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栗和郓王回来之后,直接来到垂拱殿。钦宗早已经下了朝,正十分焦急地等待着他们。一看他们回来了,先是松了口气,接着便问:“他们的态度如何?都谈的什么?”
郓王只说一句:“哼,倨傲无比。”
何栗说:“气焰特别嚣张。他们就提了两个要求,第一个是要让我们割地,不但要我们兑现上次签约的太原、河间和中山府,还要我们再割给他们三座城池,说这是对我们言而无信的惩罚。第二个要求,下次必须让太上皇亲自去谈,别人就不要去了,并且要求太上皇两天之内必须到。”
“他们要求的很紧迫,要求今天给他们回复,说如果不按他们的要求办,不及时回复,他们就......,”
钦宗直盯着何栗问:“他们就会怎么着?他们想干什么?”
何栗说:“想干什么?倒是没明说,后边的话他们不再说,大概是让我们自己来琢磨吧。”
钦宗往后一仰,闭上嘴也闭上了眼,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一个经典动作和姿态。何栗知道他的这一特点。可是郓王不知道啊,他见钦宗居然不当一回事儿,打起瞌睡来了,就很不明白,说:“皇兄啊,这么紧急的事,你能睡得着吗?”
钦宗一听这话,头一摇双肩一抖,坐直了身子说,“哦,朕没有睡,正在考虑呢。光华,你看这事怎么办?”
杨光华说:“启禀陛下,依臣之见,当下只能顺应金军。不然,我们勤王的军队一天两天还来不到,他们若再发动攻势,京城就有大危险。只是太上皇这事,恐怕......”
钦宗右手往前一推,说道:“啊,上皇已经被惊扰成疾,肯定不能出行。若金人坚持让上皇前往的话,朕亲自去。”
钦宗这话还没说完呢,何栗就抢过话头说:“皇上,您可无论如何不能去啊,您是一国皇上,金军最高的人物完颜宗翰,才是宰相兼元帅,他们的一个宰相和元帅,就能召了您皇上去吗?况且,您去了就知道,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回事。不行,这事不行,绝对不行!”
郓王也接过话说:“他们高高在上,给我们坐又矮又小小凉的凳子,他们那个斡离不还一直握着剑,简直岂有此理!”
钦宗说:“唉,谁让咱没打过人家呢!人家都打进咱大门里面,堵在咱房门口了,咱不忍又能怎么办?就别计较这些了,他若真的要求上皇前往的话,朕也只能亲自前往。”
“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行?皇上要是有个好歹,咱大宋不就真完了?你没见他们那个凶神恶煞的样子,忒吓人了!绝对不行。实在不行,就再派他人去嘛。”郓王大声吼道。
“唉!宰相和王爷都出马了,他们却非要上皇去。这不是明火执仗地欺负人嘛!还能再让谁去?”
杨光华试探性地问道:“皇上,既然他们要太上皇去,但太上皇身体欠佳不能前往,是不是请一位皇叔代太上皇去试试?这辈份高,该是可以吧?”
钦宗一听,到底还是杨光华有头脑,眼光顿觉明亮了许多,说道:“对,请两位皇叔一起去,这样显得重视。肯定没问题。”
于是,第二天一早,钦宗就让杨光华、何栗去请来了皇叔燕王赵俣、越王赵偲,钦宗把意思说明之后,两位皇叔便在卫士的护卫下去了完颜宗翰的大营。不料,两位皇叔到了大营门口,却被告知:“元帅说他正忙,请你们回去。他要见的是你们太上皇。走吧。”
两位皇叔垂头丧气拉着大长脸回到垂拱殿,没好气地说:“人家要见的是太上皇,我们算什么?净让我们去找难看。哼!”说罢,扬长而去。
钦宗望着他们的背影,眉头紧锁,长吁短叹着,“唉,这该怎么办?怎么办?”
郓王只比钦宗小一岁,儿时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多。在钦宗做太子的时候,郓王是跟他走得最近的,所以,为了能尽可能减轻一些钦宗的思想压力,郓王这几天一直陪着钦宗。见钦宗如此难受发愁,郓王慢吞吞地说:“光犯愁难受,也解决不了问题呀。其实,皇叔也好,我们这些王爷也好,人家谁都清楚,我们什么用也没有。倒还不如大臣们有用。要依我说,最好让杨太师再去一趟。太师是咱大宋第一重臣,又是两朝第一重臣,他们该是说不出什么吧?”
钦宗知道,郓王这话,其实是替自己说的。便接过话头说:“嗯,倒也是个办法。太师啊,朕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让你出马的。你看这事?”
杨光华很干脆地说:“好吧,既然皇上信得过臣,那臣就代皇上去走一走。皇上还安排其他人与臣一起前往吗?”
钦宗道:“你觉得谁能顶事,就带谁去吧。”
“还是皇上安排吧,臣岂能自作主张?”杨光华知道,钦宗多疑,无论自己提出让谁去,都有可能引起钦宗的不安和怀疑,因此这样说。
钦宗就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揉耳垂,很是纠结地低声说着:“还有谁合适呢?谁合适呢?”
钦宗正犯愁呢,忽然听到郓王说道:“要不,本王再陪太师去一趟?”
钦宗的眉头立即舒展开来,对郓王这种担当精神很是佩服,也很高兴,便点了点头,用愉快的语调说:“好好,朕准了,准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郓王和杨光华直接来到了金军大营门口,完颜宗翰听卫兵报告是杨光华来了,竟然非常高兴地说:“噢?让他进来 。”
杨光华昂首阔步走进了大营。完颜宗翰一看杨光华这气宇轩昂的风度,大义凛然的气概,更有他那端庄帅气的容貌和浑身洋溢出的浩然正气,竟像是被吸引住了一般,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看了好半天,然后,从座上站起来,走到杨光华的跟前说,“如果本帅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你们宋朝皇帝的那个御用秘书杨光华,对不对?”
原本杨光华和郓王一起进来站下后,郓王在主位,杨光华在次位。完颜宗翰对郓王视而不见,越过去直接来到杨光华跟前,语气很是和缓、听起来很是舒服地问道。
杨光华点点头,说:“正是。我们大宋皇帝,委托本官前来向元帅说明情况。我们太上皇,因为贵军占领我们的外城,被惊吓成疾,现在呢,不能出行。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给本官说,本官能够回答的问题,定会如实回答;不能回答的,本官回去向皇上禀报。”
完颜宗翰得到杨光华回答后,对门口的卫兵喊道:“喂,快去请右帅过来!”
然后,就围着杨光华转了两圈,一边转圈一边打量。此时斡离不已经进了门,径直走到杨光华的正面站住,大睁着他的两只牛眼,像要穿透杨光华的身体一样,直盯着杨光华,似乎是要给杨光华一种巨大的威压。可杨光华始终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毫不畏惧,跟何栗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眼下这种情形、这种场面、这种气氛,令郓王很感怪异,也很不自在。原因就在于对比。一是上次来时的情形和气氛与这次相对比;二是金军二帅对他和杨光华截然不同的态度。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么一对比,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莫大的侮辱!于是竟后悔起来,后悔不该跟杨光华一起来,也后悔不该向钦宗推荐杨光华代表皇上前来。
完颜宗翰围着杨光华转了两圈,跟刚刚进门的斡离不点了点头,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就对卫兵说:“先带这位王爷出去吧,我跟杨太师单独有话说。”
看着卫兵将郓王带出了房间,才接着杨光华的话头说到:“好,好啊,本帅欣赏你,喜欢你,啊?哈哈!请坐,我们好好谈谈。具体细节嘛,我们不必谈。本帅和右元帅就跟你谈治国,谈你们汉人如何治国。我们金国是个新兴的国家。我们作战,无往而不胜;但是我们要想治理好一个大国,特别是,”
也许他后边是想说,“特别是占领了你们大宋之后应该怎么治理”,可是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只说“特别是随着国家实力的提升,我们需要研究治国、研究如何把国家治理好。据本帅所知,你可是大宋立国以来最全面最有能力和水平的奇才超才,辅佐了两朝皇帝,都是第一重臣。可见你非同凡响啊。不知你能否不吝赐教啊?”
杨光华很是纳闷,为何这个完颜宗翰,跟他第一次相见,对他的态度如此的谦恭,说话也如此的客气?但有来无往非礼也,既然人家如此客气谦恭,自己也不能有失大国礼节。这样想着,杨光华就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各有其道,各有章法,不必邯郸学步,也不必亦步亦趋。你们金国有金国的特点,我们大宋有大宋的特点,可以互相学习,互相参考,但不可模拟照搬,你们现在不是很强大很厉害吗?何必还要如此的谦虚?”
完颜宗翰听了杨光华此番话,居然哈哈一笑,说:“不错,我们大金今天是很强大,可是我们还要更强大,我们就要向你们学习。据本帅了解,你们大宋朝现在真正有能耐,有学识,善于治国的,也就你一人。其他人,包括你们的皇上,你们的太上皇,我们都不会正眼瞧他们一下。从你刚才的话里,你今天不想给我们谈什么,对吧?那也没关系,你先请回,我们有时间专门请教可否?至于你们来想要谈的事,就没必要谈了。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