的袍子亦步亦趋,想来是天气有点热,他解开衣服随便扇了两下,又随手去扯肩膀上那块霓裳锦。
我赶快走过去,踮了脚尖帮他。
两个人的指尖一触,他低头看了我一眼。
我对着他微微一笑,踮着脚尖帮他取那个章。
银针来回缠了两圈,却是好系不好解,弄了半天才解下一半,伸着脖子踮得脚尖痛,身子也止不住左右晃。
嬴政咧嘴一笑道:“算了,还是继续戴着吧。”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收了手冲他一笑。
他默默地转过身子,却渐渐放慢了脚步,用手抚着道路两边的垂柳随意地看着风景,显然心情很是惬意。
我拿着他的袍子跟在他后面,盯着他直裾的下摆在眼睛前面来回动,直裾下面是一双黑色的长靴,靴子腰上用金色的丝线滚绣了一圈,靴腰里镶着一颗明珠,周围也是用金色的丝线滚了一圈,象是个圆圆的肉丸子落在金色的汤里一样。这么一想,我又暗地里笑自己贪吃,到底是个吃货,看见什么都能想到吃的东西上。
嬴政缓缓止住了脚步,伸长胳膊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我这才抬头一看。原来不知不觉的,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一片树林里面,时间已经是三月,所有的树木都发了芽,满眼的碧绿与林子里那几株繁花似锦的百日红相互掩映很是热闹。我也四处打量了一下,舒服地叹了口气。
“赵宣玉,”他突然开口“你跟着寡人干嘛?”
“啊?”我摸了一下鼻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就这么没头没脑地一直跟着他走了这么远。
回头看看身后,莫大侍带着几个侍从远远地跟在后面,中间空出了二十几步的距离,显然是要故意给我们两个人留机会单独相处。
“都跟到树林子里面了,你到底想干嘛?”嬴政又向着我迈了一步。
“我……”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我在跟着服侍陛下啊。”
“服侍?”他眨了一下眼睛又往前走了一步“你想怎么服侍?”
我咬着嘴唇又后退了一步,四处打量了一下,不由得一阵尴尬。
“怎么了?说话啊?”他盯着我的眼睛,继续向前走。
我又往后退了一点,低了头答道:“臣妾想来陛下是累了,所以就一路跟过来,想要随时服侍。”
他皱着眉头瞟了我一眼“随时服侍吗?怎么服侍,说来听听。”
我抿着嘴唇不说话,突然想起来刚才青雪给我讲的关于民间有人野合的事情,就是随便一个树林子里面两个人就……啊哟……打野 战啊?这也太那个了吧。我四下里打量了一下,别说,四周的草还挺厚的,一会儿要是两个人真的往林子里一躲,估计也没有人看得见。
想到这里,就咬着嘴唇红了脸。他不会是真的兴致来了,一会儿就拉着我到那林子里面……怪不得那些侍人们离得那么远!我低着头不敢说话,脸都憋红了。
“说话啊。”他一边说一边又往前走。
我又往后退了一步,他又往前走,我继续往后退,直到后背“咚”地一声撞到树杆上。
“赵宣玉?”他把眉毛一挑满脸戏谑“你脸红什么?你在想什么呢?嗯?”
“臣妾……没想什么。”号称女色鬼的我外强中干,被他贴得这么近也难免心下狂跳不止。
他把脸又往前凑了凑,我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的鼻息已经近在耳畔,全身的肌肉全都绷紧了。一会儿他不会真的把我拉到树林里面吧?那也太那个了……我能不能和他商量一下,就算要那个什么,好歹找个小屋,找张榻……哪怕再不行,也得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可千万别在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这宫里人多眼杂的,万一被人给看光了,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心下还在胡思乱想,他的鼻子已经从我的脸颊左边移到了脸颊右边,他的嘴唇几乎碰到了我的脸上,热乎乎的气息撩得人耳畔发痒。
我激动得要死,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喊出来。
“赵宣玉!”他却突然开口了。
“臣妾在……”声音明明在发颤,象蚊子哼哼一样,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到。
“你吃了几个鸡蛋啊?”他把头一抬盯着我的脸就皱了眉头。
鸡蛋?我心下一愕,关鸡蛋什么事啊?
“满身都是鸡蛋味,你到底吃了几个?”他板着脸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翻着眼睛认真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来,又一想不对,又多伸出一根手指来。
“三个?”嬴政好象吃了一惊“你一个人就吃这么多?”
三个鸡蛋很多吗?我以前一顿还吃过七八个呢。我木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饭桶!”他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身就走。
我站在原地目瞪口呆,莫大侍他们几个已经躬身迎了过来,“请问陛下现在要去哪里?”
“梅池宫。”他答了一句,愉快地大笑了几声快步向前走去。
我呆了半晌,一低头看到他的袍子还在我的手上,赶快向前走了两步,喊道:“陛下您的袍……”
一行人快速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没有一个人答理我,他们完全忽视了我的存在。
茫然呆立了半晌,抬起袖子仔细闻了闻自己身上,鸡蛋味?没有啊?这个人的鼻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这么灵?陛下您是属什么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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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篝火晚宴是在星月台举行。
陛下换了一身纯黑色的礼服,坐在台子正中间。郑姐姐和子娴夫人和我也换了正式的宫服坐在他下手,其他的贵妇美人各自分列而坐。
篝火燃起,一位盛装的巫女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手里挥着一把桃木宝剑仰天一声长啸。
遥看这位女巫身量高大,身材也极为壮硕,头饰翎羽,身披七彩衣,脸上被五彩颜料左涂右画得很是热闹,在众人的簇拥之下闭目祈祷,随着鼓声一响,女巫将身子一抖,随着那鼓声且舞且歌。
那歌声高亢中带着嘶哑,舞姿威猛中带着癫狂,离远处看,活脱脱的一个大鸡毛掸子成了精一样左右扑楞。
她嘴里唱的什么我也听不懂,转身向着青雪小声问道:“这位大姐唱的是什么啊?这么投入?”
青雪掩着口小声道:“这位女巫唱的是我们大秦的历史,说是我们秦人先祖初到秦地,土地贫瘠还外有强敌来范,我大秦君主带领众人披荆斩棘,奋力求生,这才使大秦日渐强盛……”
我低头竖着耳朵仔细听,还是听不懂,只隐约听得几句:“皇兮皇兮天,厚兮厚兮土……天地阴阳交相合,昆仑神水润万物……子兮昌昌……”
青雪继续解释道:“这一段正是求子的了,天地阴阳交相合,生就万物……”
我低着头再仔细听,还是觉得这姐们的曲风属于野兽派的,词儿是怎么也听不懂,调子也就那么简单平直地一个腔,除了情绪饱满之外,也没有什么艺术价值。
无聊地拿着眼睛四处一扫,却看到台下有几个女子,看服饰象是楚人,腰里都挂着一个一拃来长,黑糊糊的小玩艺,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会儿不觉就红了脸,竟然是个用木头刻成的男人阳 物,就这么直直白白地挂在腰上作饰?这些姑娘们也太豪放了吧。
我赶快掩了口又看向台子上,青雪随了我的眼神一看,就知道我为什么仓皇了,仗着今天大家都高兴,青雪的话也多起来了:“夫人不好意思什么?今天就是求子日,您也该为自己求上一求才好。”
我抬眼瞥了一下台子上的嬴政,不免心下一怯。暗道,你以为他那个子是好求的吗?凶悍异常,活脱脱能要了人的命……
台子上那位野兽派的姐姐终于唱完了,台子下面的姑娘们突然全都静了下来,默默地挺直了身子。
嬴政冲着莫庸微微一笑,缓缓起身,向着台子中间走过去。台子下面突然一阵骚动,姑娘们个个伸长脖子瞪圆了眼睛,一刻不离地注视着嬴政。只见莫庸手里托着一个托盘,恭敬地走到嬴政身旁,托盘里却是三个系着七彩丝带的小葫芦,人群再次骚动起来,有几个胆子大点的,已经率先站起来开始往台子前面硬挤。
台子上的贵妇们也一个个地掩着口偷笑,我还没看懂她们在笑什么,却见夏婴已经将袖子一挽,果断离了席也向着台子下面走了过去。
台子上的其他贵妇看着夏婴,满脸地不屑,可是眼神中又偏偏含着某种向往。过了一会儿,虢良人貌似是把心一横,也挽了袖子站到台子下面去了。
台子上的贵妇们明显还有好几个是心动了,可是依然端坐着,尽量保持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