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这次来向皇上禀报讲义司开课的事,其实仍然是摸皇上底牌。他知道接下来他要做的事,轻则震动朝野,重则天翻地覆,所以他必须反复探测皇上的脉搏,无非是要彻底探明两点。其一,朝政的事,皇上的确是不管不问了,由他说了算;其二,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和地位确实已经达到了足够高的程度。也就是说,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他说了,皇上就能准;只要他说不行的事,皇上就会按他的意思办,或者直接交给他去办。除了皇上,当然他还要摸清杨光华的底牌。现在他可以下结论了,他所要的皇上的两个条件已经具备;而杨光华,经过反复的探测也已证明,是跟全心全意支持他的。因此,蔡京决定要开始实施他的完整方针政策和步骤了。
他的第一步,当然是讲义司正式开课。十一月底,按照蔡京拟定的计划,讲义司正式开课。这样,经过一个月的培训,年底之前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员,就可以结业返回各自岗位,成为下一年度宣传贯彻西宁变法精神、推动宪法落实的骨干力量。
开课典礼仪式在翰林院的礼堂举行。按照皇上的允诺,杨光华参加了讲义司的开课典礼。
开课典礼,由副提举吴居厚主持。蔡京作为宰相,兼任讲义司的提举,当然是要做主题讲话的。
当蔡京带领两位副提举,在礼堂门外专门迎接杨光华的时候,吴居厚的心情瞬间翻了个山坡一般,脸色自然随着心情的变化也快速地变化着,由晴到少云又变回到晴天。他想起了一年半之前,杨光华因发表那篇惊世骇俗的文章、被关押到开封府时的情形。他庆幸自己当时多了个心眼,没有按照章惇的要求难为杨光华,也庆幸后来他施计谋把杨光华转到了大理寺。不然,今天他吴居厚,别说当上这正三品的副提举,能保住脑袋就不错了。他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当时决策的正确和英明,因此他很是佩服自己,自然也更加高兴和欣慰。
杨光华在主席台正中央就坐,左边是蔡京,右边就是吴居厚。吴居厚为能够跟杨光华坐得这么近感到既自豪又激动,以至于宣布“讲义司开课仪式开始”的时候,声音竟有点颤抖。仪式一开始,便是由杨光华作动员讲话。杨光华的讲话,热情洋溢,简明流畅,再加他那钢锣般清脆明亮的嗓音,和抑扬顿挫富有感情的独特讲话风格,极具穿透力和感染力,会堂里爆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掌声。
杨光华的讲话,受到了全体学员和参加开课仪式的朝廷各部门最高长官的热烈欢迎和高度评价。特别是他对蔡京的那一段,虽然蔡京明知道这是杨光华自己的话,只是借用皇上的口气,但他还是非常感谢杨光华。有了他的这一段话,不但蔡京的威信会快速提高,而且在推进讲义司的工作和下一步贯彻实施熙宁新法的过程中,就能够顺利的多。这无疑是一柄尚方宝剑。因此蔡京在讲话的中间,又插上了一段感谢皇上,感谢杨大人的话和表态的话。
在杨光华讲话的时候,蔡京已经就已经在想,接下来,他就将按照自己的计划和安排开始推行他的执政方略和一系列措施。
因此,开课仪式结束之后,蔡京留下杨光华休息喝茶时,把两个副提举和其他官员,都支了出去,只剩下他和杨光华两人。蔡京当然首先对杨光华的那一番简短讲话做了很高的评价,并谈了自己的体会,然后他就问杨光华:“皇上亲政初期,特别是韩忠彦担任宰相的时候,皇上曾经下诏,向全国各级官员和有识之士广泛征求意见建议。由于皇上的大度和坦诚,掀起了一股给朝廷甚至直接给皇上提意见,出主意的风潮。那么多人提意见建议,一定有不少的好主意吧?只是当时我还在杭州,作为一个闲人,觉得没有资格上书,所以一字没写过。不知道提意见建议的,具体有多少人?那些人都提了什么样的意见建议?我至今不得而知。要说以前我不知道是当然的,可现在我是宰相了,理应知道吧?能不能就这个情况向皇上禀报一下,看一下那些材料?杨大人,您觉得这样妥当与否?皇上能不能同意呢?我倒是想不用经过皇上,可又担心皇上知道了会不高兴。你看这事?”
杨光华已经明白,蔡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做事必须高度谨慎小心,尤其不能让皇上起疑心,更不能让皇上感觉到自己的权利和地位受到挑战,同时他还要起到对蔡京支持和帮助的作用,因此就说:“我觉得,这事完全可行,并且非常有必要,我非常赞成。我建议你可以向皇上禀报,皇上肯定会同意。当然,我会助你一臂之力,让皇上同意你的要求。”
蔡京那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有了杨光华的这个承诺,他心里有了底。从此,他便把讲义司的事情,交给两个副提举去属理,他则在做好日常朝政事务的同时,组织专门人员搭建成一个班子,先是把他向杨光华说的意思,给皇上起草了一份奏章。
过了三天,蔡京来到垂拱殿,见徽宗正低头看着什么,就悄悄走到龙案前,把奏章轻轻推到了徽宗眼前。当时徽宗正在饶有兴味地琢磨大词人柳永的《寒蝉凄切》,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突然看到有东西塞了过来,就很不耐烦地呵斥道:“去去去,捣什么乱?”
说着,就把奏章拎起来扔到了龙案下。蔡京一看把皇上惹气了,就急忙退后几步,乖乖地低头站着,只把脸侧向杨光华,甩给杨光华一个求救的目光,便大气也不敢出了。
杨光华看到这情形,立即起身,踏着轻盈得一丝声响都没有的步子,飘到了徽宗跟前,从地上捡起奏章,听着徽宗不念叨了,才悄悄地问道:“皇上,宰相来送奏章,您看?”
徽宗看都没看,说道:“朕不是说过嘛,一般事项你们办就是了。为嘛还来搅和?”
杨光华解释说,“这事挺重要的,所以......”
徽宗的目光依然驻留在柳永的词上,只说:“你念,我听听就行”。
杨光华念道:“陛下即位之初,曾经下诏,让天下人谏言献策,许多士人纷纷响应,谏言者有自布衣成为县令的,有加官一等的,由骤然享有寺、监、丞、簿等官员俸禄的。但是所建言内容并未公开,天下人不知他们所论何事、使用的何等语言,致使成为天下人心中疑团,且迄今未能释疑。臣等请求皇上将他们的言论公开发布,昭示天下。如果他们的言论正确,疑团自然冰释;如果他们以建言为名,借此谋取好处,希冀捞上一官半职,而无忠心报国之心,实有奸险诈骗之实,陛下岂可置而不问?故此叩请皇上公开全部上书内容,并详加甄别”!
徽宗耐着性子听完,斜了蔡京一眼,皱着眉头对杨光华说,“朕以为什么塌天大事呢,这么点小事,把当初那些呈上来的所有奏章,都审查一遍,不就得了?凡是言论正确、确属忠君爱国的,自然无可厚非;凡是为了谋取好处,为了升官发财的都分拣出来,酌情处理。去办吧。以后这等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不要来搅扰朕。”
说罢,对着杨光华和蔡京挥了挥手,目光重又回到了就柳永的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