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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杨光华白天跟郓王去了一趟金军大营,没有完成好钦宗交代的任务,心里有些自责。作为李煜的杨光华,他想,既然宋徽宗和宋钦宗都已经是金人案板上的鱼肉,金人的利刃什么时候从上面落下来,那是金人决定的事儿,也要看这父子皇帝的运气了。他从这几天金军的动静上看,知道这一天已经为时不远了,而他本人还是要做好本真的杨光华,保持好自己的形象。他在这个皇宫里经营了二十多年,努力了二十多年,隐忍了二十多年;他不能因一时的疏忽,毁了自己的形象。即便金人处置了他们父子,那也跟他没有直接关系。况且大宋朝已经覆灭,大宋朝这两个最后的皇帝也绝不会有好的结果,但这个结果由金人决定,不需要他做任何事情,他只需看着等着就可以了。当然,他也可能因为是徽钦二帝的大忠臣受到金人的严惩。但那也没关系,只要金人替他报了百年前的仇、解了百年前的恨,他再死一次又有什么呢?况且,早晚都是个死,只要死得值,就是最好的结局。而从本真的杨光华来说,为大宋朝捐躯、为国家而牺牲,自然会留下万世美名,当然更值!

这么想着,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正睡得香呢,突然听到有嘈杂的声音,接着就听到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了。他打了一个激灵。一个鲤鱼打挺,就从被窝里窜了出来,正这时他看到洞开的房门口,几个人举着火把,正向他的床上扑来。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幸好他的反应快,动作快,趁着黑暗,“嗖”的一下,一跃而起,飞身跃向床头一角,壁虎般紧紧地贴在了床头墙角上。要不然他不是被摁住在被窝里被生擒活捉,就是被火把引燃的大火烧死。

那些人扑到床上,发现床上是空的,便压着声音说:“没人!空的!”

“跑不出去,从晚上回来就没出门,搜!”

这声音好熟悉!可高度紧张之际,就是辨不出谁的声音。此刻,他只穿了一身睡衣,这可是隆冬天气,在被窝里当然没有什么感觉,可是,贴在冰冷的墙上,倘若不是高度紧张,恐怕早已冻得浑身麻木了。

正当杨光华想着如何应对的时候,就听一个人喊道:“在这!墙角!”

是一个举着火把的家伙发现了他。那人的话音刚落,四个人将火把“卟卟”扔到地上,摸黑向他扑了过来。就在这一瞬间,阳光华往下一蹲,四人都扑了空。杨光华顺势一个斤斗从中间两人的缝隙中翻了出来,冲到了门口;却没想到门口还有举着火把的人堵着,他不得不亮出从没显露过的本事:一个马步蹲裆,两手握成鹰爪状,向两边一撑,大吼一声,门口堵着的人便噼里啪啦摔倒在地上,杨光华趁势从这些人身上,“蹭蹭蹭蹭”,几步就越了出去。可惜越过了这几个人,却还有一批人在后边。杨光华本就用力过猛,又被这些人扯住他的双脚猛劲一拉,只听“嘭”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就在这霎那间,杨光华一个鲤鱼打挺,正要翻起来,还想用他的拳脚甩开这些人,可惜猛虎不敌群狼,他终究没却被一帮人七手八脚摁在了地上。只听有人说,“他娘的,这家伙原来是个练家子,武功够强的,快拿绳子来,捆住他!”

旁边有人说:“找不到绳子。”

又听那个熟悉的声音说:“用床单,床单!”

这回,杨光华听出来了,郓王!是郓王的声音!原来是郓王带人来抓他。他来不及想,郓王到底为什么要抓他,只能伏在地上,因为有数只手死命地摁着他的手脚和头。接着,就有人用撕开了的床单捆住了他的手脚,把他抬上了一辆光板马车,一直拉到大理寺。

在从公主府到大理寺的途中,杨光华不仅手脚被捆着,眼睛也是被蒙着的。当他眼上的罩布被揭去,手脚被松开,然后被人一把推进一间小黑屋的时候,他还不知道,眼下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哪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听到外面有开大门的声音,然后就是他这间小屋门上的那个小洞被打开了。有人给他送进来一碗薄粥,一个馒头和一块咸菜。杨光华趁此机会问道:“大人呐,这是什么地方啊?”

“大理寺拘押所。”外面的人回应道。

“大理寺拘押所”,这说明自己已经是犯人了—杨光华这样想。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于是就想到了当年曾经被关在开封府,然后又被转移到这里的情形。眨眼间,二十六年过去了,自己竟然又回到了这里。所不同的是,那时自己还是一名不知天高地厚无所畏惧的青年太学生,想起来,那一次就跟游玩一样,从开封府到大理寺转了一圈,这一转竟转到了刚刚登基的新皇跟前,从此开启了他波澜壮阔、辉煌无比的二十六年人生历程。万万没想到,二十六年后的今天,正当他盛年之际,再次来到了这个地方。可他知道,这一次,应该没有那么幸运了。

当然,他也寄希望于钦宗会像当年的徽宗那样,把他从这抵押所里捞出去。可又一想,既然是郓王带人抓的他,而他也知道郓王跟钦宗走得很近,况且,没有钦宗的旨意,郓王敢抓他、能抓他吗?这里边究竟出了什么幺蛾子,使他走到了这个地步?他无从得知。尽管他聪明无比,可以洞察一切,也有对事物准确的研判,可这件事他的确找不到根由,也理不出头绪。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他关到这里,他也不知道郓王为什么要抓他,并且如此突然,任何征兆都没有,如此敏感甚至被徽宗说是有先知先觉的人,居然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他靠着墙根坐到地上,望着那个被看守又关上的小门,端起碗来喝粥。一夜没睡,并且还跟抓捕他的人搏斗了一番,又从公主府被拉到这里,经过了大半夜的时间,的确是又渴又饿又累,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没有任何味道的薄粥之后,就去抓馒头吃。当他抓起馒头的时候,馒头底下却贴着一块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纸片。他赶忙把那张纸片揭下来,只见纸片上用蝇头小楷写着:“徽钦二帝已钦定,今日午时三刻,以叛国罪处你极刑。中午将有特别告知,务要查看。”

“叛国罪”,自己居然会被判犯了叛国罪,自己怎么就成了叛国罪?他突然想到了,昨天郓王举荐他去金军大营,然后郓王又主动要求陪他去;去了之后,郓王被隔离在了门外。回到宫中向钦宗汇报的时候,郓王一直脸色不悦,一声不吭。杨光华把这一连串的事件联系起来,终于大体明白了。

但更让他明白、也让他看透了的是,徽宗和钦宗,特别是徽宗,自己伺候了他二十六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鞠躬尽瘁、无怨无悔,最后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竟然是徽钦二帝钦定的。可见帝王之家的人是多么的残忍、多么的无情!

可他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那李煜的魂灵就问他:李煜残酷吗?李煜无情吗?不就是因为李煜太过温情太过仁慈,才被宋太宗坑杀毒杀的?也正是因为你李煜的温情和仁慈,伺候赵佶二十六年间,从来没有动过杀机,如果你有杀机,别说一个赵佶,就是十个赵佶,也早就人头落地了。可见不论做帝王,还是做普通人,一味的忠厚老实、温情仁慈,往往成为毁灭自己的最锐利杀器。此时,杨光华头脑里冒出了一个念头:倘若自己这次再能逃过这一劫,定然不能放过赵家父子,也不会放过赵家一家人,不仅仅是这个郓王。

吃了那个馒头和那块咸菜,喝完了那点无滋无味的薄粥,就坐下来静静的理自己的思绪,理着理着也就睡过去了。等睡醒之后,他就又琢磨,给他送信的人是谁呢?他想不起是谁。那纸条已经随着馒头吃进了肚子里。能是谁呢?想想徽宗身边,只有李光前能在徽宗的近前,或者能听到徽宗和钦宗的话。难道是他?他知道,李光前提拔副宰相,杨光华的确是出过力,也给他说过话,并且李光前接替蔡攸上任礼部尚书,当初也是杨光华推荐的。因为李光前跟侯振中、也就是杨光华当年太学院的同学走得近,侯振中向杨光华专门推荐过李光前。尽管杨光华跟李邦没有多少交集,也没有密切的交往,更谈不上相熟相识,但既然是老同学推荐,杨光华也就帮了这个忙,没想到竟然帮出来一个副宰相。后来钦宗要杨光华到身边去,就让李光前改任了龙德宫使,专门伺候徽宗。杨光华想来想去,别人没有这个条件,钦宗身边没有跟自己走得近的人,自然不会有人会帮自己这个忙,所以他断定这个人定是李光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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